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剑锋,冷眼盯我,而我却有些疑惑地看他。 “你回来干什么?” 他却冷眼瞪我:“你和他啰嗦那么多干什么?” ……额,你这就把我要杀的人给杀了?那你终于决定要杀我了? 我有些隐隐的期待,有一种被死敌看重的兴奋。 可他看上去依旧那么冷漠,好像一点也不兴奋。 “首先,我不想抱你。” 啊? “我也不想扛着你。” 唉? 他瞪我:“我还是想要杀了你。” 我松了口气,感觉到了十足的欣慰。 他冷声道:“所以我刚刚去找了一匹马……” 我越发困惑地看着他:“找马干什么?” 杀了人之后拖尸体吗? 郭暖律皱眉地看了看我,好像是嫌我现在脑袋发笨,问了一句笨笨的废话。 “马负责驮你。” 他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背后。 “现在,先和我一起下山,吃饭。” ……啊? 这都啥和啥啊!?
第77章 新剑旧剑你我他 额……先吃饭,再杀人? 我是听说过郭暖律这人油盐不进的怪脾气,可没想到他和我在一起做敌人的时候,是油盐都想进。 我正这么想着,那郭暖律就转身把那马儿牵了过来。 听着“得得”几声,我抬头一看,便一眼看出那是一匹骨相极佳的骏马,它的肌腱犹如墨水一般塑作流畅之形,脊背从远处望去宛如一座沟壑起伏的小山,敲一敲那精瘦的肌肉块儿,仿佛可以听得见叮当作响。墨玉般的马蹄在路上上下翻动,好看也好听极了。 他拍了拍这骏马,在马儿的耳边轻轻念了一句“小墨乖”,又指了指我,那名为“小墨”的马儿,就听话地向我走了过来,双目炯炯有光、马腿如玉竹修长。 我本不想的,可这小墨作为一匹马,生得如此俊野美丽,让我也有点想骑它一骑,更何况,我不想在郭暖律面前丢掉更多的体面。 于是,为了确保不撕裂得更多,我小心翼翼、缓缓慢慢地翻身上马,动作几乎是可以拆分成一节一节的幻灯片,而不是一帧帧的动画片。 过于稳健。 过于缓慢。 慢得让郭暖律不耐烦地皱了老眉。 “你自己慢慢来吧,我不想等你……” 他果然往前开走了几步,确实没有等我的意思。 我瞪他一瞪,心中一恼,然后抛弃了稳健风格,迅速而果断地一下子坐在了马上,用大腿猛夹住了马背! 然后“嘶”地一声儿。 我又在马上慢了下来。 “受点伤而已。” 郭暖律在前方等我不来,一边回头一边冷淡道。 “聂楚凌,你何时竟然变得这么娇气……” 然后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看到了马背上的我。 我深喘着气儿,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抵御一种颤抖,因为就在刚刚上马背的瞬间,一种撕锦裂帛般的疼痛从我的屁股那边一下子陡然传来,两只大腿好像在刀尖上淌过了一般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郭暖律见状,沉默许久。 他转了目光,忽然说道: “低头吧。” 我问他:“什么低头?” 郭暖律冷眼如电般瞥了我,好像觉得我又在发笨了。 “低下头,伏下背,抱住马脖子。” 我有些不屑:“这样怎么驭马啊?” 郭暖律更是不屑:“不这么做,一路颠下山,你的大腿就会磨破,我可不想你的血留在我的马鞍上……” 我瞪了他一眼:“若嫌我的血脏了你的马鞍,我现在下来就是。” 结果郭暖律却冷声道:“但我没时间等你。” 手上一扬,直接一剑鞘拍在我的脊背上! 我骤然受压,刚要抵抗,他就狠狠拍了一记小墨的马屁股,马儿往前开心地蹬了几步,带动我的大腿小腿往前一翻,我就被那一把剑鞘压下来,只好紧紧地抱住马脖子。 郭暖律立刻面无表情地收了剑鞘,牵了马,往前走。 我也是抱了马脖子后才发现,这样确实加大了身体与马背的受力面积以后,颠起来身下也没那么疼了。 小墨也很乖巧地任由我抱着,时不时地从鼻腔里发出几声儿欢快的嘶鸣。 就这么一路听着马嘶马蹄,晒着或明或暗的光,郭暖律稳稳地牵着,我抱着马儿有节有奏地颠着,颠着颠着,有种若睡若醒,随时可以翻身出剑,也随时可以跌落下来的奇怪状态。 而郭暖律依旧在前头牵着马,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着。 走处了山林,走到了暮色里,眼见得霞光把天空燃烧得像是一副艳丽无比的油画,你几乎可以听得见那浓艳欲滴的颜料,被老天爷大把大把地甩到天空这块幕布上的声音,当它落到郭暖律的身上时,使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画里走出来的人,才抖擞下一些不要紧的光圈和色环似的。 我们已经越过山脚,却不是往明山镇走,而是到了一处山间的居所。 那居所为几处木屋,可配有火炉和药田,里面出来两个青年男女,见到我和郭暖律,当即惊叫出声儿。 “郭少侠,你带的这位是……居然是聂兄弟!?” 我当即认出,这是我从前认识的人。 男的文质彬彬、儒雅风范,名叫任寒发,擅长捣练药物,是个大夫,女的精炼壮硕、抬一抬小臂肌肉可以撞死牛,名叫路婵,擅长铸造刀剑,是个稀罕的女铁匠,人称“夜寒蝉”夫妇,我从前与他们结交过,算是受过我的恩惠,我也算是信得过他们。 却没想到——他们居然会隐居在这个地方? 而他们居然也认识郭暖律? 但一旦见到人,我就轻轻地、慢慢地,以一种极为缓慢和诡异的姿势下了马。 却只是裹紧了披风。 也没有再往前一步。 也没有说任何一句。 任寒发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郭暖律,那路婵则问道:“郭少侠,聂兄弟这是怎么了?” 郭暖律当即指着任寒发:“拿吃的来,我们先吃饭。” 是,天大地大都没有吃的大。 我那叫了十次的肚子可作证。 等我和郭暖律终于在任寒发和路婵的注视下狼吞活跃、且饱餐一顿后,我还是没有解释的欲望,只是给了郭暖律一个眼神,然后看向“夜寒蝉”夫妇。 任寒发本想再添些饭菜,那路婵却拉住了他,还识趣地指了一个房间,笑道:“聂兄弟,这个是客房……” 我感激地点点头,然后立刻奔去客房的门,衣也不脱(基本没有),袜也不甩(也没有),只任凭一派潮水般的困意涌上了心头,我栽倒在床上就立刻睡了。 太困了。 累得啊。 睡到一半,我在床上朦朦胧胧醒过来,想醒来却觉得软软的无力气,这时却听得那郭暖律和“夜寒蝉”夫妇,在隔壁房间的一些对话。 “任大夫检查了他的伤势,可看出他遭遇了什么?” 这是郭暖律在问。 任寒发无奈道:“这些私密之事,郭少侠就一定要问我么?你为何不等他醒来之后,再去问他?” 郭暖律冷冷道:“我必须问个清楚,否则我怎知这伤势不是他自己弄的?焉知这不是他的苦肉计?” 这厮还在提防我呢? 不过也是,我之前确实是暗算过他,手段不算光明。 任寒发一愣:“我不知道郭少侠对聂兄弟有什么误会,但……这不可能是他自己弄的。” “为何不能?你不知道他从前是什么人,可我知道。” 郭暖律言之凿凿,且绝无回寰。 “你若不说说自己的结论,我不能安心留他在这儿。” 任寒发叹了口气,有些欲言又止道。 “聂兄弟的大腿内侧有严重擦伤,大小腿足踝上都有并排而立的勒痕,且足踝内部的勒痕比外部的要深……” 完了完了这是要把我的底裤都给扒拉了。 郭暖律声音并无起伏:“这又能说明什么?” 哇,郭暖律竟然不信?太好了! 任寒发认真且严肃道:“一个人,是没法把自己绑成那种供人取乐的姿势的。更何况,足踝内外的勒痕不同,说明他被绑的时候,经历过剧烈的挣扎,想把双腿并拢,可却被迫分开。郭少侠应该也看了马鞍上留下的血,应该也注意到聂兄弟大腿、小腿、足踝内围的伤口,难道……你还要我接着说出这个结论么……” 啊啊啊啊不要说! 郭暖律沉默了许久。 却好像是遭受了一个难以想象的打击,看见了一种难以置信的事实,以至于他必须要用沉默去消化。 沉默完了,他说了接下来这段话。 “他,是我平生见过的年轻剑客里,最狡诈、最擅骗,也最善于伪装自己的人。如他这样的人,并不应该……” 接下来就是白茫茫一片的沉默。 路婵忽格外敏感地提醒道:“郭少侠,你一会儿和聂兄弟说话,千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虽行善为侠,与我们这些江湖人打成一片,可骨子里仍是心高气傲得很,你若在他面前表现得知道些什么,他难免动起气,伤起身。他如今这样,正需好好休养。” 郭暖律淡淡道:“我知道了。” 就在我试图从那沉默里读取更多信息的时候,我只听到了“啪”地一声,郭暖律毫不犹豫地把房门踹开了。 我与他大眼瞪小眼。 沉默就像胶着的空气,时间都被延迟数页了。 郭暖律只关了房门,走到床前,面无表情地站着: “我知道你在偷听,但他们不知道。‘夜寒蝉’夫妇都是侠义之人,只是因为我的再三要求才给你检查包扎,他们和我说这些也是我的要求,你不许记他们的仇,一会儿到他们跟前,也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我本来就不打算记仇,他们是帮了我好不好? 我从被窝钻出来,表面上还是昂首挺胸、冷眼不屑:“他们的推论完全错误,我又有什么仇好记?” 郭暖律挑眉道:“完全错误?” “对。” 我随手拿了床边摆设的一个茶壶往嘴里灌。 “他们说的就是全错。” “如果他们全错的话。” 郭暖律想了想,随口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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