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了一人捅一刀的机械麻木的切割声儿,以及所有人吞咽口水的声儿。 能坐在前席自然有前席的道理。 不狠心,不杀得下手,不能安心做聂家狗的,怎么能坐在前面呢? 这二人还好,唯独那个在环洲和聂家分舵作对的祖胜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了,此刻被挑了手筋脚筋,被留到最后一个再受刀,却是抵死也不肯求饶,只抬眼怒骂,且气势不减,力求字字如枪,务必扫射在场的一个人! 寇子今有些忍不住,待要起身之时,我却一把按住了他。 他只怒瞪我一眼:“祖胜流前辈已是这样的老人了,还要受这等折磨,我,我看不下去……” 我却道:“他已被挑了手筋和脚筋,死才是最好的解脱,一会儿你若是有心,便该第一个上场杀了他才是!” 寇子今一愣,道:“什么?” 我却转眼盯着现场那囚笼。 发现前席已有一个人先动手,就要上前去对祖胜流动一刀了。 可这恶贼的一刀下去,竟不是劈砍心脏,帮人解脱,而是去劈他那条骂人的舌,想继续折磨! 我惊怒之下,已有些忍不住要出手。 却有一道飘然迅影飞跃而出,瞬间踢飞了这把劈向老人的刀,还一脚踹飞了这个持刀的恶贼,踹得他胸骨断裂,顿时翻出了十尺之远,这就翻桌飞柜地倒在了地上。 待众人看定,那踢飞者当即站定,撕下脸上的面具,露了此间的真容。 “一群无胆无志的鼠辈,欺凌折磨一个被挑断了脚筋手筋的七十岁老人,你们将来就不会有老去的一日么!?” 这人说得如此掷地有声、正气凛然冲天。 正是我心心念念多日的梁挽!
第93章 聂楚凌 梁挽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剥了皮上面具,应该是为了不连累被他假扮的人,二来他那标志性的轻功也实在很难认错,伪装也并不是万能的。 可偏是他这番清明正派、光风霁月之姿,落在这群虫广豸的血宴之上,也着实如一颗火石投入了滚沸的油锅之中,当即炸出一大片儿喝声儿与嘘声儿。 “哪儿来的小贼子,闯入这生辰宴是想做些什么!?” “不知好歹的东西,敢在聂家的庄子上骂我们无耻?” “聂家主且稍待,等我擒了这贼子交给你发落可好?” 寇子今下意识地跳出去,却被我按住了肩膀,不让他发作起来,可他瞪了瞪我,而我又反瞪了瞪他,双方的交流在无言无声之中过渡如雷。 怎么办?出去声援他不? 不可以。出去就活靶子! 梁挽一声喝下,那聂楚容还是泰然未变,只是唇角微微一抬,拢起一丝云遮雾绕、似笑非笑的弧度,伸了手,也只是把筷子轻轻搁在了桌上。 筷子一搁,众人止声。 聂楚容则淡笑道:“朋友不请自来,可是祖长流的亲眷或手下?” 别人怒目而对、交口皆骂,他却能说一声朋友,便已是给了一些余地。 但梁挽只冷声道:“难道非得是亲眷手下才能出手阻止这恶行?我就非要等你们把一个老人家活剥生吞了再出手?你们聂家到处抢掠地盘不说,还排挤当地帮会,把人全逼得没活路了,倒要在这儿装无辜作可怜?” 聂楚容笑了笑,唇便有些沾酒沾夕阳似的泛起绯红。 这唇这色,薄窄而艳,几乎有些接近一个女子的唇。 “你这小子,口口声声说是恶行,可这些地盘难道天生就是他们的,他们不是从别人身上抢来的?既他们能抢,怎的我们不能?” “本以为你能混进来,当是有些见识本领的,没想到是只晓得充英雄、做好汉,看来是不能称你一声朋友了……” “可惜了……可惜了……” 当他说第一声“可惜了”的时候。 聂楚色已向梁挽攻去! 当他说第二声“可惜了”的时候,我便知道事情不太妙。 因为聂云珂也已把英眉俊目一抬,目中神光一展。 连他也随时准备动手了。 我当即知道,聂楚容这可能是认出了梁挽,也许他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又或许是在通缉令或画像上见过,总之这一生可惜是生擒,两声可惜就是不论死活都要当场拿下。 聂楚色当即飞掠而至,双袖如阑珊瑰丽的蝴蝶翅膀一样赫然展开,却是洒出了星星点点的七色十光。 那是被他削尖了、摩薄了的一道道近乎透明的晶石暗器,在阳光之下折光万千,几乎瞬间可以晃瞎人的狗眼! 而梁挽先是一个鹰起鹄旋,在半空中翻旋三圈,避开袭他上身、中身、以及下半身躯的七种色石、十道光石,等待落地之后,袖口已卷裹了这色色光光,当即运用内力陡然一震,把这些个晶莹璀璨的石块儿全数给返还了回去! 有些晶石落到了老三聂楚色附近。 有些落到了老二聂楚师附近。 有些甚至还要跃到了当家老四聂楚容附近! 聂老三是面上一惊。 聂楚容倒处变不惊。 就在那些硕光闪闪的晶石袭向他的面门和胸口之处时。 一道如风掣雷走的巨大金芒赫然劈下。 巨剑一起,正如一道透明的长浪切入了平静无波的气海。 又似一把天风而制的巨剪裁入了空空白白的会场,它正如天然屏障一般,翻转腾挪之际,瞬间拨开了所有袭向聂楚容的晶石。 而手持这巨剑的,当然是聂云珂。 除了他还能有谁? 我心下一沉,又看见那聂楚色已晓得梁挽的厉害,不敢轻易再发暗器,便使了眼色,当即就有一群持刀的聂家护卫鱼贯而入,一拥而上! 而梁挽也毕竟是梁挽。 他沉肩动腰,轻掠巧越,他提了一口气就如别人提了八口气,一路不带停地踩着几人的肩,不断往上拔高自己,最后一脚踢在了聂楚色的身上,借力再上一层楼,高高地越过了聂云珂的头顶,到了聂楚容上方的半高之处,他再猛沉身躯,如蕴含千斤般地一坠而下! 擒贼先擒王? 他是想擒住聂楚容!? 我当即明白了他的意图,连寇子今也看得呆了一呆。 可那是聂楚容,当今的聂家家主又岂是能轻易得手的 梁挽跃到顶点一坠而下,可等他即将落地之后才发现。 等着他的不是聂楚容。 而是聂云珂的剑! 巨剑挥动之下,无形无相的剑气开始四处纵横睥睨,就如狂风吹小舟一般吹乱了梁挽在半空之中的身形,而差之毫厘则偏以千里,他在半空的身形竟与聂楚容的位置偏离得越来越多。 而梁挽眉目一震,也很快就发现,是那巨剑有一股奇异的吸力一般,正把他无限量地吸向剑尖的一侧! 若换做旁人,轻易栽下,必定换个以身饲剑的血泪下场。 可偏偏是他,中途改换身法。 犹如脱兔翻笼,金蝉点水,一条龙蛇抖擞头舌。 他瞬间翻腰转胯,硬是再落入那剑尖之前急转足尖向下,在那巍峨不可侵的五尺巨剑之上,踩了一踩,再用了蜻蜓振翅、老鲤跳波的功夫,往后急飞而倒退! 而聂云珂也跟着一跃而起,如同乘风跨云一般,追着梁挽而去。 那无形剑气于那撑天巨剑纵横散溢之时,在场的许多人忽觉呼吸困难,有的站立不稳,有的踉跄摇晃,有的握不住手中的杯子,有的不小心翻到了桌上的盘盏。 而剑气与旋风凝聚之中的梁挽,则翩然退到了层层叠叠的假山之中,似乎是想把聂云珂引到假山之中再困住,可聂云珂岂是个好相与的? 这人当即挥动岂巨剑! 每挥一剑,就如飓风吹倒了烛光一般,一扫就是劈砍下去一大片,连假山都如豆腐一般被他劈砍成了四瓣、八片,把凸起的山石如削豆腐一般整个一道儿削平! 众人皆已骇然变色,露出极端恐惧的神情来。 都晓得聂云珂是聂家麾下第一高手,可没想到这么高啊? 可聂云珂削山砍石之时,却赫然发现了一点。 梁挽已经跃到了另一棵树上。 他只借着这个万分之一的机会把聂云珂引开,又在树干之上蹬了一蹬,借力一个龙跃猛冲,以神仙般的身法一飞再折,此刻是要直取那贼王! 没有聂云珂保护的聂楚容,此刻已身处风口浪尖! 可他在干什么? 这人居然依旧在平淡地、镇定地、冷静地拿起一根筷子,状若闲适地夹起一块儿菜肴。 仿佛根本就没有把梁挽放在眼里。 似乎从一开始就已料到他会出手。 而就在梁挽无限逼近聂楚容之时,他的身后忽然蹿出了四道影子,像四道硕鼠扑向贼猫一样扑了过去。 且这四个灰扑扑的人影,一人手里持握了罗网的一点,合起来就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全向梁挽头上兜了上去! 寇子今面色一惊,而我皱眉道:“这是聂家麾下的银罗刀网!” 而梁挽一跃而下,已是使劲浑身解数,趋势难以反折,当即就要撞入了那张密密编织的罗网! 一旦跃入,罗网便会像是绳索一般死死绞紧,他纵有升天的翅膀也脱逃不出,那网格上可密密麻麻都是尖刃,多少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就是这么落入罗网,然后被折刺揉磨得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 可梁挽竟提气猛转,扭身沉胯,竟凭空往下一沉,想找出网眼逃脱出去。 随着他往下沉,那四个人也兜着罗网往下一沉,且下沉时游身滑步而走,北面的人一掠而飞,与东面的人交换,西面的又与南面的换了,如此轮转一番,网眼越缩越越紧,只为了一个目的。 让梁挽无路可逃! 千钧一发之际。 一杆神枪带着撕帛裂锦的破空之声儿抖擞而出。 第一枪,刺穿了在东面持网的一个人的后背。 第二枪,跟着巨力一挑,枪尖儿如遇水化龙一般灵活地扎穿了网,直接刺穿了在西面持网的第二人的胸膛。 这给了梁挽莫大的喘息之机,让他撞入了网中,却仍旧能不带一点伤地蜷身缩骨而出,逃出了刀尖阵阵的包围。 第三枪,枪的杆子如在燃烧的火山上走了一圈儿,带有余热余风的回转过来,到了寇子今的手上,再度如龙出探海一般刺向了剩下的两个持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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