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义愤填膺又忍不住心疼。 即便他在诉说这段历史时,也只着重强调别人受的灾难,对自己的伤痛却只是一笔带过,可其中多少疼,他不说,就以为我不心疼吗? “那这一道疤,好像是箭伤?” “麟州楚家的三小姐楚玉婥,去劫她朋友‘三苏小剑’苏三姑的法场,本是十拿九稳,不想遇到了‘陈州五怪’坐镇,五个怪人围观她,她险些陷进去,我去搭救时,那五怪里的‘箭怪’对我射了‘万人敌’的大箭,臂膀上擦到了一点……” “那后背这一道……” 梁挽这次沉默了更加,却非常简洁含糊道:“是……一个‘前朋友’刺的……” 我听着心里一怒,恼道:“什么‘朋友’能在背后伤人啊!” 梁挽苦笑道:“所以是‘前朋友’了,不是现在的朋友了……” 我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可还是气了许多,只好继续数着伤疤,继续追问每一道疤痕背后蕴藏的历史,可在梁挽的轻松道来之中,却好像只是一个个与他无关的故事罢了。 十三道伤疤,十三个故事,我听得入神,我的目光就和树的叶片儿一般摇曳晃荡着,仿佛和他一起回到了那三年里惊心动魄的一战战、血腥残忍的一场场,听到后来,实在无言可诉,可却掀起了许多新鲜的情绪。 我是曾经有点酸涩,可如今更多的是自豪。 自豪于梁挽不愧是梁挽。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是寻常人可以做得来的?可他都能做到,这又岂是热血可以概括的? 他在这三年来若是软弱颓废,沉溺欢乐,我固然是心疼、怜惜,可除了心疼和怜惜就再也没别的了。 可他偏在疯癫伤痛的低谷之中自强起来,如一道一往无前的劲风狂草,遇恶打恶,遇善怜善,把许多人都从绝望之中解救出来,不让这世上再多一个和他一样的绝望之人。 遇到这样的他,我除了心疼怜惜,更多了几分尊重、敬佩、甚至是欣慰。 这样永远不肯去黑化,永远不愿去放弃的梁挽,才值得我不顾一切地去拯救,对吧? 要是颓了三年,什么都不做,或者归隐三年,啥人也不见,那我心疼归心疼。 我还是会有点瞧不起他的。 呵,幸好是他,幸好如此。 有了他这样的人做榜样,做接下来的事情也更容易多了。 我数完伤口,帮着他把衣服给一层层披好,动作之温柔让梁挽都有些受宠若惊的欢喜,他目光明亮地问我。 “你问完了,也想完了,我们……可以重新在一起么?” 我的回应是——一个不轻不重的吻手礼。 梁挽却手掌一颤,瞬间低下头要吻我。 我却轻轻伸手止住他那红润得过了分的嘴唇。 梁挽疑惑道:“小棠?” “不许亲我,方才你亲够了。”我瞪他,“还有,你有想做的事,想救的人,我也有想做的事啊,想得到的人啊。” 梁挽好奇地看向了我,忽然笑了一笑,嘴唇一吮,竟然含了我的手指,吓得我赶紧伸回去,他却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俏皮也有些坏笑,柔软的目光一荡一闪道:“你想做什么事?想得到什么人啊?” 我想了想,忽直起身来,叉腰站立,看天又看地,最后才目光悠悠则看向了他。 “我想在此地开个分店,但不仅是为了开分店而开分店,这个分店可以是一个势力的起点,可以收留一些特殊的人群,可以在将来用来对付一些可恶的人。” 梁挽这次却收了调笑之色,认真道:“你不会是想……开宗立派吧?” 我瞪他:“我还没有这么大的企图和野心,只是挽挽,聂家虽已不是四年前的聂家,但毕竟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聂楚容的起起伏伏也更加让我认定,聂家本质上就是一个帮派。” “如果只是打垮了这个帮派的主事人,而没有铲除这些产业和背后的支持者,那即便除掉楚容,他们之后还是会推出一个新的话事人,那我们的努力就算白费了一大半了,你说是不是?” 梁挽想了想,道:“确实如此,所以我也没觉得杀死聂楚容能真正改变什么格局。” 我点头道:“只有势力才能摧毁另一个势力,个人只能毁灭个人,却无法一夜之间把一个势力连根拔起。” 梁挽目光复杂地看向我:“这件事不是心血来潮吧,你……你是不是已经想了很久?” 我点头道:“我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我也很感谢……你这些年没有去动楚容……因为他如今多有病弱,反要耗费更多力气去维持内部的权势,对外扩张的速度也变慢了。如果只是他被人杀,而聂家的产业还在,那他们可能会推上一个更年轻力壮、更恶毒心狠的首领。” 梁挽听到这个名字还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收拾好了情绪和表情,问我:“我能帮你什么?” 我摇头:“你不用帮,这件事我想自己来。” 他皱眉:“这可是组建一个新势力,又不是去做饭种花,怎么能光凭自己来呢?” 我笑道:“你要是真的想帮忙的话,那就把聂家害过的那些人介绍给我,让我也有人可以去庇护、指使、训练……” 就算阿九这个阴间人预言了聂家在一年后的倒台,我也不想把希望全都寄托在鬼神之语上,毕竟他预言的梁挽黑化就成功被我阻止了,说明了他的预言也不是绝对的嘛。 在结局到来之前的一年,我想要团结所有能团结的人,我想要组建一个能为自己所用的势力,我要为了一年之后来的决战做好足够的准备! 当我豪情壮志地把心中的蓝图道出了一番,梁挽看我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许多,好像是某些疼惜的部分变得深沉了,某些看不懂的地方又一下子看明白了许多。 半晌,他苦笑道:“小棠……” “嗯?” 他目光复杂如多种情绪搅拌在了一块儿,可最终还是对着我挤出了一份微笑。 “你说我变了……其实你也变了很多啊。” 我叹道:“所以我想和你分开,并不是真的在耍什么性子,这次我会忙很多事情,要准备很多步骤,我是想找到你,但并不是说要时时和你黏在一起,我想你也有事情要办,也有人想救,也有恶人想除掉,对不对?” 都是成年人了,爱情和事业做什么选择? 我全都要! 梁挽听得我把这话一句句一字字说得热火朝天,脸上的表情却终究落了几分黯然和难过。 “我知道,道理我都懂,可也有一个道理我藏心里很久了,这个道理叫‘聂小棠’,我研究这个道理研究了这么多年,每次想起来都会开心一点点,都会觉得日子其实没有这么难,可现在我终于,终于再得到了研究这个道理的机会,可你……却不愿给我研究的机会了么?” 挽挽……我就是你的道理,你的真理么? 我听着他含蓄却也浓烈的告白,心中的柔软好像一下子盛得满满当当的了,觉得整个人被他的话一念叨,好像冰淇淋化掉了一样软下来一阵冰冰的甜。 可转念一想,这不对啊。 我瞪他:“你又在和我撒娇了,可我又不是在和你闹别扭,只是你变了,我也变了,时代也变了,规矩就要重新来,爱意要再次积聚,你是害怕重新追求我么?” 梁挽一听这话里有戏,笑容跟着一起,那笑里蕴含的光芒几乎美得令人几乎不可直视。 “你知道我的……面对你,我又何曾怕过?” 臭小子好自信哦,不过我喜欢。 他目光精绝地看着我:“机会总得给先动手的人,对吧?” 啥意思? 他目光精绝道:“我若先努力追求你,你能先给我机会么?” “我还是在呆在襄州发展,偶尔去别的地方拉拢人,你若想四处乱窜,我不介意,但是你得有一半时间回来陪我。”我想了想,冷静道,“先这样试交往半年吧,半年内我们要能相处愉快,证明这个模式行得通,行不通的话,就分手。” 梁挽还沉浸在试交往的美好未来里,猝然听到分手,有些不安道:“就得这么决绝么?” 我瞪他:“两个人在一起当然是为了极致的快乐啊,要是事业上给我的快乐,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多,那要你何用?要是你在浪迹天涯时得到的快乐,比和我在一起的多,那你又缠着我做什么?” 很多人的在一起,纯粹就是为了把状态栏上的那个“单身”划掉,只是为了摆脱单身而在一起,只是为了不失去关系而在一起,却不从考虑他们是不是真的从“在一起”里获取了足够丰富的快乐和幸福。 那怎么行? 如果你我经历了这么多风云变幻,路过了这么多优秀男女,依然还能在一起,那只能是因为我们在一起真的很快乐,而不是因为害怕失去什么,或者耻于提出分手。 我把心里话一句句一分分地掏出来给他看,就是希望他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负担,因为到了这一时这一日,我确实已看得通透许多。 在一起很重要。 想做的事也重要。 可这两者哪个能带来更大的意义、价值、和幸福感,我们得自己分个清楚明白才好。 说到这里,梁挽终于明白了。 他笑道:“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点头:“不光是尊重选择,你还得尊重我对你朋友的观点和态度。” 梁挽目光一动:“你的意思是……” 我镇定道:“你的妹妹肯定是我的妹妹,但你的朋友各种各样,奇形怪状,有些可能也能成为我的朋友,有些未必能成为我的朋友,你得尊重我对他们的喜欢,也得尊重我对他们的不喜欢,你甚至得尊重我……对他们的敌意、杀气,和讨厌。” 梁挽若有所思,随即坦然笑道:“本该如此,其实经历过之前那些事后……我觉得你只需用自己的方式去认识和对待他们就好了,不必介意我,聂小棠的方式往往是最好的。” 我本来还怕他会难过,没想到他却很自然地接受了,还鼓励我用自己的方式去认识他身边的人。 挽挽啊挽挽,你也成长了啊。 我摆手一笑:“放心吧,我的脾气比之前好点了,除非你的朋友先惹了我,那时我倒希望,你能让我们自己处理冲突,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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