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痛苦真的能被换下去么? 他接着说,却没看向我,只是看向窗外摇曳婆娑的树影,轻轻道:“我那晚在外边和朋友一起庆祝生辰,结果半夜听到林家起了火,我飞奔着赶回庄子,却已经迟了一半,火已经烧开,杀手也已经闯了进来。” “父亲和几位叔叔伯伯,已先在血战之中丧生……” “妹妹在火场抢他们的尸体,而我与杀手拼杀,她被烧伤,我也受了重伤,我们两个起不来,母亲就把我,和妹妹,藏在一个屋子的死人堆里,母亲就在屋外与杀手拼杀。” “杀手一直没有闯进来,我和妹妹也幸存了下来。” “母亲没有活下来……” 我面色微微一白,似乎想起了那晚上发生的什么,手上的颤抖开始加剧。 梁挽说完这一切,却疑惑地看了看我,也许是因为我的颤抖和我和苍白都太过于明晰,以至于无法被忽略。 “小棠?” 我沉默下来,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极力压抑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再问别的,只是忽然问:“你是不是累了?睡会儿吧。” 我沉默片刻,咬紧牙关,问出了此生最难的一句话。 “你说了这么多,为何始终不问我?” 梁挽却语气柔和道:“你希望我问你什么?” 我心中的各种恐惧和慌忙都焦灼在了一块儿,像是一张密密的网把我自己兜在了里面,可到了最后,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逼迫我自己说出这近乎绝望的一句。 “你为何不问问,我和林麒的死是什么关系?” 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一晚上我其实就在林家? 梁挽目光微微晃动地看着我,忽的笑了一笑。 “如果你准备好的话,你一定会和我说的。” “如果你不说,一定是你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准备,对不对?” 我的脸颊之上的肌肉猛地一颤,像是被这一句最温柔的话给抵到了心肺之处,一切蛰伏酝酿的恐惧和伪装都有一些溃不成军的趋势。 温柔啊。 都怪这该死的温柔和坦然。 让我想拖延也拖不下去了。 我闭了闭眼,无奈地咬牙道。 “给我七天时间,让我准备一下,然后……然后我就把当年的一切都告诉你。” 我像下定了决心,睁眼,决绝又坦然地冲他笑了一笑。 “就算你听完之后要恨我,要与我分开,你也给我最后这七日,让我和你快快乐乐地在一起七天,可以吗?” 梁挽神态复杂地看了看我,目光坚定道: “当然可以。” “而且我相信,我们的未来绝不会止步于这七日,你所担心的事情绝不会成为现实。” 我道:“你为什么对我的信心这么大?” 他认真而坦然地笑道:“因为你是聂小棠啊。” “得知真相,我可能会气,会恼,但是我敢赌一把,我赌你不管是在从前还是未来,都不会做出任何让梁挽无法原谅的事儿,我就算生你的气,但也不可能生一辈子的气。”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却握了握我的手,把我手上的冷意渐渐覆盖下去,连带着颤抖也停止了些。 “现在,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世了,就别在路上想这么多了,安安心心睡一觉吧。” 说完,他动情诚挚地看着我,如同奢侈地用了上辈子积攒的所有信用,去全力许一个真心的承诺。 “睡完,我带你去见我的恩人和义父,我想得到他的祝福和承认——我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第104章 见到家长以后呢 这世上有一个人,明明知道你的过去是何等的不堪回首,明明猜到你做的一些事可能已经伤害到了他,可却还能去选择体谅、等待。 那你还能说什么呢? 你还能去怕什么呢? 我看着梁挽这殷殷切切的模样,只觉得一颗心柔软得像是要融化了一般,脸上莫名其妙地发着烫,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想了想,还是有些生硬地问道:“那你……还有个妹妹?” 提到妹妹,他就笑得更加温柔了些:“是啊,她如今也已改名,拜了母亲的好友‘千袖神尼’为师,学了一身好武艺,也许她以后下山,我还能让你俩见见面,让她也知道——我们家以后就多一人了。” 他也没说什么不可描述之语,可光是把这亲切可爱的话自然而然地捧出来,就已足够让我羞涩感动到无言了。 梁挽见我如此,便唇角一扬,张开了双臂。 “先睡会儿吧,又打又跑了一路,你也累了吧。” 他不提累,我倒还能硬撑。 他一提累,我立刻觉得眼皮子瞬间受了睡神的召唤,马上就要耷拉下来,用手指去撑也撑不开了。 于是,干脆,我就把身子一挪,靠在他的身上,闭上眼,只当自己是一条初入大海的小鱼,我在他宽广的胸膛枕着,有一种被温暖轻湿的海水包裹着的奇怪触感。 可惜的是,驾车的人毕竟是寇子今。 对于寇子今这等少爷来说,他是越听咱俩腻歪越觉烦腻,于是驾车就不再是他的统治区,而是成了他的受灾区。这豪奢马车在他的驱使之下,就如一个脾性极大、恃靓行凶的桀骜之徒,让我们在车里一颠一荡,使一切动作都变了幅度和力道。 我被撞得有些东倒西歪,无奈一抬头,却恰好碰见梁挽一低头。 一个歪打正着的角度,一点儿无心插柳的意外,就成就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吻。 我有些惊住,梁挽一开始也是无心而为,因此这吻的分量本是不重的,犹如浪子去亲吻一朵儿刚摘下来的玫瑰,咬得太重会把花瓣也一块儿咬下来,所以得轻轻采摘,带着一种欲近芳泽却又敬而不亵的郑重和保守。 可慢慢地,我冲他微笑着眨了眨眼,身上靠近了几分,他便觉得了鼓励,郑重和保守就成了密密而缓缓的亲近。 他抱着我,动作让我身上轻轻一颤,感觉快活在心底扎了根,却没有一个成形的语句可以形容,脑袋里没来得及分析对方的动作,心头如蒙了一层轻快而捅不破的窗户纸,雨点打在纸上格格作响,像一条属于小猫的舌头在那软和清缓的纸上轻轻地舔过。 春雨的温润。 海水的潮湿。 烟火的咸淡。 像一首长而动情的诗在舌尖抖擞出一番热切的愉悦。 一开始只是囫囵吞下,没心思去分辨,可等他与我分开,我才开始去品味那些残留在脸颊和唇舌之上的韵致,和那些还未来得及被消散的,少年人独有的羞涩风流味。 马车依然在颠簸,可是,我们在这空间里遥遥看着彼此,目光又热乎又动情,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儿暧昧的浅笑,也不知是谁痴痴地看了看。 直到马车外头的人发出一声儿奇怪的声响。 “你们在干什么?呼吸的节奏怎这般奇怪?” 我立刻看见梁挽胀红了几分脸色,无奈地对外掀开帘子,就听见寇子今几乎是把脸贴在那边听着,只道:“寇少爷驾车也累了吧……不如我来驾吧。” 这都叫起“少爷”了,是有点羞恼了吧? 寇子今听得一愣,只讪笑几声:“还是我来吧,我来吧……” 终于一路平安无事,到了梁挽所期待的那个地方。 也就是他口中所说的——恩人和义父的居所。 可我一下马车,看了牌匾,却是惊到了。 居然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对于梁挽口中的那个恩人和义父,我之前想象过很多个版本,最可能的版本其实是大名鼎鼎的上一代轻功之神——“小慢神”萧慢。 梁挽也承认,当初林家出事,就是“小慢神”萧慢收留了他一年,对他有传业授艺之大恩,但萧慢对他来说只是老师,并不算是义父那种类型的长辈。 原因有点搞笑。 因为萧慢虽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前辈,但在生活自理能力上似乎是有点过于潦草,他就像个高功能轻微自闭的宅宅,极度厌恶与人接触,沟通时喜欢一个字儿一个字往外蹦,一天的字数用完了就不说话了,在遇到梁挽之前,他从没煮成一顿能吃的饭,从未做出一次能下口的肉菜,平日竟只吃果子、偷蜂蜜、啃草叶,活得就和个神仙宅男似的。 而遇到梁挽之后,萧慢负责教他这一身绝世轻功和内功,梁挽则负责除此以外的一切生活起居。 包括生火做饭、洗衣打扫、喂猫养鸡,弄得到最后不像是萧慢养了他当徒弟,倒像是他养了萧慢当儿子似的。 所以萧慢是恩人。 但不能算义父。 梁挽所说的“恩人加义父”,其实是天胜庄的庄主——尹舒浩,也就是之前出现过的尹向璧尹少侠的父亲。 原来这尹家与林家是几十年的交情,长辈小辈都有来往,林家出事前,他们曾经试图报信,林家出事后,也是他们帮忙安排的后事,帮梁挽和妹妹分别去投了不同的师父,待梁挽重出江湖,苦无身份与盘缠之际,是尹舒浩出面解决了这份难题,替他引见多方豪杰,也为梁挽的救人提供了许多的庇护和助力。 据梁挽所说,他这几年来每每重回故地,伤心崩溃之时,都是尹舒浩尹庄主替他开导,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可以说,不是亲父,却胜似亲父。 虽无父子名分,和义父也没两样。 我听得感慨万千,才意识到我们此刻到的地方,就是天胜庄的一处隐蔽的侧门。 打开侧门,早有一位面善慈眉的管家在等候,他引着我和梁挽寇子今穿过了几道雕花栏杆的走廊,又过了一层假山遮蔽之处,才到了一处“天方院”。 里头四四方方,白墙绿瓦,绣草黄花,冰裂纹的八排隔扇门在屋舍中间正列,一打开,便是一位熟悉而俊俏的公子——尹向璧。 以及早已等候在此的秋碎荷、吴漾、祝渊等三小强。 他们一见梁挽,当即欢呼着围上来。 几人嘘寒问暖之际,却也注意到——梁挽虽与他们微笑招呼,可他的一只手,始终和另一个人的手牵在一块儿。 另一人自然是我。 几人神色各异地看向了我。 尹向璧是好奇。 秋碎荷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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