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那样说,那样笑,我便知道你并不真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你看起来是这天下最温和良善的人,可心底比谁都傲慢。我身边人里,寇子今那样骄纵,也知道我在交友上一向认真,也知道犯错了要认,认了要改。而你比他美,比他温和,比他聪明,比他有魅力有光环,让你有资本比他傲慢,觉得自己可以不需要花他那么久的时间,也不必和小错一样从伙计位置一点点做起,你见我方才那般,不觉我是认真,只认为我在发骄纵脾气,然后你只需哄几下,贴几下,和从前一般,施一些温柔魅力,说一些甜蜜言语,你就能迅速、轻易地交上我这个朋友。” “你是那么地急迫,那么地自信,自信到——你只想在我这儿走捷径。” “可天底下,凭什么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我又为什么要让你走捷径?” 我越说越冷,直把手上的金玉器具攥了个格格作响,然后骤然砸去,砸在了梁挽身边的床铺上! “别人要花两到三年才能从我这边得到的信任、亲近、爱意,别人要努力这么久才能从我这儿得到的特权,我凭什么随便给了你,还要被你当做个可以挥霍游戏的东西!?” 我在心里把这些话搁了很久,如今却像一刀子切了淤血那样放散开来,断然而决然地,就像他方才拿话砸我似的,我一股脑地把所有的决绝、恼怒、痛苦,像喷泉一样优美地咆哮出来,全都倾泄在他身上。 因为做小喷子就是爽。 可当我抬头看向梁挽。 却见他被砸得面色惨白,低头垂眼,嘴唇颤抖,像是自信满满地出来,却被喷久了而无力崛起的一颗幼草,我就觉得又爽又难过。 我只看向他,他都不太敢看我。 嘴唇喏喏的,像是在酝酿一句道歉。 “对不起。” 道歉的不是梁挽,而是我。 他便愕然地看向我:“你为什么要道歉?” 好像他是准备先说对不起的,结果我抢了。 我只平静道:“我指出了你的错,也该认一认自己的错。” 寇子今小王八犯了错,都能在我面前做到撅屁股式道歉,那我怎么也得比他强啊。 梁挽沉默片刻,无奈道:“可是我没有觉得你有犯错啊。” “我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但你骂得很通透、很透彻,很有道理啊。”梁挽苦笑道,“我自出江湖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会这么骂我,这么教我,这反而……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你是抖M吗? 可他又立刻温柔而认真地看我,道:“一段充满真心和教诲的骂,比一千句一万句的虚伪客套还要有用,我并非是在哄你,而是我……自己真心这样觉得……” 我只尽力平静:“你不必把自己看得这样低……我骂你若骂得不对,你骂回来便是,别憋着。” 梁挽却笑着挠挠头:“我没有憋着,我也不太擅长骂人啊。” “我在义庄里初见你,见你骂那些狗贼,骂得神采飞扬、如金刚怒目,骂得他们连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你怎可能不擅长骂人?” 梁挽看着我的目光又一闪一闪地发光了,笑道:“你在义庄装尸体的那会儿,观察我观察得很开心么?” 开心个头,你笑什么笑。 他还在笑,那柔美身躯在这月色透彻的房里凝成一段千锤百炼过的冷木,目光却坚毅闪动,如一段永不褪色的光、一种永不退却的浪潮。 “就算我擅长骂,也不舍得的。” 我尽力平淡道:“以后别再在我面前说这软话,你留一些给别人,效果会更好……” 你的软话就像阳光一样普照,你随便洒,我却容易以为这光是独属于我的,一旦发现你对别人也这么说,也这么暖,我会马上无语凝噎。 梁挽只观察我:“那现在……你的气消了么?” “我的气消不消,都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不该拿自己去承受别人的怒火,怒火是亲近的一种,你不该习惯怒火,我不该习惯对你亲近。” 我叹了口气。 “我的决定也没变,我不会和来历不明、不清不楚的人做朋友,你若不能透露背景,就只能让时间证明一切。” 梁挽目光一动:“那伙计的赌约,可还算数?” “还算数,但你本就是四处漂泊的浪子,若只是为了我,而非真心喜欢当伙计,其实不必……” “我是真心喜欢……” 我翻了个白眼:“真心喜欢端茶倒水、捶腿送饭?” 梁挽沉默片刻,凝起了笑:“我挺喜欢做饭食和甜点,也喜欢给客人品尝,至于捶腿嘛……还没试过,但差不多吧?” ……你居然还有厨艺的设定? 我尽力板住脸孔,不泄露一丝软弱的好奇和心动,面无表情道:“既然你想试试,我们就比一下,谁先抓到谁就胜,然后不管胜负如何,这之后我都要去找唐约。” 梁挽沉默片刻,忽有些不好意思,貌似是万分无辜地看向我: “那,为了让你落到我手里,我可以……把你绑起来么?” ……啊!? 我以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去瞪着他。 “这种事情……你为何要征求我的同意?” 要做就直接做,你做之前还让我同意干什么?我的同意不会让这个看上去更和谐,只会让个情况这看上去像是一种自愿的play啊! 梁挽无奈且无辜道:“我每次把你绑起来,你好像都很生气难过,事后耿耿于怀、觉得受了我的欺负侮辱……要不,我点你的穴道吧?” 额……这个……那啥…… 我站在那儿揉着一颗勃勃直跳的心,身上某处好像已经开始同时发硬和发软,回忆着过去一个个辛辣刺激的画面,最后不得不无奈道: “我……我根本不喜欢你说的任何一个手段……” 你就不能帮我的忙,直接跪地投降好不好? 梁挽一脸困惑:“可是,不点穴,不打晕,不迷倒,也不用绷带把你绑起来的话,我又如何判定这一局的胜负呢?” 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无辜困惑、完全无关的表情说这种话啊?我真的亿点都不想和你讨论怎么做这种事情啊!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和我讨论讨论如何让我踩你的艿子和大腿?这才是不做朋友的成年人应该干的事情啊! 梁挽笑着冲我眨了眨眼,有些俏皮且不羁道:“反正这是最后一次比试了,倘若我输了,我以后都不能再来烦你,能不能麻烦聂老板,包容包容我这一次啊?” 我却看透了他软话里裹着的一层层蓄意挑衅,目不转睛地瞪他:“你还是这样傲慢,以为自己就一定能赢,就敢激我发怒?与其担心我难受,怎不担心你自己?你今日惹我这般难受,若再落在我脚下,小心被踩的哭喊出来,叫得满天下都知道……” 我又顿了一顿,又充满邪气和狂傲地改口一笑:“又或者,把你那张漂亮虚伪的脸拿那青玉面具盖起来,用玉球堵上你那四处哄骗人的嘴,这样整个阁楼就没人听到你的求救了,到时我为所欲为也……” 梁挽眸光微抖,目色深沉道:“聂老板既这样说,就是允许我对你这么做了?” 我冷眼盯他,语声如刀子一般戳过去:“事到临头还敢嘴硬,到时可别哭……” 还未说完,我手中剑凌然一抖,如星铁流银一般在手中赫然展开,化作一道激流与青光,闪过那缕缕浪潮一般的红绸,掠过那张四方床与药汤上的热腾气息,经过那一地的碎屑与断条。 然后一剑刺向万般不动的梁挽,刺向他那用重重温柔包裹的轻狂面容,刺向那蔑然天下、小小挑起的眉间一角! 今第38章 晚的胜者到底是谁 一剑化作疾风与骤雨,打出了千万剑的气势! 而梁挽瞬间翻折身子,往后倒飞旋空,整个人轻盈得仿佛是在半空之中悬停粘滞的一根羽毛。 可我一旦剑刺过去,点他腰侧,他便如白绫抖索,翩然转胯,避开点刺腰间穴道的数剑。 而后又猝然拧身,躲了我刺他肩膀的一剑、避了向着他秀气小臂的一个撩刺,让了我砍他大腿的一个锋利剑锋。 他的一起一落,一沉一浮,仿佛是完全配合了剑尖的呼吸和变化,逼得我不得不换下右手的软剑,直接上了左手的八面重剑! 以重击轻,以虚才能避重,梁挽眉心一皱,知道厉害,躲了几次重剑劈砍后,知道我马上就要双剑交错齐出,便整个人往下一沉,朝着床底下钻了一钻! 我也跟着往下沉去,见他人在床下,欲把床踢翻,我便用重剑的剑身抵住床脚,固定床架,再以软剑剑尖清凌凌地往床底下探去,扫刺他全身上下! 他踢不翻床,便如脱兔出笼一般从这狭小空间滚跃而出,可我发现这一滚一跃却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的剑一时跟不上他的身影,他便迅速在垂下来的层层红绸间来回奔跑。 一会儿跑向立柱,一会儿折返去八宝柜,一会儿又弹身飞向了洗漱的小妆桌,起劲时如离弦之箭,折返时又如蝴蝶穿花儿,来回横跳,左右翻飞。 这也是变相逼着我跟他四处跑,因为如果距离拉开更大,就更难以近身。 可我跟着他跑起来,就发现他速度实在奇快,屋内又往往有重重障碍作为格挡,我一时半会儿竟追不上,追上了也没法去刺、去砍、去劈! 而且他还学会了各种假动作,足尖一转貌似要跑去某地的时候,倏忽一下就转向另外一个地方了,有时貌似要猛蹬,就转为了侧滚,有时貌似要起飞,却忽然贴地一拍,且弹且射。 他变了动作,我也必须着变招,来来回回才发现——这厮居然还学会了骗招来拉开距离! 士别三日,你还真是学聪明了啊。 他这么来回横跳,确实针对了我的战术。 因为我手中只有一把剑时,他还可游刃有余。 可一旦我手中有软和硬的双剑,有曲线和直线的两把武器,就可以做到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的覆盖,那他就很难在近身时破我的防、抵我的招,而我却能轻易地做到在近身时两剑夹击、等同于两个人攻他一个! 所以他干脆拉开距离,引得我来回奔跑,引得我把全副身心都用于去追赶他这只活兔,而不是去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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