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暖律和我当年联手都没能杀了他啊(虽然我们当时都受了旧伤),谁能杀了他!谁? 陈风恬目光复杂道:“按江湖传闻是,他被自己人下了毒,又和李藏风决斗过,最后再遭了一帮杀手围攻,寡不敌众,才死在崖下的。” 我心中含恨无比,震惊异常道:“他中毒?他那样一个人,最后竟然不是死在刺杀过程,而是……死在自己人手里?死在内斗之中?” 当初这家伙把能解万毒的丹药给了我,我还以为他自己还备着一颗呢,结果那就是唯一一颗么? 这杀手哥就这么实诚的嘛?也不给自己留一颗? 还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自己人下毒? 陈风恬叹了口气:“虎落平阳、将军迟暮……这江湖上的很多大人物都可以选自己的活法,却不能选择自己最后的死法……老七,应该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我只奇怪道:“你觉得他真的是死了?可我看到的那个人分明……” 陈风恬笑道:“我觉得他的面目像是老七,可看他的行为表现,又确实不像是老七。“ 什么意思? 他笑道:“我实在很难想象老七真的能和梁挽做很好很好的朋友……一个把所有人当人,哪怕那人是畜生,一个把所有人都不当人,哪怕那人是他自己,梁挽和职业杀手老七,简直像是这世上两种人的极端,又怎么会成为朋友?” 这倒确实是有些道理,可这个方即云若不是老七,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陈风恬道:“他或许真的和老七有点关系,各种小道传闻里,有说他是老七的亲眷,有说他是老七的徒弟,有说他是老七的替身,甚至还有人说他是老七的情人,反正各种合理的离谱的说法都有,谁也不知道哪个是真……“ 我想了想,也谢过:“你就没想过去问梁挽?” 陈风恬笑道:“他说了这位不是老七,我相信他不是老七,但这位一定和老七有些莫名的关系吧。” 我笑了一笑:“那……你打算追查下去么?” 陈风恬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我不正在查么?” 我俩相视一笑,自觉在这场探秘之旅上都有了个伴,于是又交换了一些情报,就快快乐乐、心热眼热地离开了。 我想了想,首先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和所有的伙计、杂役、厨子都公开地打听了一下这位方即云的下落,发现他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再现身过,他昨日也不过是点了几道甜点和一碗牛肉面。 第二件,是在惠春楼的一面留诗墙下,题了一首打油诗。 “今朝七方有风起,昔日贼雄何处觅?玄天青地明山移,接星引月棠花寂。” 这诗歌全无格律,在正经诗人眼里自然是不算什么,可在一堆胎教水平的文盲伙计看来,我就像一颗文盲界的文曲星,正在他们当中冉冉升起,于是一个个有羡慕,有嫉妒,有些敬佩地看了看我的诗,甚至有的也想题诗一首。 做了这两件事,确认引起了足够的响动之后,我就和掌柜请了半天的假,特地去外面转了转,走了走,我只觉得天高气爽,但有一片云的影子好像一直投在我的头顶,凉凉清清的。 走到了某一处无人的小巷,我赫然转身,看向了那个一直跟着我的人。 方即云。 梁挽的朋友。 传说中疑似是老七,但又不像是老七的男人。 此刻他目光平静如云,万般不动地站在那儿,好像是骤然出现的一笔浓墨重彩,一个人就是一座山和水的结合,其气势不动如山,动则可似激流滚瀑。 很强。 很少有人能有这样的气势震住我。 但这个人真的可以,也真的很强。 光看他如今这样冷漠精绝的模样,谁能想得到就在昨日,他还在梁挽面前如一个离家多年见到老母的龟儿子? 我目光精绝地看着他,而他目光平静地瞅着我。 看了半晌,凝了半晌,空气好像胶着在了这一刻。 忽然,我唇角微微一扬,勾起了一个微痒的弧度。 “就知道你在这个客栈附近,你可算出来见人了?” 他面上表情有如泥雕木塑一般僵硬冷澈。 “你找我?” 我冷静道:“是,梁挽去交别的什么朋友我可管不着,也懒得管,可是你……我却必须弄个清楚明白。” 一把寒光凛冽的剑已在手间轻握,如致命的吻蕴在指尖,顷刻之间可刺落一条大好的性命。 他原本面无表情,可此刻目光一凝,落到了剑尖之上。 “你的手,很快。” 我笑道:“多快?” 他轻轻道:“比我之前见过最快的剑术高手,还快一些。” 我眉间一挑:“你若不答我的问题,它也许还可以更快。” 方即云忽把唇角一扯,我登时看得眉头一紧,因为这种笑,就像在一个干涸的木偶脸上拿刀子撕开两个口子,硬生生地拼凑出了一道诡异的笑意,好像他是想学着笑,但脸上的肌肉一时间还是有些僵硬。 “原本你不找我,我还有些担心,如今你来找我,杀我……我反倒要放心了。” 我问:“放什么心?” 方即云的目光陡然之间凝了几分热度。 “你就是梁挽这么多年一直在找的人,他没找错人……你的性子、身段、气质,确实和他说得很像,很像……” 我笑道:“他和你提起过这些?”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忽又冷眼起剑,剑尖直指他身躯。 “别岔开话题,说说你到底是谁?” “你是怎么到梁挽身边的?又是如何成为他最好的朋友的?” 方即云听到这个名字,面上神色忽的松缓下来,目光好像一下子悠远地跨越了时空和维度,到了很久很远的地方。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我方才从接星引月阁逃出,他也被所谓的朋友陷害,我们相识于彼此最困禁落魄的时刻,而他提过,说我很像是他从前认识的一个人,所以他很想交我这个朋友……” 他看向我,脸上没了笑,眼里却是温存着一种莫名的笑意。 “原来就是你啊,聂小棠。” 我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梁挽说我们像?他在说什么啊? 方即云却接着感慨道:“你确实和他说得一样……” 一样什么? “一样地可爱啊……”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没安好心…… 唉等等。 你居然说我可爱?你竟敢!?
第127章 挽挽的手 你说谁可爱? 你故意消遣我的对吧? 一瞬间的震惊之后,我迅速收敛了乱涛般的情绪,心想这人竟能一句话就乱了我的方寸,果真不是易处之辈。 我按着剑的手腕微微一紧,这次已经不是恐吓而是爆发之前的紧绷,可在千钧一发之际,方即云却立刻沉了沉气息,翻袖而去,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巷子里摆的杂物堆上,像一朵儿云落在脏兮兮的杂物顶上,可看他那淡漠如尘的气度,就好像是坐在一座巍峨的山峰上似的。 动作迅疾。 速度难言。 我心中警惕,且持剑且靠近,他却好整以暇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画风完全不符的东西。 一串新鲜的糖葫芦。 我看得有点惊了,他却开始拿着糖葫芦,一根根啃起来,边啃边说道。 “我没说谎的。” “你看我这张脸,就知道我不像是能说谎的。” 这倒是真的。 你看看这个叫方即云的小伙子,他连笑都不太会笑,一笑起来这脸就像是生了锈卡了条的齿轮似的,怎么都转不动,可是他的脸又和那种整容脸的脸肌无力不太一样,他好像就是单纯地不擅长笑,一笑就容易过猛,一笑就崩。 我满脸疑惑地瞅他,他也一边啃糖葫芦一边瞅我。 咱俩互瞅半天,大眼瞪小眼。 最后我忍不住咳嗽一声道:“你到底是谁?” 他指着道:“我叫方即云,不过从前当过一段时间的老七。” 我眉心一动,道:“什么叫当过一段时间的老七?” 方即云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悠远起来,说的话也开始跨越了维度,好像一下子到了很远也很模糊的一个地方。 “我曾经是老七在组织里的替身,他死后,我就顶着他的模样,学着他的样子,用着他的身手去杀人,可我用尽全力以后才发现,谁也成不了老七,谁也替代不了老七。” 我虽然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还是抓住了关键词:“替代不了的意思是……你没办法替组织杀人?” 他点头,轻轻撂下一句浓缩了惊心与生死的话。 “所以,我逃了。” 逃了? 我一下子想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很远很远的事情。 好像在七年前吧,当我离开那个从小长到大的家的时候,聂楚容也是这么说我的。 说我逃了。 现在想想,我那时真的逃出去了么? 我低头一笑,也许在把楚容的手筋挑断,在他身边的骨干毒杀殆尽的那一刻,我才是真的逃了出去吧? 我的心一下跳到了很远的地方,可赫然警醒,却是被方即云的下一句话给带了出来。 “接星引月阁是昔日江湖第一的杀手组织,逃出这样的地方,固然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我当时差点在天魔崖下死去,却被一个我曾经瞧不起的人救了,那时我伤病交加,以为这是一切的结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回到了江湖,我就遇到了梁挽。” 我听得沉默,沉默到了最后成了沉思。而他却只是轻轻地笑,把沉沉的事实又浓缩成了两三句话的故事。 “他照顾了我,而我救了他,我们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我听得内心一起一浮,犹如骇浪拍在心口却被过滤了成浅浅的溪流,到最后思绪平静下来,让我脑补出了一个接近完整的故事。 传闻中的老七是个备受阁主青睐的绝世高手,可他性格太过特立独行,只杀自己想杀的人,或者是罪大恶极之徒,阁主只把他当做禁脔一般,岂能容得下他? 只怕老七在世之时,有着某种特殊癖好的阁主,就搜罗天下英才,准备了几个与老七形貌相似的替身,老七死后,组织就让方即云这样与他相貌类似的替身上了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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