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感动之余,也越发努力去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伙计,在三个月的打工生活中,也听到了不少旧时朋友的传闻。 首先是陈风恬,他稳稳地做了天下第四名捕的名号,破了一桩御前的奇案,如今得了御赐的玉牌,上可不拜巡抚,下可号令七品以下的地方官,真可谓是名副其实、炙手可热的公门大人物了。 而唐约之前就已有些侠名,但还没受广泛认同,如今却已是人人敬仰、四海敬服的唐大侠了,他当初听了我的劝去找了动明帮的许亮明,果然和对方成了莫逆之交。 寇子今在四年之内把麾下的生意做大了整整十倍,连锁的茶铺、香铺、药铺开花结果似的布满了数州,产业翻了好几番,掌柜伙计也已经不是从前的人。 至于梁挽,他也许没有任何变化,可他的变化却是这里面最可怕、最神奇的。 据说他新交了许多身世背景极为神奇的朋友,比如“炼光神刀”李藏风、“懒剑”阿渡,甚至有人说,他与接星引月阁的昔日头牌杀手——老七,也成为了朋友。 怎么可能? 那是老七啊! 这些传闻乱七八糟,却让我心里莫名生出了一些情绪。 听了许多关于他如何救人的传闻,可他如何照顾自己那一帮子可怕的新朋友的传闻。 却唯独没有听到……他在寻找我的传闻…… 是已经放弃了吗? 还是说,他如今的新朋友已经足够淹没他的社交,满足他的一切情绪价值了呢? 我甚至听到一些八卦消息,说他身边那个叫阿渡的朋友,相貌艳清冷厉,用剑刁钻狠绝,是浪而不拘,荡而不羁,好像和很多男人有过艳遇,和梁挽也有一些暧昧,只是被梁挽拒绝了。 这就是小错担心的那个人么? 我倒不怎么担心。 因为这些年里,梁挽似乎是救过很多优秀的男同,也似乎拒绝过很多优秀的男同。 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好像他身边的男同是不是就没有断过?他在广大男同群体里很受欢迎么?他怎么变得像是能够在男同大海里自由泳了? 不然为什么我来了三个月,天天就听别的伙计谈论他和别人的暧昧? 怎么回事啊? 首先我没有担心。 嗯真的没有担心。 就是忍不住多问了很多细节,听了好几遍传闻,研究了一些桥段,嗯我真的没有担心,就是人的好奇心一打开就收不住嘛,我就是听得越多,越是止不住地想去研究他身边都是什么人,想知道他有没有和身边人提起过我,他又是如何拒绝优秀的男通讯录的,嗯我就单纯只是这样而已,真的没有什么担心。 他到底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啊? 可是等了足足三个月,也没什么消息传来,我隐隐感觉到了失望和寂寞,可心里也能明白,朋友们都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的大人物了,他们的时间价值千金,可能不会如期在这襄州的惠春楼见面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就想提前结束打工,和小错再找别的法子去寻人。 郑掌柜看出我和小错有要离开的意思,便借着出外采购的机会带着我去襄州各个饭店和食肆转了一转,和我介绍了一些经商开店的法门,也劝我来大城镇闯一闯,别和聂老板当年一样一直窝在明山镇。 我谢了他的好意,和他回了客栈,却惊愕无比地发现,整个惠春楼都被包下了。 问了门口的伙计,才晓得包下这酒楼的人居然是寇子今! 这家伙之前悄无声息,如今一来襄州就直奔惠春楼而来,楼里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但他一出手就是大手笔,直接包下了整个酒楼,一个人在最热最贵的包厢里吃着酒水。 郑掌柜笑得有些合不拢嘴,问我要不要借这个机会去和寇子今攀攀故旧,他可以当着寇老板的面给我介绍一下。 我想了想,却硬生生道:“还是别提我是聂老板的远房堂弟了,若什么都靠人介绍,我哪儿能靠自己的本事闯出天地呢?我就只当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厮,去端茶送水也就是了。” 郑掌柜笑道:“没想到你的心气和当年的聂老板一样高,那你就去试试吧。” 说着,就让我和几位资历更深的伙计,一起去端饭食。 这先上的是八道冷盘,用的是八种不同的食材和八种不同的烹饪方式,讲的就是一个菜色齐全、菜香八异,非得四个人端过去,每个人端两个小盘才好。 我就这么跟着三个神情兴奋的伙计上了二楼,还未进房,就听得几个人在说话。 “老陈,这一年还是没有收到小棠的任何音讯么?” 这声音略带愁绪却有些清朗,是小寇! “没有,连聂家好像也在查,也没任何消息,你说怪不怪?” 这一声却是平实厚重,仿佛是陈风恬? “师父这些年一直未和我见面,吴醒真也未曾露面,所以我想——他此刻一定还活着,我们一定能查到什么的。” 这声音还未说几个字就直直撞入了我的胸腔,那略带悲凉的气息却让我品出了其中的坚定和温柔…… 这除了是梁挽,还能是谁!? 我听得一惊一怔,越走越像是走到一处无路可退的温柔困局里,我想走进去就怕走不出,可不走近我绝对会后悔,心中异常地忐忑,但仗着自己也算重点易容过了,心想不至于一出场就被看穿吧,就和另外三个伙计,端着冷盘就进去了。 一进去,先看见坐在外侧,看得尽一切人的陈风恬。 他此刻是环了一身的黑金腰带,以镂雕的十二宫景图白玉牌挂身,衣服布料可能不算最贵,但只这腰带配饰,就已是气势压人一头,可他只要一笑,又泛出了一种平易近人的草根气息。 很好,他没有因为身份更贵重就变得不可亲近了啊。 然后是寇子今,他外层罩着一层不起眼的粗布麻料,可透出的里衣却在华灯之下闪动着奢侈的暗纹,仿佛某种浮光跃金的锦缎,这是内藏乾坤吗小寇,抬抬手指都是数不尽的富贵啊。 不过也不错,他的品味还是和四年前一样的土气啊。 反倒最里侧那个,靠着窗凭栏眺望的人,从里到外只露了一个寂寞悲寥的苍白色背影给我,却给了我一种最大的视觉上的冲击,仿佛是在一望无际的瀚海里瞥到一隅孤岛与绿洲,那种寂天清地的情怀,一下就叫我的心口狠狠搅疼了一番。 是他! 我已经多久没有见到他了? 我心中颤抖异常,却极力保持镇定,不在面上显露出来,只和其他人一样摆着冷盘,不多久就要走。 眼光敏锐的陈风恬第一眼注意到了我,本来没什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目光渐渐沉下来,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寇子今正说这话呢,扫了我一眼,却已震住。 “你……” 眼见说着的话慢慢停下,流动的呼吸渐渐沉滞,我有些担心立刻被看破,就和其他伙计要一起离开。 那寇子今却霍然站起,急声儿叫住我:“你等等……”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个窗外的背影立刻转过了身。 一开始那人可能还是有些困惑,可没有任何防备的,他看到了我,猛地震住,像是站不稳似的踉跄了那么片刻,便抵着心肺似的死死逼着自己站着。 而我也顿时无可抑制地抬起头,只觉那个人的面孔就这么狠狠地撞入了我的眼,像惊天动地的力度一下子狠狠敲击在了我的身上。 我一下子就走不了了。 因为他。 他就这么震惊、困惑、悲伤、仿佛也蕴含一种莫名狂喜地看向我,像一辈子的感情都一下子积蓄在那儿,借用眼神倾泄,一千个一万个情绪的浪头就这么冻结了他的身上,然后在慢慢地,一点点地融化且拍打过来。 我诧异而懵懂地不动。 而他就那么站在那儿。 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盯凝得一番心头血仿佛都要涌来,身上仿佛扎根于此,好像可以看我这么整整后半生。 不明所以的伙计面面相觑,陈风恬震惊,小寇说不出话,梁挽却死死地瞪着我,嘶哑着声音,用一种心碎的温柔音色去呼唤了一声儿: “……小棠?” ……挽挽? 可是我易容了啊,你怎么就这么直接叫出来了啊!?
第122章 这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众人无比惊异地看着我,而我也是直接被这一声儿给有点叫懵了。 只叫了我这么一声儿,我就觉得像是被一种惊天动地的声音钻入了耳墙,胀破心房的某个点,钻进了滚滚涌动的脉管之中,霎时间什么都顾不得了,什么台词都想不出了。 这……第一次直接认出来了? 可我,我根本还没准备好啊! 可眼看旁边有几个小厮还在盯着,远处郑掌柜的脚步声也渐渐逼近,我忽的冷静下来,看向了前面的梁挽。 “客官是看我像您认识的谁么?可在下从未见过客官。” 梁挽一怔,仿佛头皮上炸出了个口子,灌进了满满当当的疑惑,他不敢相信地看了看我,更加震惊地靠近了几分。 寇子今也喃喃道:“这……这乍一看真的挺像的……” 陈风恬也是一动不动、紧盯着我,他用这种盯了千百巨犯的眼神看我,好像一丝一毫都不肯错漏。 我身上有点微妙的紧张,刚想说点什么,可稍稍一分心的瞬间,五步之外的梁挽瞬间变成了半步不到,他迅如闪电般地一伸手,捉住了我的手脉! 我一惊,连象征性的反抗都忘了。 因为那一年的日夜相处,枕畔不离,这不争气的身体早已习惯了他的接触,哪怕是没有同意的接触也一样。 我只是咬了牙,无奈道:“请你松手……” 梁挽却恍如未闻一般,只是摸了脉象之后越发地困惑与震惊,奇道:“你,没有中过毒?” “什么中不中毒?” 梁挽的声音有些颤抖,捏着我脉门的手越来越紧迫,好像要握着什么失而复得的东西。 “怎么会……你身上既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有用过丹星棠的迹象……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还岁神功的“还”,是把毒和药曾经留下的痕迹都一抹而去,就像把一块儿岁月的黑板用粉笔擦还原到了崭新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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