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风恬这时才回过头来看我,并指着那位说道: “这位公子姓沈,叫沈君白,据说是在屈山镇上路遇李蔷开,被他掳到万鹤庄内,一直囚禁着,此刻才得了自由,可似乎被于景鹤用过许多调|教折磨的药物,他是不知道也不记得自己的身世背景了,只记得自己这一个名字……” 失忆是吧?可真方便。 那沈君白黯然不语,凄楚容颜更添几分令人心醉的难过,陈风恬却忽然看向窗外,一边看外面的人一边介绍道:“来的路上我和他说了——这明山镇里最义薄云天的聂老板可能是在找他,他也很有兴趣见见聂老板,就麻烦聂老板暂时收容一下这位沈公子,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从来不会这么眼神朝外和人说话的,我还想问他几句呢,结果陈风恬转过头,在沈君白看不见的角度给我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和呼吸。 示意自己已经快撑不住了。 就立刻如一阵风似的走了。 我一懵,怎么逃得这么快啊? 你怎么和躲丧尸似的躲个病美人?这也不会传染啊。 我无奈,便走过去与沈君白道:“和我过来吧。” 沈君白看见我时,神情除了标准的凄楚可怜之外,还是有一些微妙的激动和惊喜的,可见他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可梁挽在旁也不方便说,就非常乖巧地和我穿过空无一人的大堂,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后院。 沈君白奇怪道:“怎么后院也没人?方才那几位和我聊天的哥哥姐姐呢?” 他一开口说话,也是山泉打玉一般地好听,我心头一痒,便道:“我打发他们去厨房干活了,你也不必急,和我一起去房间聊聊吧。” 梁挽本算镇定,可一听我要和这位新出现的沈公子独处在一室,下意识地动了动口唇,似乎是潜伏了一些体己的话要和我私下说,似乎也想跟过来一起看着,我却甩给了他一个不容置疑的眼神。 “我要和他单独谈话,你去找找寇子今他们吧。” 好好安抚他们,把他们把被打乱的呼吸心跳都调息一下。 见我坚定至此,梁挽也只是目光深重地点了点头,只是我拉着沈君白走了几步,就觉得拉的好像只是薄薄一个纸片人似的,风一吹就得散了。 而简简单单的一个拉扯动作,就把他惊得咳嗽了几分,咳得忽然撕心裂肺起来,且咳得整个背都弯了下去,就好像这一拉就得把肺给拉出来似的。 看上去不像是装的,这家伙是真咳啊。 我一开始还有点慌,但后来就很淡定地看着他慢慢地把这一套给咳完,就好像在我面前走了完整一个流程似的。 咳的全程,背后那人的目光都一直在,且越发炙热地黏连在了我的后背上,他看我还是多过看这位病人啊,这时候照顾欲怎么不出来了? 咳完了,沈君白无奈道:“抱歉,我这病……” 说完他忽然愣住,看着蒙着面孔的我。 “聂老板,你的脸?” 我蒙着面却依然公事公办道:“你既咳嗽多多,我自要做点防范,等你什么时候不咳了,就不必蒙面了。” 要是能用N95口罩我此刻就带上了,你以为我难道还有闲心去欣赏你咳嗽吐血的病态美? 沈君白似完全没意识到我会有这么个反应,他有些异常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责怪我的反应也太过正常了。 一直等我们进了房,关了门,那人的身影才缓缓撤去,但也没有离得太远,只是到了一个听不清但能看得清的地,梁挽才缓缓地坐了下来,如守候着什么。 还是不放心啊? 不过他这样,也是懂尊重和懂距离的,比以前要好点了。 眼见无人,我请沈君白坐了下来,目光一沉,开门见山。 “你应该知道我是受了系统委托,专门协助穿书者的吧?” 沈君白目光一动,刚想顺便咳嗽几声,眼见我立刻躲得几尺远,他马上揉了胸,止了咳道:“我知道的,阿九之前同我说过——你在问我的动向,可能会来找我。” 我只问:“既然如此我也不瞒着了,如今你的直播间开着么?” 沈君白愣了一愣:“当然开着啊。” “……可以暂时关掉吗?” 沈君白疑惑地看了看我,但还是伸手在虚空划拉了几下,仿佛在一个别人看不见的接触面板上按了几个按钮,然后他就回来看我,道:“关掉了。” 见他还算配合,我也试探着问道:“你这是万人迷白月光病美人系统,对吧?” 沈君白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咳嗽、吐血、面色惨白、四肢无力这些病症,是你的系统自带的,还是这副身躯自带的?” 沈君白无奈道:“有些是这副身躯自带的,有些则是有了系统之后加重了许多……” “你穿来多久了,就没想过养养身子么?” “没办法养,这是必须的。” 我疑惑道:“什么叫必须?” 沈君白笑了笑:“老乡,你都知道这是病美人系统了,自然知道要拿什么去笼住直播间观众的心。我若不咳,不吐血,观众又来看什么?他们来就是想看把好好一个强者给打碎的战损感,把一个美丽的人撕裂的的破碎感,若不给他们看到想看的,我怎么去换取积分?怎么去增加直播间的人气?所以……即便我想健康,也不能健康啊。” 额……啥玩意儿? 你是说你咳嗽、吐血、虚弱无力这些样子,不是为了给我们这些人看的,而是为了给那些看不见的鬼观众看的? 虽然你吐血的样子是挺有美感的,但这样还能换积分!?【战损感】和【破碎感】这种虚无的东西也可以拿吐血和咳嗽来一笔一笔地累积的么? 我以为美强惨里的强才是C位啊,怎么你尽搁这儿卖惨了? 想了半天,我强自镇定道:“你这系统的关键是扮演病美人,我看你不用扮也已是了。那你穿书以后的主线任务是什么,阿九可有和你说清楚?” 是要杀唐约啊,还是要害梁挽啊? 沈君白却咳嗽了几声,目光灼灼地看向我,给我道出了一个出乎意料到了极点,却又微妙地合乎道理的答案。 他接受的任务既不是杀唐约,却也不是害梁挽。 而是另有主线任务! 听得我眉头大震、惊愕异常,却也意外地觉得——这应该是真的。 而在接下来的一夜,我也与这位沈君白几乎是促膝长谈,谈了整整三个小时,谈到他必须把直播间开启,我才和他一起分床睡在了同一个房间。 可这似乎急坏了等在房门外的某个人。 等我出门后,已经见得他早早等在门外,我却淡淡道:“沈公子身体虚弱,你要想办法替他开药调解一番,这些日子他要住在我身边,你也要多多照顾他、体谅他。” 见我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梁挽越发不解,刚想问什么,我却看向了房间内的沈君白,又看看他,笑道:“愣什么?还不快去?” 梁挽无言地凝视了我许久,却最终还是含了一丝标准又温润的笑,去给里面躺着的沈君白把脉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我几乎是与这位沈公子夜夜长谈,且总是处于一个房间内,也吩咐了小错等人以最高规格捧着他、养着他、护着他,还叫梁挽顿顿好鱼好肉、药膳食补地精心伺候,不计代价地好生看顾他。 小错一开始还能照话吩咐,后来实在疑惑且困惑,偷偷问了我几次,被我随口打发了。寇子今找了我三次,每次都忍不住旁敲侧击地提醒我,也被我无视了。 只有梁挽,等了足足五日,沉静端然地仿佛什么都不在乎,就连和沈君白说话的时候也是言笑晏晏、温润如玉,毫无城府心机的样子。 终于在第五日的时候。 他主动来敲了我的门,并要求我出房间,在没有沈君白奉陪的时候和我说话。 我倒是懒懒地走了出去,走之前还和沈君白热切地打了个招呼,一副已经混成知音老乡的模样,叫梁挽的眉头越发皱得深沉了。 到了他房间,把门一关,他一动不动地看我。 而我只是好整以暇、恍若无事地坐在那张我们曾经热切交锋过的桌子旁,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好像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的样子。 而梁挽看了半天,以一双眼神逡巡了半日。 看到最后,只目光沉静且冷锐道:“为什么?” 我奇怪道:“什么为什么?” 梁挽唇角微凉:“你为什么给他走这一条捷径?” 我疑惑道:“什么捷径?” 梁挽沉默许久,一字一句如刀子般吐出:“接近你的捷径。” 说完这句,我目光一沉却不说话了,而他凝视着我,那双往日里含蓄到深不可测的眼,此刻仿佛剥离了些许理智,充溢了一种嗡嗡作响的困惑。 “寇子今和你成为朋友花了三年,小错花了一两年才占到你身边最近的位置,就连卫妩池乔,得你的信任也要花上两三年。可他只花了五天,才五天……他就能在你的房间里随意地躺着,和你夜夜掌灯长谈,日日同进同出……” “你那么在乎这客栈酒肆的摆设,可他不小心打翻了你最喜欢的一坛酒,你从前是要大发雷霆的,如今却随口略过,他不小心动了你的一把剑,你竟也随他而去,你那样关心他,就好像……好像你根本不是在演戏……” 我叹了口气:“本来就不是演戏啊。” 梁挽一愣,我只微微一笑道:“我一开始确实对他提防,可越是相处,越有旧时知交的感觉,短短几日就感觉认识了几年似的,这种感觉偶尔也是能有的嘛……” 就算提防有,可那是老乡啊。 能够在异世界真正见到老乡,不管是再怎么一言难尽的老乡,也是能促膝长谈聊上许久的啊。 可这其中的缘故,我又怎能和梁挽说个清楚? 梁挽疑惑道:“所以你是……” 我只能无奈道:“我与他一见如故……我还算喜欢他。” 梁挽盯着我,好像彻底震住。 他像是全身凝固在这一点,动作被一句话里的某两个字眼给彻底禁锢住,可内心却火热得无法言说,他盯着我,像把某段属于我和他的私密历史在心里抚摸了一遍又一遍,才以酸涩难言的口吻拿出来,端给我看。 “你曾经说过,别人要花两到三年才能从你这边得到的信任、亲近、爱意,别人要努力这么久才能从你这儿得到的特权,你凭什么要随随便便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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