话音方落,沈今暃倾身撩开门帘,手里同样拎着礼物。他们刚下值回来,身上穿着还没来得及换的官服。 今年九月,沈今暃高中榜眼,被封为翰林院编修,而梁笑晓亦是,正七品。他们几乎天天见。 沈今暃两步走下台阶,弯腰进入伞下,轻声道:“走吧。” 梁笑晓笑着打趣:“其实沈兄不用费心准备礼物的,可以跟子尤一块嘛。” 沈今暃瞥了他一眼,“修要胡闹。” “这怎么能算是胡闹呢。”梁笑晓耸耸肩,和他并肩而入。 大门没关,萧洄在院子里朝他招手。 “萧老弟,我和沈兄来了。”一进门,见人少得可怜,又道:“其他人都没来吗?” 萧洄站在帐篷底下,“如你所见。” “可都是大忙人,啧啧。” 食材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等人的间隙,萧洄让灵彦去屋里将那副国际棋拿出来。 本来是想自己跟晏南机下的,见到旁边那俩实在是无聊,便犹豫着说:“你们来?” 梁笑晓连忙摇头,他才不跟晏南机对下。 “沈兄去。” 沈今暃珍惜每个和高手交流的机会,自是没有拒绝。 从容地坐在对面,颔首道:“请。” 萧洄搭了个凳子坐到晏南机身边,靠得很近,整个人都贴在他胳膊上,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搭在他腰间,安心看着。 他对面的梁笑晓愣了愣,半是无语半是无奈道:“你可真是不拿我们当外人。” 萧洄和晏南机那档子事,如今身边的朋友们少有不知道的。大家大多都是思想比较前沿的,知道后也没多大反应,只会恍然大悟般反应过来,以前的一切令人感到奇怪的地方终于有了解释。 对于他们两人的事,大家顶多是吃惊一会儿。要论反应最大的,莫过于萧家二郎萧珩了。 对方并非气萧洄喜欢上了男人,而是气他瞒着自己,尤其是在知道萧叙和温时早已知晓此事之后。 碍着当时萧洄在参加大朝会,萧珩才忍着没发作。半月后,扶摇宫在宣布完这届魁首之后,萧洄前脚上台领完奖,后脚就被早已等候多时的萧珩像拎小鸡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萧洄拎走了。 刚刚走下台,晏南机就悄无声息地拦在前头,萧珩把萧洄往身后一藏,冷着脸将绣春刀出鞘:“现在没功夫听你狡辩,闪开。” “西川哥哥……”萧洄刚冒出颗脑袋,又被萧珩一把摁了回去,“哥哥哥,叫得挺亲热啊,他是你哥吗你就叫。” 萧洄小声道:“可是长公主已经收我为义子了……” “所以你就上赶着往别人家里送?” 这儿的动静引来不少人围观,民众都喜欢看热闹,不想把事闹得人尽皆知,萧珩眯了眯眼:“回去再收拾你。” 萧洄自知理亏,闭上嘴没反驳。他原以为写封信解释就好了,可谁知,萧珩反应大得很。 明明是自己搞对象,这么激动作甚。 萧洄抿了抿唇,对晏南机道:“你先回去吧哥哥…等我来找你。” 萧珩冷眼在一旁瞧着,见他没阻止的意思,萧洄咬了咬牙,闷头冲过去,猛地一下扎进晏南机怀里,速度快到萧珩都没反应过来。 身后的冷气噌噌直往外冒,萧洄竭力忽视,将脸埋进对方怀里,闷闷道:“奖励先给我欠着。” 晏南机摸了摸他的头:“你做得很好,萧魁首。” “……那我先走了。” “说完了?”萧珩冷着脸环胸,不耐烦道:“说完了就跟我回去。” “慢着。”晏南机出声。 他伸出手平摊在身前,平静道:“这事儿怪我,把我也抓起来吧。” 萧珩挑了挑眉。 清园里,梁笑晓替京中百姓问出了他们好奇已久的问题:“所以,你二哥把你们带回去干嘛了?有没有给你们用刑?” 用刑? 虽然没到这个地步,但也大差不离了。 萧洄头枕着晏南机胳膊,脖子上戴着的白狐绒称得那张嘴越发的红。 他张嘴打了个哈欠,眼角蓄了点泪水,沾在睫毛上。 “他一会儿也要来,你自己去问呗。” “哪敢去询问锦衣卫指挥使。”梁笑晓道。 这事儿不是踩着老虎的脸撒野么? 萧洄漫不经心道:“所以你就敢来问我?” 梁笑晓没说话,但那意思非常明显。萧洄哼哼一声,“观棋不语,闭嘴,梁子尤。” “又不是在谈棋……” 二人说话间,这局已经走了一半。看局势,倒是晏南机占优。萧洄哼着小曲道:“沈兄加油,晏大人前天才学会这个,你应该能赢他。” 闻言,沈今暃脸色变得凝重。 “你就故意捣乱吧!”梁笑晓无奈笑道。 不多时,卓既白和刘彦昌也来了,身后跟着老大不情愿的宋钟云和乔凌卿。 他们每人手里都提着过门礼,踏进门的瞬间,除开宋钟云外的所有人全都喜气洋洋地拱手道:“来晚了来晚了,幸好没开席,一会儿自罚三杯!” “三杯不够,要四杯!” 卫影和灵彦忙碌地给几人端茶倒水,季风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当个哑巴帮手。 “哟,下棋呢。” 乔凌卿咬着一块糕点走过去,他眼神儿不太好,走近了才发现和沈今暃下棋的人是谁。 “晏大人……!您、您怎么在这儿?” 萧洄挑眉:“这是他的院子,他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对哦。”乔凌卿也被自己的傻劲儿给逗笑了:“那个…抱歉啊抱歉,因为是萧洄请的我,我下意识觉得这是他的院子来着。” “你说得没错,这儿也确实是我的院子。”萧洄点头,“你所看见的东西,都是我亲手设计的。” 乔凌卿:“……” “回来。”宋钟云低斥,扶着额道:“你跟他说什么。” 乔凌卿哦了一声,灰溜溜在他旁边坐下。卓既白等人在院子里哈哈笑。 又过了片刻,萧叙也到了。他是一个人步行来的,绯红色的官袍在一片雪白中极其亮眼。 将伞沿微微抬起,萧叙在门前稍稍驻足片刻,将要抬步时,一声嘶鸣的马儿啼叫声从身后响起。 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萧珩单手策马而来,马蹄踩着松雪,形成一种奇妙的声响。 马上之人一袭黑衣,肩上、眉眼间、墨发中带着风雪。策马的那双手,有点红。腰间那把绣春弯刀在风中微微峥鸣。 伴随着一声长啼,黑马双蹄高扬,直立起来时快有一人高。寒风凌厉地刮过来,将萧叙的衣摆吹起,他驻足在原地,同马上之人对视。 街道上很安静,清园里的说笑声透过大门传来,恍若在另外一个世界。 忽然,转角处驶来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前头坐着一个戴着面具的青年。 马车缓缓停在大门前,温书从窗户处探出头来打量着四周,对马车内的人道:“公子,我们到了。咦,大公子也在?” 萧叙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重新落到马上的青年身上。 “一起进去吗?” “随便。” 萧珩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长清,几步跨上马车撩开门帘,朝里伸去一只手。 温时搭着他的手下马,见到萧叙后点头致意。温书跟在后头下车,手里抓着马车缰绳,踮起脚看了看,发现门口也没个人迎,搔了搔头,茫然道:“怎么没有人啊,马厩在哪…我们应该把马拴到哪里啊?” 萧珩:“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三个人一起踏进清园大门的时候,院里所有人都望过来,“来了来了,萧洄你大哥二哥二嫂来了。” “二嫂”这个称呼一出,门口三人一同挑了挑眉,动作之默契。 萧洄从晏南机怀里抬头,嗷了一声,冲去门口,“你们来啦?大哥,大嫂还有我两个侄儿呢,他们怎么没来?” “你大嫂带着他们回娘家了,你这儿全是男人,她不来也好。” “大嫂回娘家,大哥你不跟着去真的好吗?” “王家什么时候都可以去,这清园可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来。” 清园建府至今,还从未有人登门过。 以往,大家只能够在外面瞧着,靠那点子想象力幻想里头的景致。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登门机会,即使是萧叙也不想错过。 “听说这里都是你亲手布置的,来,带大哥参观参观。” “一会儿吃完火锅带你去。”萧洄看向温时,道:“阿时哥,你来看。这就是我新发明的火锅,你一会儿吃着要是觉得不错,回头我把方子写给你,你让花满楼把拨霞供做成这样的,保证卖得火爆,老规矩,你七我三………” 两人手挽着手走远,萧叙收起伞,抖掉上面的雪末,放在树干边上靠着,随便找了个话题开头:“听说今年年关你要陪他回一趟西楚?” 萧珩不是很想跟他交流这个问题,磨蹭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嗯了一声。 “皇上允许此事?” 萧珩喉结上下滚了滚,道:“知道,陛下还额外给我派了任务。” 萧叙点头,又问:“那爹娘知道这事儿吗?” 这话不太好回答,萧珩沉默了。而萧叙仿佛知道他会是这反应似的,自己给出了答案:“我都能得到的消息,爹也应该知道吧。” “临行前,记得去跟爹娘请辞。” “嘁。”萧珩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似乎对他这句话不置可否。 “小洄知道吗?”萧叙又问。 这回萧珩乐意回答了,像是找到个什么口子,不住道:“一还没及冠的小鬼,还轮不到我给他报备,他也不像是什么事儿都跟我说的人。” 清楚地感知到这句话里的幽怨,萧叙微微笑了笑,眼神环视场间,轻声道:“你们啊,还都是些没长大的孩子。我有时候见到你们,就会忍不住想,为何我当年没有这般多的同道之人呢?” 他是整个大兴朝最年轻的官员,这个“最”字就代表着唯一。在萧珩还没出生的那四年。萧叙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长大,一个人学习,一个人默默跟在萧怀民身后,“临摹”那笔“萧”字。 无一人与之同道,他一人走在最前边,看尽人间三千雪。 萧珩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我只比你小四岁。” 萧叙却说,“在我眼中,你与小洄一样。” “谁跟那小鬼一样。”萧珩一脸不爽。 “那你那日将他带走后,都做了什么?”萧叙笑了笑,“我这个做大哥的可以听听么?” 那天萧叙也在场,但终究是慢了一步,没来得及追上去。 萧珩下巴一仰,不无骄傲道:“想知道?自己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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