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道:“在你心里……还舍不得那恶事做尽的哥哥么?” 我的声音忽然冷下来:“高悠悠,你问我这些做什么?” 高悠悠只平静且漠然道:“如果你在意的话,这几日我就在你的客栈里,这也许是你唯一能够阻止我、保住他的机会……” 我越发声音冷冽道:“你是在试探我么?” 他冷静道:“是试探,但也是好奇。” “好奇什么?” “昔日‘剑绝’聂楚凌的声名我也听过,我知道你杀得了许许多多别人都杀不了的高手,我曾经一直很想见你。”他奇怪道,“可惜后来你出了事……但我也记得,那聂楚容的武功并不算特别高,你当初为何不能杀了他?” 我沉默许久,忽道:“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高悠悠肃然道:“问吧。” “我听说……你当初确实杀了很多围攻你的同门。” 我一开始还仔细斟酌着语句,后来却也是好奇占上风。 “可我也听说,当时在小无相山的大殿上,一个平素很照顾你的师姐刺了你一剑,你却没还手,对你有过回护之恩的师兄砍了你一刀,你也没反击。” “高悠悠,你是个杀气深重、心狠手辣的人,你又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呢?” 你问我当初为何不能杀了楚容。 那你为何不杀了要杀你的人呢? 我瞅着他。 他盯着我。 仿佛一切恩怨清楚的微妙心思,尽在不言之中融化和胶着在这一刻,化作了白茫茫的空气与呼吸,而高悠悠在这样沉静冷冽的气氛里看了我许久,没有任何预兆的,他忽的笑了。 他这样的人,若是不笑,便是刻板泥塑,一笑起来,好像泥头开融裂成缝隙,从中生出一簇深深浅浅的花儿,看得我一时之间都有点惊住了。 但高悠悠很快收笑,目光依旧是冷峻的。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你会和郭暖律成为师兄弟了……” 我笑得有些感慨:“是么?” 高悠悠忽然看了看远方的那片天,好像想从那边看见他曾经长大,曾经获得荣光的小无相山,也好像想从那边看见那些同门的心肝,看他们是不是和他一样的人,流着一样淳厚的内息。 良久,他忽然道:“我若是等到郭暖律,就会和梁挽,阿渡、冯璧书,一起启程去小无相山,你会去么?” 我忽道:“你邀请我去,就不怕我背后捅刀子么?” “你若想捅刀,不去也能捅。”高悠悠淡淡道,“你是怕那边没有你想见的人,还是怕那边会有你不想见的人?” 他说话的时候依旧在眺望远方的暮色和日光,也许是在借着这片天,去缅怀那些过去的荣光和耻辱,而我也在这大片大片洒下来的暮光之中,想到了那个带给我温暖和伤痛的人,想到了他身上的血和我的血也曾经是这样流到过一块儿去的,可如今……如今我的心绪是既复杂又飘摇,只觉得眼前既有热切广大的希望,又有一种无言无声的悲哀,在此刻微妙地蔓延开来。 做了这么久的准备,我以为我已经可以足够面对了…… 可是要杀他…… 要自己杀楚容? 还是要看着别人去杀楚容? 我忽的闭了闭眼,压下内心那股隐秘难解的痛楚,再睁开眼时,我已经是挂了坦然的笑在脸上。 “高悠悠,说来说去你还得等人,我正好也在等一人,咱们继续看天吧。” 高悠悠倒是不说话了。 他这一点倒是很好,我发现他是真的不喜欢说话。 我们就在这么站着,继续看了一会儿,看着阳光进一步演化成了酡红如脂、殷红如血的暮色,我瞧见高悠悠的目光忽的一亮,他忽然看向西方,仿佛是因为他终于在人群之中看见了他一直在等的那个人。 而我虽没在人群之中看到我要等的那个人,却听到了一些熟悉的猎猎风声,回头一看,也等到了那个跃上了屋顶的人。 高悠悠冲着暮光的方向,奔向了那道在光里若隐若现的人影。 而我冲着日出的方向,走向那个步步走来、越发清晰的身影。 “怎么上来了?” 梁挽温柔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在屋顶上是想静心,不想人打扰你,我也耐心在下面等了许久了,本来是想等你下来再解释的,可……现在都是晚饭时间了,你再想清净,总不能连晚饭都不吃吧?” 我心里一暖,顺畅无比地牵了他的手,近乎喃喃道:“都等了这么久了,是该等到你一直想等的东西了。” 梁挽奇怪道:“什么?” 我忽然冲着他一笑:“已经半年过去了,挽挽。” 他一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我则目光坚定地看向他,道:“半年前的这个时候,我曾和你说过要试着交往,若是这半年来交往不顺,我们还是要分开的,如今已经到了决断的时候了……” 听着“分手”、“决断”这样要命的字眼,他的目光几乎在一瞬间猛地震颤起来,仿佛血红的暮色已化作千万根细渺的小针刺入了他的眼,一瞬间有点睁不开的错觉,但很快,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握住了我的十指,语气坚毅道:“好……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尊重……” 我无比认真地看着他:“你真的能尊重么,哪怕那个决定也许不是你想要的?” 这是个更为要命的问题。 而他的面上短暂地陷入了一片惊茫和无奈的空白,仿佛他从未想过我会这么直白地把这结果摆出来,可随即,他被无限无垠的思考扯到了很远的地方,也许是一个噩梦般孤独的未来,也许是一个二人圆满的结局。 可最终,他的念头越过了自己,越过了未来,只看向了我,看向了现在。 “是因为阿渡的到来,让你下了这个决断么?” “是,也不是。”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笑容有些陈茶一般的苦味儿,面肌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搐动,却又被他极力地压制着。 “我会努力去接受的,哪怕要接受可能很难,可能要一辈子那么久,但只要是你想要的,你就应该去做,不要因为迁就而犹豫,也别因为……因为怕我伤心,就不敢去下这个决断。” 你也稳重了许多,毕竟也不是当年那个意气少年了啊。 要是当年那个你,肯定会不惜一切地抓住眼前的所有。 可是如今,你哪怕因为我可能提出的结局而伤心颤抖、恐惧彷徨到了极点,也极力地装作不会因此伤断柔肠。 我感慨万分地看了看他,看见他的面容在暮光之下仿佛镶了一层晕红的金边,显出了一种神圣而凄然的感觉,像一种残缺的石像,努力想要完整自己的一生。 我只是微笑道:“别急着担心,也别太开心,我既已决定了,就要和所有人说个清楚,现在大家差不多都到齐了,我们,和他们一起宣布一下这个消息吧……” 他激动难言地看着我,忽的想到什么,无奈笑道:“如果是要分手的话,也要让大家都知道么?能不能私底下说啊?” 我瞪他:“谁和你说是分手了?” 他惊喜万分,几乎跳起来:“那……那是决定正式在一起了,以后就不分开了?” 我又故意戏谑轻佻地笑:“我也没这么说啊。” 他初始有些困惑地看了看我,但看了我的坏笑,便意识到我是作怪,既爱又恼地瞪了瞪我,仿佛既想抓着我挠上一挠,又想抱着我狠亲上几口,最后只无可奈何道:“聂小棠……你吊着人的心在玩,不厚道啊。” 你被人偷亲了也没告诉我啊,还被人当众说出来,那不是玩我的心脏么?我也玩玩你的嘛。 说完,我冲他的笑意越发深沉,挽了梁挽的臂膀,可在他过分靠近的时候,我又把头轻轻侧开,他有些困惑地想远离,我却又故意勾勾手臂,让他贴着我。 就这样,让他想近又不能近,想远又不舍得远,就这样失魂落魄、六神无主,心思全被我拿捏在手里一样下了屋顶,等到见了众人,他才忽然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便揽了我的腰身,一只手放在了他最喜欢的部位。 我奇怪:“揽腰干什么?大家都在呢。” 梁挽轻笑几声,忽然瞪我:“不是还没宣布结果么?倘若这是最后一刻,我总得摸摸我心上人的漂亮腰啊。” 哇你这家伙……刚刚还夸你稳重呢,你又轻狂起来了! 眼看着到了单独的包间,眼看着小错、阿渡、冯璧书、郭暖律、高悠悠的目光都看向了我和梁挽,以及我挽着梁挽的手臂,和梁挽揽在我腰间的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起来,有困惑茫然的,有好奇兴奋的,有警惕嫌弃的,甚至还有漠然无异的。 我忽有板有眼地咳嗽了一声。 “诸位,我在此正式宣布一件事,我和梁挽这半年都在隐藏关系,而我也倦了这等秘密交往。所以我和他,从此以后就会……” 所有人的呼吸都已经凝滞在这一刻。 尤其是,紧紧揽着我的腰身,目光精绝凝定的梁挽!
第131章 挽 “而我也倦了这等秘密交往。所以我和他,从此以后就会……” 所有人的神态都几乎已在这一刻胶着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尤其是始终不离我片刻的梁挽,他的呼吸和心跳几乎可以凝定在了这决定下半生的一刻。 然后我越过了众人,像越过了一群温柔的看众,再看了看他,如看向了这过去几年的一道光,慢慢地在我面前越发清晰、温暖、且充满希望起来。 “从此以后就……正式在一起了!” 梁挽先是一愣,随后几乎不可置信地一般,狂喜兴奋地失了顾忌,仿佛忘了自己是谁,也不去管还有什么人在看,当场发了冲动的欲,狠狠亲了几口我的脸颊和嘴唇。 方才那一下倒没让大家过于惊讶,可这下却是炸开了锅。 小错嫌弃更深,无奈攥拳。 阿渡先是习惯性尖叫了一声儿,其声调充满了兴奋,可随后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有些目光复杂地看了看我们,之后又兴致一起,抱着老实鼓掌的冯璧书开始啃起来。冯璧书本来一愣,也越发卖力地把他抱着,顶在墙上开始亲亲搂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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