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池乔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大堂,看的就是那一位。 回来后,他只双眼茫然,顾盼无门,似乎连怎么看人都不知道了。 好像多年以来积攒下来的见识都被推翻了个干净,心里不晓得为何就翻出了许多没来由的想法。 在他不情不愿地承认了那人的美后,终于也道了一段情报:“那人确实生得极美,只是身段瘦弱,且总是弯腰咳嗽,似有多种隐疾病痛。” 棋盘都快被下满了,我就把一颗棋子在两只手之间来回挪动,挑眉浅问道:“还有没有看出别的?” 池乔竟然疑惑道:“什么别的?” 我有些不耐道:“你该知道的啊,他的步法如何、呼吸是轻是重、面色发色是否有异、五官是肖似中原人还是西域人?” 梁挽也有些好奇地打量过去,而池乔神色茫然,沉默半天,像是从一堆乱麻线头的思绪里整出一个结论。 “我,我本在细瞅细看,可一听见他咳嗽,我,我心里就有些打鼓似的乱……就,就没去注意这些了。” 竟凭区区几个咳嗽,就把这邋遢不羁的帅大叔的心都咳乱了几分? 我眉头微微一皱,只看向了一旁静候观察的小错。 该不该让小错去看看呢? 老池和卫妩都有点不对劲,我叫他们两个都去了厨房清醒一下,可小错是我身边最信任的小弟,是这里唯一对我的身份知根知底的人,就连寇子今也只模糊猜到还没确认,他却是从头到尾见识到底的,他要是掉了链子,那我可就…… 寇子今看了看这满盘皆输、局势大颓的棋盘,却恼得牙痒痒,直把棋子往棋篓子里一丢,颇为沮丧道:“不玩了!你今日下棋竟这般凶猛,一点儿也不让着本少爷我?” 他一发脾气就把我给逗得笑了,指着他道:“之前让着你是怕把你吓跑了,现在你已经是本老板的朋友,吓也吓不跑了,我还让着你做什么?” 寇子今瞪我一眼:“下次我一定赢过来,这次我先去大堂看看。” 哎哎哎,小错还没去,你去什么去? 结果我还没说完,他就露了一丝不羁的浅笑道:“我倒是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把你身边这两个身手不凡、见识不浅的伙计都给迷得没方没向的!这不比和你下棋有意思多了?” 说完也不等我,直接就蹦跶着去了大堂,倒叫我有些无奈,只好招呼梁挽和小错,和我一起收拾起这结局已定的棋盘来。 小错收得有些一心二用,一边收着棋子一边可能还想着卫池二人的异常反应,似乎有些紧张,收着收着,竟把最后一颗棋子扫到了棋盘之下。 眼看就要掉在地上,却被梁挽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还微笑着递了回来,道:“小错兄弟不必心急,下棋和收棋一样,都是需要耐心细致的活儿,你仔细接好就是。” 他这一字字一句句看上去是给小错听的,可眼神却若有似无的瞟向了我这边,目光中的镇定和安宁与其说是给他自己的,不如说是给我的。 这家伙是看出来了么? 他看见我今日连番让伙计前去试探自己却不去,又瞧出我对寇子今下棋时的棋风,从一开始的稳扎稳打,变向了剑走偏锋的快速猛攻,所以他看出我的心境发生了变化?想与此来劝劝我? 我与他目光交错之间,刚想说点什么。 那寇子今已经一步步轻飘飘地回来了。 他去的时候是蹦跶跳跃地去的,说他是脱笼的兔子那都是抬举了他,如今却是脚步一沉一虚地回来,仿佛是看到、发现了什么极为震惊之事。 我疑惑道:“你怎么了?” 寇子今沉默片刻,忽然疑惑道:“他身上……好香啊。” 啊? 寇子今只莫名其妙道:“他身上的香让我想到了数十种名贵香料,可看他的衣服却是陈捕头让新换的,这香不是来自衣服,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五官扭得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拳。 天生自带的体香? 这到底是什么古早万人迷的设定啊? 小错疑惑地看向我,梁挽面色微微一沉,而我默默地撩拨着棋篓子里的棋盘,听着棋子们互相磨蹭沉沦的声音,心里想着寇子今莫非也栽下去了。 可没想到寇子今沉默了片刻,忽然打起精神道:“实不相瞒,我最近在研究香药生意,想把柳家的香药香饵和武家的香饼香粉给比下去,可与香师傅可调制许久都无成果,如今好了,我觉得他身上的香正是我要找的那一种,这香药生意有救了!” 我松了口气,寇子今小王八居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小王八?他没有被万人迷的光环影响,他还是钻钱眼里的他? 他说完,又蹦蹦跶跶地一旁去了,且为了把这兴奋劲儿给释出去,竟然取了枪杆来,在院子里威风赫赫地扫、戳、刺、扎、撩,各色枪的法门口诀都舞了一遍,越舞越是沉静,越沉静越能想得清楚。 还是有点被影响的吧?但他也在想办法冷静下来。 见寇子今如此,小错似下定了决心似的,叹了口气:“我去看看吧……” 我嘱咐道:“小心点,早去早回。” 说完我自己也有点觉得古怪,连梁挽也有些觉得奇了——这不过是看个万人迷穿穿而已,怎么感觉就和车轮战打BOSS似的? 小错去了。 小错回了。 他倒是若有所思、若有所想,走走停停,把这一路很短的距离给走出了奥斯卡颁奖典礼的红毯距离感。 “怎么了?” 他沉声道:“如聂哥想的那样,这个人看似武功不高,但他身上的心法并非来自中原,而是来自西域或南疆的一些教派。” 我眼前一亮,连梁挽也奇了道:“小错兄弟为何这么想?” 小错分析道:“我靠近他二十步,尚算能看得清他的身段步法,听得出他的呼吸轻重,辨得出他的心法节奏,可到了十五步,听觉已受影响,他一咳嗽让我觉得是自己在咳嗽,他的心一跳让我觉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靠近他十步,我已有些无法集中注意力,我只能看到他的脸,也只听得见他的声。” “五步,我需要花很大力气才能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陈捕头,三步,我的呼吸心跳已受影响,有一种中毒中蛊以后才会产生的特殊反应,我试着努力去观察他的五官神情。” “但他这时忽然咳嗽且吐了点儿血。” “观察无法继续,我选择后撤。” 随着他说话一句句一字字地放出,我磨着棋子的五指动作越来越慢,而梁挽的泰然神色也渐渐过渡给了一种冷锐的好奇。 怎么感觉越说越像是在形容一种具有某种精神超能力的人啊?这还是武侠画风吗? 不过小错虽然后撤了,但这也是目前为止最详尽的情报了,不愧是在“接星引月阁”排名前列的前杀手,观察确实细致入微。 我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道:“你的心跳确实比平日快了许多,呼吸也有点异样,去房间里盘坐调息一下吧。” 小错点了点头,肃然道:“聂哥小心。” 你这表情严肃得就好像送本奥特曼去鏖战大怪兽,没必要吧? 他同时看向了梁挽,认真嘱咐道:“护好他。” 梁挽点了点头,微笑道:“定不负你信任。” 两个浓眉大眼的偷偷背着我搞什么地下情报大串联呢,小心我把你们一个个掰了! 话是这么说,这压轴的最后一面,肯定还是我和梁挽去。 我自不必说,梁挽的内功心法是这里面的人里最奇特的,他的呼吸他的节奏都是自称一套的从容,绝不是别人可轻易打断影响的,这也是我把他这套王牌留在最后的自信。 于是我们就一起去了大堂。 我在前,他在后。 像一道光和一道影,一棵树和一岸花,一团火与一段冰,我们各怀心思和各揣神色,脚步浅淡深重之间,似有节奏的一对,像交错出一种传统与现代融合的音符,若我骤然停下,我想他也会在距我极近的距离之下停得稳稳当当。 一到了大堂,果然瞧见陈风恬站在一角,他不瞧别的,只瞧着这风静气恬的一派街景与人群,而有一个人坐在离他隔了三张桌子的距离,似乎有意思地保持某种距离。 果然如卫妩池乔所形容,我一走近看那人,那人忽的回过头来看我。他只这柔柔地一看,竟让我有一种被温温浅浅的一道月光照到的宿命感,忍不住走近一看,便瞧见那人的面孔有着一种莹润的象牙白色,脸蛋因咳嗽吐血而隐隐受红,比擦了脂粉还好看许多,一抬眼一蹙眉,只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凄楚苍凉、倔强清冷之美。 可这种燃烧生命的美又透着一股冶艳,冶艳得让人忘了渴却又想把什么猛地一口吃下去,当他那双眼带着明光般望过来,叫人疑心瞧见了一股原野里的火,生生不息且能烧尽一切。 我确实是有些惊艳。 心里竟生出一种强烈地想养护他、珍视他的欲望。 且心跳微微加速,呼吸渐渐加重,犹如一种无法言说的欲望在胸腔之内猛地一撞而出,撞得胸膛满是鲜血! 然后我猛地一踩眼皮子的刹车. 眨了眨眼再看他。 再一看,我发现他的脸,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惊心的凄美和冶艳,可我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他很瘦。 太瘦了。 属于被病魔给一把子推倒过的胸缩肩窄腰细臀平。 对吃惯了大鱼大肉的我,其实是有些寡淡平板的。 因为我一向就喜欢胸大沟深皮白眼美的(如某人),他对我来说应该没这么大的吸引力啊。 那刚才的惊艳是怎么来的?心跳呼吸的古怪是咋回事? 我瞅瞅梁挽,发现梁挽初时也有一些惊艳之色,可他在意识到呼吸心跳不对劲的时候就立刻看向了我,似乎拿我做平静他心灵中一切杂念的港湾,看着我的脸,就慢慢地恢复了往日的温和镇定。 但他看得也太露骨了,我一拿目光瞪他,他就更是振奋微笑,目光温润道:“聂老板,请吧。” 好像在昏天暗地无光无火的夜晚,他也会这么拿我的脸去当指路的明灯,拿着我的一颦一笑给他的理智充电,靠着我这一细腰的触感给他的兴奋去加分。 我只瞪他了一瞪,又见了陈风恬和他身边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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