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果他一开始就告诉我他的身份,他来聂家的目的,我甚至会帮他的。虽然这听起来不实际,但我确实会。 而现在,梁挽想和我走交朋友的捷径。 那他就得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我可以把过去的自己打包一份,快递给你。 可你呢? 你能把过去的自己也复印一份,传真给我么? 梁挽沉默片刻,脸上第一次露了些平静的歉疚。 “我有不得不隐瞒身份背景的理由,很抱歉……” 我扬手制止他的道歉。 可心头还是无比酸涩,有些无法言说的难过从胸腔扩散开来,一直到了四肢百骸还不停下。 他对我的情绪是真的。 他不怕我去害他。 他心甘情愿让我戕害。 但他怕我害别人。 我去找唐约他都这么紧张。 而唐约都与他只见过一面。 试问他怎可能放心透出背景,让我知道他身边的别人? 他不会说。 我不该问。 像个傻子。 我和寇子今,做了三年敌人才成为朋友,我知道了他出自怎样的原生家庭,也明白在他是怎么从一个江南首富的少爷沦落到与家人闹翻,孤身跑到边陲之地来,被人骗了三次钱后,才慢慢学会自己挣钱。他也通过特殊渠道的调查,得知了我的一些背景,可不知道是出于尊重还是别的理由,他未在我面前提过半分。 即便是我和小错,也是几年知根知底,明白对方过去的黑暗与不堪,明白身不由己为人利刃的痛苦,才能放心地接受彼此。 这些流程之所以是必须的,其背后都有血淋淋的理由。 美好如梁挽,善良如梁挽,也不该在这儿走捷径。 他果然还是应该从伙计做起。 我脑子不热了,就对梁挽挑了挑眉道:“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你还是好好准备比试,从伙计做起吧……” 梁挽一愣,似从这礼貌平静中获取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他此刻专注无比地看向我,似不知为何进度已到一半,却忽然被什么东西一脚踹了下来。 “我以为,我们已经可以……” “已经可以什么?你明明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我冲着他挑衅地笑了笑,可能还龇了龇大白牙。 “都是成年汉子,说话别这么可笑又可爱好吗?” “唉……果然好难。” 梁挽叹了口气,却没说是什么好难。 可是叹完,他又有些无奈地看向我,手托着腮,整个人隐隐切切地看向我,目光里是有些恳求的意味的。 “除了透露身份背景,有没有别的可以让你安心或开心,我想通过别的努力,我们还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我眯着眼看他:“你不要再多问了,没有别的法子。” 梁挽却贴得更近,笑道:“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啊?” 我有点皱眉:“我已经给你答案了,是你自己不想。” 梁挽叹道:“真没有别的办法,就不能通融通融?” “通融什么啊?” “能让你安心或者开心的法子,可以让我知道么?” 我看他这脑子是热乎乎的,说话是黏乎乎的,温柔可爱得叫人生不起气来,待久了我的心都要化掉,然后便会忘记一个残忍和令人难过的事实。 那就是他虽然喜欢我。 但他根本就不相信我。 有那么一度,你都让我想把过去的一切都抛给你了,结果你自己倒是缩回去,在原则的堡垒里安安全全地待着,你想当我的朋友,却一丁点的道德风险都不想冒。 凭什么? 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所以我就这么看着他,只带了一丝危险和挑衅的笑。 “让我安心是不一定,但让我开心还是可以的。” 梁挽目光一亮:“是什么?” 我嗤笑几分,忽的离开了四方床,去那八宝柜里翻了一翻,从里面拿出了几个金玉的玩意儿,然后呼啦啦地,甩到了梁挽的身边。 梁挽定睛一看。 几节纯金色的链子,如同装饰一般,也如同刑具似的,可以锁在人的脖颈,也可以环绕在足踝手腕处,甚至可以绑在身上关节进行固定。 一张青玉面具,但面具背部的口唇位置,镶了一个玉色球体,可完美地嵌在一个人脸上,深入一个人的口腔,如囚徒一样让人无法开口说话。 梁挽皱了皱眉。 好像第一次陷入了震惊。 而我一步一步,十分冷漠且不屑地靠近他: “真这么想讨好人,当我朋友的话,那就戴上这些玩意儿,让我把你踩在脚下啊……” 梁挽却眉间一颤。 没有半点欢愉和惊喜。 他只是以一种难以理解的难过表情看我。 “聂小棠,为什么要这样侮辱一个想做你朋友的人?” 我冷笑着逼近他,目光中寒气四溢。 “什么侮辱人啊?” “我说实话给你听,我之前对你处处留情,不过因你长得好看些,侮辱起来就很有意思罢了,你真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把我感动得不得了?” 梁挽面色一白,肩胛一阵燎动与颤抖,五官从压抑的难过转向了平静的恼恨,仿佛昔日的调笑已不在了。 “就因为我……你为什么……” 我眉间不动,以万般的冷漠和千种的不屑看着他,他皱着眉想站起来,我却一伸手,直接按了他的肩膀,用力度让他坐好了,然后在他那惊异的面色前,我几乎是一字一句地挑衅道。 “装君子这么久,你就以为是真的了?自己做过的事情不记得了么?” 我再慢慢靠近他,面无表情地问出几句深埋许久,此刻爆出,且无比危险的话。 “你敢说,你那几次把我绑起来,堵住我口唇时,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享受么?” 梁挽勃然变色,像是受到了致命的指控一般嘴唇微颤,他不敢相信地抬头看我。 而我只是笑了笑。 一个人只有笑,才能把接下来这句话给端出来,摆在人的面前。 “我在你面前哭出来的时候,你难道看得不开心吗,梁挽?”
第37章 小小意气小小旖旎 话音一落,我当即瞧见梁挽的眉心猛颤,像一道极缓慢沉重的雷打在他的五官之上,把一切轻盈的都劈得重了,将一切柔和的都拧得紧绷了。 而我冷眼看着他。 他只仰着头,沉声道:“我没有。” 当真没有半点开心,半点享受? 梁挽目光一颤,眼睫轻动,连呼吸都咬了几分。 “我可以对你发誓,从木屋出来之前,我也只是为了制住你,好在你身上治伤去毒。” “我不是为了侮辱你,你也没必要这样侮辱我……你这样除了叫人凉了心,还能怎样?” 我当然也知道你没有,可我也不止是要让你凉了心。 我是想把我自己的心给凉下来。 我好不容易打算把自己摊开来让你看,可你却一下子保守起来,你之前说得那么好听,做得那样冲动,显得那样纯粹,可等我真的想把自己的过去交一份给你时,你却紧紧待在自己的安全区里,立个警告牌子,不让我越雷池一步,我已经被你激得各种各样情绪都上来了,便必须要想找个机会,把这些情绪抛弃。 如今抛得多了,我感觉到自己的冷锐和锋利在慢慢回来,便不必与他再多说什么。 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必与你废话? 于是我转身想走,却听得他在背后缓缓道: “我那时见你伤心,单以为自己犯了大错,惹你那样流泪,我心中只有惶恐,只有难过,又怎会有半点欢愉在身上……” 他沉默片刻,忽的无奈且歉疚地苦笑道: “你这样说,是否因为……我又让你难过伤心了?” 我低下头,眼神不在天也不在地,声音像一时间坠入了虚空。 “我没有难过。” 我真的好难过。 想躲进被窝里,把自己缩起来哭一哭。 梁挽一声不吭,犹如一道被磨砺的石驻在床上,他像苦思什么,像没料到我如此坦诚,也似想着自己该如何才能挽回如今的局面。 “对不起……” 他一开口,话里恳切得像雪山上融化的初春冰雪那般,透明恳切得令人心碎,可那冰凉的雪水沿着下折的几条岔路蜿蜒而下,曲折而离散四处,终究是多了几分忧伤和困惑。 他也难过。 但他不懂。 我依旧没转身看他,只是目光平淡地往下四看,像失了挑衅后不再具有任何锋芒,便只能四处逡巡、来回飘零。 “不必道歉,你并未做错什么。我方才激你,也并非因为你的拒绝。个人有个人的选择,你有顾虑,你不信我,是人之常情。” 梁挽眉间焦急,赫然站起:“我并非不信你……” “你先别说话。” 我冷淡地打断他,也以眼神制止他的前进。 “我好不容易才酝酿完这些话,你若不让我说完,我以后也不会再对你说任何话……” 梁挽如被这句话打了一鞭子在身上。 赫然凝固了全身的动作,他只以极困惑彷徨的眼神看我,仿佛驭马一辈子的骑士,如今就要被一匹烈马摔在地上,弄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了。 我只收回锋芒,尽力平淡道: “你若不愿冒风险,那就该多花时间去了解我。我本来觉得,你若和其他人一样,老老实实待在伙计位置上,花一到三年时间,细水长流地去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样也挺好。” “你若忙碌紧张,不愿多花时间,我也能理解,你在短期内多冒一点风险,把你的身家机密透一点给我。你若肯,我也愿意,把自己过去的一切都交给你……” 梁挽他眉心猛震,目如急电般看来,一声不吭,却如无声炸裂,他没想到我能坦诚到这个地步。 而我只平静地咬了咬牙,咬死了一段浓郁悲切,手上随意拿了些金和玉的器具,手指攥紧,抬起头再看梁挽,像是在黑暗里悄然蛰伏的什么东西,骤遇一段阳光,平静而无言地撕裂。 “可你既不愿意冒一丁点的风险,也不愿意在我身上花多一点的时间,对吗?” “我已明确和你说过我想要什么,你给不了,从伙计的位置上做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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