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他轻轻地把我分开,转头要去厨房做一些吃食,我却觉得现在能看到他的每一眼都是难以割舍的景,我连一刻都不要和他分开,就和他一起去了厨房,放了干柴,升起灶火,开了大锅,切了菜肴和肉脯,或煮、或炒、或煎、或炸,最后总要和他一起,做成这一道道独属于我们的菜肴…… 梁挽笑着指着几道出锅的菜:“等我走后,记得把这几道菜给加到酒肆的菜谱里,可一定要让老主顾们都尝一尝、品一品,名字你来起就好,可一定要起得让人耳目一新啊。” 我在那升腾的烟火气息中看他,心里几番酸涩几番咸腥,都好像被他切碎拿捏到了锅里,煮熟翻炒一场,原本苦味的、酸涩的东西,最后也炒成了美好的、鲜味的东西了。 到最后,我也没忍住笑了一笑,冲着他笑骂几句。 “这几道菜没了你,可炒不出原来的味道,你可得留下来,把我教会了才好……” 梁挽目光盈盈地笑道:“好啊……” 他也果然是他。 接下来几日,他果然专心教我炒煮的诀窍,偶尔与我品甜喝茶,半句不说仇,一字不提聂,果真是一派逍遥自在,好像是真能把我们说过的一切都抛在脑后,好像那一夜的剖心挖肺般的表白,只是一场蘸血带腥儿的幻梦罢了。 直到第四天,从美梦醒过来的我,还未睁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想像从前几百次一样那么顺理成章地摸过去,然后抱个满怀的时候。 忽然抱了个空。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旁边已是空空如也。 梁挽离开了! 还留了一封告别的书信在桌上。 信中自然千叮咛万嘱咐了一些养伤的诀窍,另外附加了一些食谱,可却半字未提自己去了何处,只说自己哪怕是去的龙潭虎穴,也一定会平安回来,叫我不要为他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啊!? 虽然他很有可能是“小慢神”萧慢的徒弟,虽然他可能是这年轻一代江湖人之中的轻功第一,可他之前都和我说自己待得再久一点就不舍得去死了,说明他还是有可能会遇险,会遇到能让他丢命的困局的啊! 我二话不说就冲出去问了睡眼惺忪、酩酊大醉的池乔,发现梁挽昨晚给了他一壶好酒,这好酒的剑客吃了一壶酒,只差没把自己的剑也塞到酒壶里去过夜,问他是问不出什么了。 我又转眼去问了卫妩,可卫妩只说她出门买菜之前还见过梁挽,那时天是蒙蒙亮的鱼肚白,她还和他打了招呼,畅聊了几句美好的未来,结果一回来,人也没了。 这下我是急到了头,可想想也无用。 以梁挽的轻功水平,出去一个时辰就等于别人的五六个时辰,想靠脚步去追肯定是追不上了,还不如好好分析他可能会去哪里,然后找几匹快马追上去。 想到这里,我立刻直奔那寇子今的府邸而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初若不是他找我去搭救梁挽,哪儿会起这么多的前因后果,如今要了却因果,也得由他来! 等找到了人,他见我这副急匆匆的样子也有点困惑,只道:“梁挽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他若是一心一意自己去查案,去冒险,那肯定是有他一个人行动的便利在,你担心什么啊?” 他这么说,我却只能给他两段我本想给梁挽的话。 “第一,我知道你一直疑惑我的身世,但不能完全确定,你也不敢问我,如今我就和你说清楚——我就是聂楚凌。” 寇子今听得一震,原本还躺在紫藤软椅里,在鹅羽软垫上里晃晃悠悠的他,登时跳了起来,几乎一飞冲天! 等他惊讶地落地的时候,他瞪我道:“你怎么回事儿?忽然把自己的老底儿揭了是怎么回事儿?” 他问了,我慢慢才道出第二段。 “第二,如今梁挽怕是要去找聂家的麻烦,可聂家是个什么势力你是知道的,只怕他还未给聂家麻烦,他自己就要惹上大麻烦了!” 寇子今立刻震惊道:“他去找聂家麻烦,他和聂家有仇?” “我不知道,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半恼半困惑地咀嚼这个问题,又抛出一个新问题。 “总之,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你愿不愿信我一回,和我一起去聂家一探?” 寇子今看了我半晌,忽的立身正定,如落地收翅的白鹤一般正气凛硕、翩然而凝。 “姓聂的,你以为老子对你的身份没有猜着个一星半点?” 他冷笑着,撂下一句狠话。 “聂家最近的消息,是聂楚容即将迎来他二十五岁的生辰,这位向来低调的主事人,此刻已经广邀黑|道群首,马上就要在锦州的凤阳老庄,举行一场生辰宴了。” 我笑道:“你这家伙也在关注聂家?” “当然了!你以为我是谁?” 寇子今得意地笑了几声,还拍了拍我的肩。 “这么大的热闹,我肯定要去凑上一凑,且一定和你一起,把这宴会闹得轰轰烈烈才好!”
第92章 楚容 我找寇子今自然有我的理由。 最大的理由——他的钞能力。 聂楚容这是第一次大张旗鼓地操办什么生辰宴,意思自然不在庆祝他到了这年岁,他巴不得自己多长几岁显得老成才好,只是借着这个宴会的由头——去邀请多地多位的绿林黑|道的魁首赴宴入局。 因此,寇子今买通了一个地方帮派的魁首——“星星点堂”的三堂主祝意星。 “星星点堂”听起来很好笑,但实际上是一个正儿八经帮派的名字,这帮派最近在相州一带崛起,随后如星光余火一般肆意蔓延,有劫掠无辜的富户商贾之事,也有劫掠官府镖银用作填补百姓亏空之迹,因此好坏参半,不能说是纯粹的黑|道,只说是绿林帮派是没什么问题的。 寇子今买通了三位堂主之一的祝意星后,就获得了他的请帖,可以扮作他,然后让我扮他的随从——“飞剑入袖”徐飞镜,混入这生辰宴。 我本想自己演这堂主,但奈何他看上去一副人傻钱多的憨憨样儿,看上去更符合祝堂主的外在气质,也就随他了。 按照请帖上的地点和日子,咱们作了完备无缺的易容改装,到了凤阳老庄,我只瞧那飞檐斗拱、彩绘金描,半点看不出“老庄”的乡土气息,只觉得这庄子是聂家最近打下以后,又重新改装过的。 其中琉璃瓦高覆屋顶全局,于光下如鳞如珠,朱漆大门金钉雕兽,须得四位仆人同时推开才可。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凤阳庄”三字,又是名家提笔、骨劲意清、鎏金灿然。 从外一看,气派已是卓然不凡。 而在门口,由一位叫许昌鹤的管事人,给来往不绝的宾客们验过身份、名帖,再吩咐几位衣着光鲜的仆人,把客人依次请进朱门之内。 到了门内,过了一道儿雕刻山水卷云图的影壁墙,穿廊过道,路过九曲回环,越过迷宫一般的层层屋舍,到了一处“凤岐院”,便见一座连天接地的大院,其中布置了百般坐席,坐席的尽头则是一座大屋。 那大屋为八道隔扇门排开,外设六阶白玉台阶,台阶上依次摆了名贵盆景、奇花珍葩,再架了嵌宝石的巨大红珊瑚摆设一座,镶玉石金骆驼一座,翡翠大白菜一尊,摆设下铺了织金缕银的软红长毯,又养了几只绿幽幽的孔雀,叫它们在院内随意走动,使整座府邸不似□□魁|首聚集之所,倒更似是一处供达官贵人消费用的顶级奢靡之处。 寇子今瞧了以后都有些难绷,低声吐槽道:“这些确实是好物件儿,但我在老头子家的仓库里都见过类似的,若是他来摆设,可不会跟摆摊一样这么密密麻麻地陈列开来……” 我淡淡道:“你们家世代累积,自然不必特意彰显富贵,可聂家这么多东西抢掠而来,都是沾着血和人命的物件儿,自然是要都摆出来炫耀一番的……” 说着话儿的功夫,他已受邀落座。 一百零八席的位次里,又分了前三十六席,中三十六席,后三十六席,我们则被安排在了中三十六席的第十席。 这光是安排个座位下来,就闹得不愉快。 混黑|道绿林的对座位次席尤为讲究敏感,坐什么位置就代表你这人在大家心中是什么位置,甚至有些名号也以次席来记,什么“陈五爷”、“李四娘”,不是因为他们在家排行第五第四,而是因为他们在帮派里的次席就只是第五第四,没了坐席,没了秩序,一切可都乱套了。 而且,坐在前席的人不光吃得不同,喝得不同,连得的礼物也不同。因此被分到中席后席的,便觉是聂家嫌自己地位不够、名声不显、实力不劲,而分到前席的,又深觉自己得了聂家青眼,自然高人一等,看中席后席的眼神则更是不同。 寇子今吐槽道:“这好些人都不服坐席安排,只怕一会儿还得打上一顿,抢到前席才罢休,这安排不是添乱吗?” 我却道:“用简单几个抢座位的把戏,就能引一群人生出无穷的嫉妒嫌隙,把宾主之间的矛盾转成客人之间的矛盾,这哪儿是添乱,这就是故意的啊。” 我们吐着槽的功夫,果然已有人动起手来。 来自胜希堂的“华摧拳”孟曙华,此刻已和白珠城的“绮衣珠剑”白氏姐弟打了起来,而双方坐席只隔了区区一个座位。 来自千影宗的“对影成三人”付影霜、齐影野、苏影鸿三兄弟,又和位于前席的半尺楼的胡星阑胡副楼主打了起来,双方隔的坐席倒是不近,纯粹是有昔日仇怨。 来自香潭聚的“百香居士” ,又和来自琼极岛的几位走私致富的岛主们干了起来,这个就不是旧怨,纯粹是“百香居士”疑似非礼了岛主带的侍女,岛主们就要把他揍服了。 这三方有人打起来,自然也有人拍手叫好,有人鼓掌起彩,有人恨不得以身替之,有的干脆开始现场下赌注。 这都还未正式开席呢,场面就已经是一派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蓬然景象了。 寇子今见得这等鸡飞狗跳,更是有些坐不住了。 “这聂家的掌权人都未见到一个,这……这就打起来了?” “不必管他们,打到一半肯定会有人出手的。” 我站在他身后,看似正襟而立,却以目光逡巡四处。 “你倒是着眼看看,瞧梁挽会不会就躲在这些人之内。” “他可没有本少爷这般买通人的钱力,也许不是躲在这些人之内,而是潜伏进了庄子里,在房梁或屋瓦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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