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啊!? 我震惊失语地看着他。 “你,你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沦落到那个地步?” 唐约无奈地看着我。 “我杀过人,也险些被人杀,必须抓着一切机会去学习才能到如今这个地步,可在没学好之前,我也被人打败过,也受过辱……而那时,我也才十五岁……” 说完,他看了看陷入无比震惊的我,努力地笑了笑。 “那两年后,我觉得可以来找你了,我就来了……” 说到这儿,他转了口气和口吻,不再装出一副平静得什么不在乎的模样,也没有巴陵老街上那股子意气纵横的老练与自在,只像一个犯错的小孩子一样,脆弱而努力地堆出一丝紧张的笑,看看我,求求我。 “别再生我的气了好吗,聂哥?”
第42章 他们接近我的目的 “别生我的气了好吗,聂哥?” 在唐约说这话时,我看了一眼他的神态身材,瞧他不算高,看他脸型不算很成熟,五官有一种未曾完全长开的,粗放与细腻并存的少年感,他一头细密乌发被柔软地扎了一扎立在头顶,又有两侧凌乱的散发在额间披散,这些碎发衬得他一双眼,像伸手一摘的幽幽小星,瞧着有点暖,但并不烫手。 唉,确实还像个孩子。 可这样十八岁的年纪,居然已经是有些人口口声声的唐大侠了? 是这南方武林太青黄不接了,还是他的功法诡异得跨越了年纪,强横得吊打一片老人? 少年的天真自然,在他身上以一种诱人亲近的方式存在,可他脸颊耳边那星星点点的血迹,还有背部胸口的掌印血痕,却也让他多了一些被迫摆出来的成熟沧桑。 但我只是看着。 我也没有说话。 也没有收下剑。 更没有原谅他。 最后也没有对他发怒。 而唐约眼见我沉默得一点反应都不给,便觉得这沉默也变得难熬起来。 他渐渐多了些不安,多了些躁动。 整个人越发小心翼翼地看我、瞅我,瞧我有没有怒火要喷,在现在的他身上,完全不见那日在巴陵老街上纵横睥睨、谋算八方的老练。 好像他本有一身锋芒可以抖擞,可在我面前,他甘愿把锐利的自己收藏起来,对着我赔了一笑。 可是,一个人若把自己颠沛流离的前半生和一年多的欺骗隐瞒,都浓缩到一个薄薄的笑容里,那这笑容该有多厚重、多难受啊。 他难受。 他也很歉疚。 非常地不安。 “聂哥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信,也不信。” 我叹了口气,却没有垂下剑锋。 “如果你要报恩,那你为什么不以唐约的身份接近我,而是换了姓名身份、隐瞒武功招式来接近我呢?” 唐约沉默片刻,道:“被你施了那饭菜后,我离开了明山镇,又在江湖上流浪了两年,我也渐渐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我这样的功法,我每次施展这掌法,都会被有心人盯上,这给我,也给我身边的人惹了许多麻烦……” “所以,我不敢用原来的身份接近你,也不敢在你面前施展这些不知道怎么学来的功法……”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但我只奇怪道:“你自己的功法你不知道怎么来的?难道你练的时候没人教你?” 唐约摇头苦笑:“从没有人正经教我一整套的法门,我是自己摸索着来,或者求人教我些一招半式,每个人教一点,认识的人多了,我才攒出一套属于自己的法门……” ……难怪他的兵刃练得那么差劲,原来根本就是野路子出生,系统性的训练都没有吗? 我沉了沉心:“你之前伪装身份接近我,我可以理解,那为何我前些日子托你和孟寻去找唐大侠的时候,你还要装聋作哑,还在我面前演戏?” 那个时候和我坦白,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唐约沉默了一瞬,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胸口的剑尖。 “我……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渐渐取得你的好感,叫你把我当做一个小兄弟看,我,我怕说出来,你一生气……又一下子回到零点了。” 我瞪他:“你以为现在就不是回到零点了么?” “聂哥……”唐约欲前进一步,却又被我的剑尖抵着胸膛,无法再进,便露了惶恐愧疚之色。 而我只故意冷声冷色地晾着他,道:“你以为隐瞒身份就不会带来麻烦,这放在从前或许没问题。可你数月前就一个人在福州灭了连荡寨,以‘劫焰掌’杀了大寨主在内的数位高手,又放火烧了全寨上下百来号的山匪,当时你已名动北方武林。” “之后你又打退了七十二路杀手的追击,与胜州动明帮的许亮明汇合,杀死了许多黑|道上的高手,你这又是震慑了整个黑白二道。” “最近你拒绝了许亮明的延揽拉拢,到襄州又闹出了一大波,设计把当地作恶多端的万家打垮,又与当地义士,让塔教在襄州的分舵元气大伤,连南方各州都已闻听你的名声……“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你已经是名动天下,无论你走到何处,都有人想盯着你,这时候你还想着隐瞒身份,你能隐瞒得多久啊?” 唐约沉默片刻,咬牙笃定道:“只要我学得够多,模仿得够像,就一定能隐瞒得更久,不至于牵连别人……” 眼看着他终于在我面前微微露出了些许锋芒,我只眉头一皱,忍不住细细端详了他。 无论这欺骗是善意,还是恶意,他已从欺骗中获了好处,他当初若以唐约的身份接近我而不是谈夜的身份,势必要花上更久的时间,才能得到我的信任,因为他这“赤焰掌”的功夫十分诡绝霸道,可能并非源自于中原,由不得我不提防。 长此以往,他就会觉得欺骗隐瞒这条捷径,才是获取一个人好感的正当途径。 那他势必会一直走下去。 走着走着遇上我,遇上梁挽,那也不会和他太计较,因为梁挽天生就是个好人,而我是美的好朋友,我欣赏美、保护美、珍惜美,我对美生气,但不舍得太生气。 可问题是,遇上一千一万个好人和美的好朋友都没事,但只消遇上一个坏人,那就统统完蛋。 因为少年唐约不算最美,可一颦一笑已有一股遮不住的动态风情,等他再大点儿,眉眼长开些,身材更厚润些,那简直就是一个性感天真的小炸|弹,动起来得让人爱死。 所以他现在骗人是骗个小的,将来骗人就能骗个大的,等他骗到一个铁石心肠、狠辣决绝、不懂得护美的人,比如那个仇家攻,他必得狠狠栽上一个大跟头! 到那时,这小子连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我已把思路抛到了遥远的未来,可此刻看唐约的神情,我便只能强行把思绪拉扯回来。 唐约见我再度看他,只诚恳道:“多谢聂哥指点,我以后必然会更加小心……” “你没有以后了。” 我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今天开始,你得从这个明山镇里滚出去。” 唐约双眉一震:“聂哥……可是你刚刚明明……”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还是没看见我指着你的剑?” 唐约沉默片刻,面色苍白地像被什么人忽然接受了后,又被骤然而重重地砸下去。 过去一年多的小心接触、每一次的努力相处、亲切指点、无私的教导,终究是在这堵墙上撞了个粉碎凄零,再也拼不出个完整形状了。 良久,他只是惨然一笑。 “好,你要我走,我绝不敢再回来。” 他仰头看我,眼圈红红的。 不舍且难过地仿佛要落泪。 “可我真的想问个明白……寇少爷过去那样得罪你、羞辱你、与你作对,你都没赶他,为什么你现在……” “寇子今是重重得罪过我,可他从来也没有骗我。” 我避开他看我的视线,努力地压低声线,力求不透出一点不舍的气息。 “我教你,可这不代表我能容得下你在我的地盘放肆,你得知道,再善意的欺骗对我来说也是欺骗。” 唐约虚弱的面上渐渐透出一丝浓郁得快溢出来的悲伤,和无法言说的懊悔。 “我现在知道了……” 我硬起心肠,冷下神色以一剑抵着他虚弱欲坠的胸口。 “所以,我根本不想看见你。” 我不想看见你死在这里。 “你对这个城镇来说很危险。” 这个城镇对你来说很危险。 “你给这儿带来了很多杀戮。” 包括李蔷开在内的很多人都想杀你。 “你根本不知道多少人做梦都想夺取你的一切。” 你根本不知道还有三个穿书者都盯着你的男主位置,还有你的命。 “如果你不滚,会有很多苦苦挣扎的人被你拖下水。” 如果你不走,系统天天诱我杀你,我不能做到每一次都拒绝,去抵抗一个梁挽已用尽我一辈子攒起来的好心,再加上你,我真的会忍不住——想去杀你。 小谈,你走开点,别给聂哥伤害你的机会,好吗? 唐约沉默了很久。 直到我把那致命的剑尖从他的胸膛给收了回来,他依旧维持那个凝定的姿势,他一言不发,宛如雕塑。 半晌,这座仿佛凝固的雕塑已伸出了手。 一分一寸地,把脸上的难过一点点地擦干净。 擦拭得那么平静,仿佛过去受到的磨难已足够让他习惯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留得住的,习惯了在颠沛流离后靠欺骗的小手段获得一点点温暖然后一夜之间再失去。 到最后,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我。 “其实聂哥不必如此大动肝火,我虽然惯会骗人……但并非毫无羞耻之心……你让我走,我一定会走。” “只不过,李蔷开那一掌印在孟寻的一只手臂上,而我的功法只能阻止热毒蔓延,却无法逆转伤害,他的手部经脉……已经废了。” 说到这儿,唐约忽的收起了一切软弱,淡淡道。 “我救不了他一只手,就一定要李蔷开也赔他一只手,或者两只手。” “在那之后,我必定离开明山镇,此生绝不再回来,也不会在聂哥面前惹你生气。” 他面上已平静地收敛了悲伤,反而是那身上锋芒,已渐如一把刀子般慢慢从裹藏中隐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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