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似乎投向了极为悠远的地方,看的已不是眼前人与眼前景了。 “前任家主,也就是你的爹爹,对我一家有大恩。我母亲生前患了绝症,若非前家主搭救护养,她根本活不到我成年的时候……而我能成功拜天幕山的灵惠上人为师,也是托了前家主的福……” “再造之恩不可不报,即便我不喜欢聂楚容的为人行事,但他需要人护卫,我就会去护卫……” 我陷入了沉默,似乎理解了几分他的执着与坚定。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点——楚容是老头的儿子,老二老三也是,我也是啊……” 聂楚容面上瞬间动容几分,最后只道:“他不会伤你的,在所有的弟弟里,他唯独不会伤害的就是你。” “可我有时宁愿没有这样的哥哥。” 我却摇了摇头,努力把口气憋到最软最真的那一类。 “你把我当堂弟,我倒宁愿你当我亲哥。” 话音一落,聂云珂那张积冰覆雪的脸孔瞬间红涨了几个度,像被忽然砸下一个不知所措、要了老命的夸赞似的,他还特意扫了一眼四周,确认周围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得到这句话,然后才看向我。 “你小时候每次这么说,最后都是有天大的忙要我去帮……” 我笑得有些得逞的意味,仿佛觉出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武痴堂哥的气质就要回来了。 聂云珂却认栽似的看了看我,道:“说吧,你要我帮什么?” 一日后,我还是如之前所说的那样,服下了那枚能让人一夜之间忘掉好几年的记忆的神奇丹药——“牵心忘忧”。吃完以后果然起了不少的反应,先是面色紫涨,浑身燥热,然后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等醒来后,我便觉得自己如做了一场长达好几年的大梦,好像把中间的许多细节遗失了个干净,一开口,便十分茫然地问了问身边的聂楚容。 “我是不是撞了脑袋了,为什么感觉一个脑袋有十个那么沉……” 我捻着脖子、揉着脑袋,最后只看向了一旁有些发呆的聂楚容。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两只眼瞪得和冻鱼目似的,你脑袋也撞了么,楚容?” 聂楚容一听我这熟悉而亲昵的话,身上猛地一颤,忽然扑过来抱住了我,一言不发,却轻颤了起来。 “你何止是伤了脑袋,你是受了重伤,过去三年一直在府里养伤,你都忘了么?你难道都忘了么?” 我被他越抱越紧,越收越死,便无奈地伸出手,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背,他却越发激动难言地抱着,几乎克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然后我拍着拍着他的背,神色和目光却瞬间冷了下来。 老七当初给的那颗可解万毒的解药,十日内都还有一些效用,但除了这点还不够,加上聂云珂给的那个法子,才算是完全避了这药的效果。 吃了失忆药,却一点儿都没忘。 接下来这场戏,又该怎么演呢?
第98章 梁挽见到我的反应 聂楚容让我“失忆”以后,为了使一心茫然的我信服于他,编了一个近乎毫无漏隙的故事给我听,叫我觉得自己自从三年前受了重伤,就时常有失忆症发作,动不动就忘记之前的事,且半睡半醒,总不得清闲,也不常见外人。 为了使他觉得我是真的失忆,我也表现出一副半信半疑、半嫌半恼的模样,问了他许多的细节,甚至有时还扎心地问问他——林麒去了哪儿?大姐去了哪儿? 问到林麒,他面上有些不太好看,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解释说——此人被他外派去公干,目前还不能回来。 我的神态全是怀疑,我的内心全是发笑。 这家伙还是怕失了好不容易的兄弟爱,连这样的谎言都扯得出来? 问到大姐,他面上就更加难看了些,十分无奈地拉着我,和我解释大姐当年是怎么遇刺而死的,试图以温和的方式一点点地让我回忆起大姐的死。 而我也陪他演了个尽兴,没掉泪,可脸上的悲戚震惊、痛苦郁愤可全不是假的,甚至借着这个机会去质问了他好几番,也借故发作了一场,虽然醒来时身边无一把剑,可随手掰下一根椅子腿,我就冲他身上砸去了。 闹闹哄哄半天,最后还是聂云珂出了面,沉色静心地叱责我,让我不要胡闹,当着面,用着非常干巴和不自然的语气,说了聂楚容照顾我是如何如何地辛苦,让我体谅体谅哥哥的辛苦,差不多就得了。 聂楚容很感激地看向不自然的聂云珂,谢他为自己圆谎。 我也是很感激地看向不自然的聂云珂,也谢他为我圆谎。 中国好堂兄就是这样的了。 反正这样闹过一场后,反而让聂楚容放下几分心。 我越嫌越愤,我身上的情绪就显得真实可信,倒叫他认为我所演所作全是一番真心。 只是嫌和闹之后,我听了聂云珂的话,与聂楚容正式和解,阴阳怪气地道了歉,不太老实地收拢了锋芒,偶尔多了几句隐晦到不行的关心,就足以让习惯了被我痛骂的他眉展颜开,脸上笑得像是打杀了几个大帮派那样甜美。 至于这笑里几分真心,几分试探,我暂时也分不清,也无所谓。 只要他愿意陪我一起演这兄友弟恭,又何所谓真与假? 总之他为表诚意,让“深桐碧院”附近撤去了一半的守卫,许我带剑于身,还给我配了四个武功上乘的侍从——四人分别是人称“飞羽星月镇”的飞镇、羽镇、星镇、月镇。 飞镇与羽镇是两个眉英气硕的持刀侍童,看上去二十岁,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气质面相,星镇与月镇则是两位秀姿天然、带着几分秀艳的带剑侍女,倒与薛兰动和大姐的气质有点像。 他挑人果然也用了心,知道太老成的我不喜欢,太沉静的我会提防,就故意挑了一些心性冲动、气质英爽的年轻男女给我,让他们一声恭恭敬敬、气清意爽的“五少爷”叫下来,我虽有些嫌这称呼,但也不好当面骂人。 于是照单全收,叫他们白日里就在院子里比武分胜负。 这下剑来刀去、光影纵横之间,我看了看四个人的招式,瞅了瞅他们的武功路数出身,从刀法与剑招之中初初窥见了四个人的性情,才稍稍有点安心。 到了夜间,我便叫四人在院中的偏屋小憩,自己则往主屋里的床上一躺,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查当年的事儿,也想着梁挽究竟是不是林家的少爷。 林庄主当年一妻一子一女,少爷名为林涣,小姐为林娩,根据传闻,那林涣确是一名纨绔子弟无疑,却未有太多荒唐事迹记载,平日也不过是走鸡斗狗、喜欢搞些恶作剧,卷宗之上也未记载他有多少武功。 这样的人,会是梁挽么? 林庄主除了这些生身子女,还有许多义子,也许梁挽不是亲生子,而是众多不知姓名的义子之一? 这倒也有可能,可却和梁挽暴露的纨绔身份对不上了。 大户人家的义子往往都得为了主家的宠眷而拼生赴死,连林麒,也就是林野净这样的人才,都做了卧底做到死才行,那梁挽若是义子,他怎么纨绔得起来,怎么荒唐得起来? 又或者说,他是林家的亲眷但不是林庄主的儿子? 那当夜他到底在不在庄子里? 他有没有见到我杀人啊? 我是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天,没个睡意也没消磨出个什么,白日一醒,却是照常地吃喝玩乐,模仿我几年前在聂家摆烂的模样,反正什么贵我要什么,最稀罕的山珍海味、美酒宝酿,最名贵的剑器兵刃、暗器狠弩,我都要一一索取,且在聂家这个庄子里一一看过。 这么摸查了半天,也算是把庄子里的布局摸了个清清楚楚,这是一个表面上看四处透风、实际上铁桶一般的地方,能闯进来已是千难万难,再想逃出去却更难。 而我更怕的是聂楚容身边那个潜藏的青灰色影子。 那个所谓的“曾先生”。 我可得想办法见一见他,弄清他的武功路数才行。 于是吃喝玩乐了一天,我又提出去庄子后边的猎场散心,最好能猎几头鹿,但被楚容以伤势的理由拒绝了,我又不太满意地闹了一场,他才答应让我去猎场看看,但是只许我看看,却不许我下场。 我答应了,却也清楚分明地知道——这就是试探。 他故意派不多的人跟着我,也是想看看我会不会借这个机会逃跑。 搞不好,去的路上还会派一些人来埋伏我、偷袭我,试探我的态度。 我心知肚明,故意不选快马颠簸,而是乐呵地乘在一顶十八人抬的宽敞大轿子里,叫四镇侍从在外跟着,我这是顶着一个比官老爷还气派的场面出了庄子,往那猎场方向慢悠悠地去。 结果到了半路,我在轿子里小憩呢,就有一股风闯了进来。 是真的闯。 我是耳听着一道微风伴着人影剪杀进来,那人一展袖子,便是霹雳火花带着雷电,在十八个轿夫之间来回腾挪翻转,所到之处犹如一把剪子裁了布料的口,把人翻飞的饭飞,仰倒的仰倒,就这样还不带停,那人继续挺身一纵,平飞数丈,半空中截了飞镇劈去的刀,落地时一拳头拍了羽镇的腰腹,转身一脚蹴飞了星镇姑娘的剑,最后翻了三滚,跃到月镇姑娘的背后点了她的穴道。 等众人倒地,他起身,站定,如一道千里不动、万年不变的风,落到此处,便成了铅作的云,袖口动也不动,宛如天然升成的仙身雕塑,站在那儿,那儿就显得不凡了。 除了梁挽,谁还有这样的风姿? 我把轿子的帘布放下,默不作声。 梁挽却急切地飞掠过来,低声叫道:“是我……” 当他掀开帘布的时候,一把寒光凛冽的剑却瞬间刺了出来,直冲他那美丽宛然的面额而去! 梁挽侧首一躲,想要再言。 我手腕却急抖迅颤,几道雨打芭蕉般的冷剑如有去无回的光点似的,猛刺他的面、耳、脖,接着后移到了他的胸、肩、腰,反正什么要命我刺哪儿,哪里要紧我戳哪里。 如密雨细雷一般骤然无情的刺戳,让梁挽又急又疑地连番躲闪,他可能一开始还以为这就是个陷阱,“我”并不是“我”,可在几乎不容喘气地躲过了第一波以后,他立刻确定了这轿子里的人就是聂小棠。 于是更加急切且不解地躲闪。 然后在某个瞬间,利用对我招式的熟悉,他瞬间伸出素白鲜润的两指,一把夹住了那把下一秒就要刺入他眉心的剑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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