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出手,满月捻出怀里三枚金弹丸,接连三下。 舞狮的四人,被他打中三名。 几乎同时,“啪嚓——”一声“稀里哗啦”。 那年轻的大人摔在西瓜堆里,一车西瓜被砸得争奇斗艳,他也摔得个七荤八素。 他在红绿相间中缓了片刻,揉着后腰站起来,甩掉半身西瓜瓤子,也不管纪满月看没看见,向他遥遥作揖谢过。 满月落地的瞬间,拉着中书令的手就松开了——黄大人自求多福吧您呐。 两个起落,他往皇上和金瑞身边奔去。 刚才向下俯望,只觉落点该与皇上不过数步距离,可落地之后,阻隔重重,这几步路走得七扭八拐。 满月尚未赶到皇上身边,就见那仅剩的舞狮人已经追到皇上身后,腕子一晃,明晃晃的匕首映出人心胆生寒。 皇上浑然不觉身后危险逼近。 匕首直取皇上后心。 满月身上已经再无弹丸了。情急之下,他点起脚边一块碎石头,石块直奔那人后脑。 毕竟不是专门的暗器,石块夹风带韵的。 凶徒、金瑞和皇上同时察觉。 那凶徒瞬间矮身,石头擦着他的发顶飞过去。他与皇上身位重合,石头的目标瞬间变成皇上。 这下要是打中,皇上非要鼻梁骨断,鼻血长流。 满月一缩脖子,暗道:唐突了。 好在皇上会武,金瑞也不是白给的。星火之间,圣上侧身,金瑞那只木头假手,快如闪电,既准又稳的钳住了石头。 “刺客!”满月提内息高喝。 须臾间,金瑞错身,将皇上护在身后,假手猛甩,石头又向那刺客面门甩回去。 刺客猛的后仰,石头打空。 与此同时,“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所有人都蒙了,下意识护住自身。 代表大越气运的重华楼彻底堆榻。 碎石粉尘扑起来,漫盖了半座都城。 月朗星稀,江河悠远都被蒙上沙尘。石头和碎木头飞溅,暗器似的四相迸射。 看不清人。 但有哭声,也有喊声,只是这些声音被掩盖在万丈崩塌的颓落声中,太过微不足道。 好在,重华楼可能真的护佑着越国,哪怕在最后一刻,也依旧对山河百姓有所庇佑,它倾斜的角度非常小,几乎是垂直堆落下来的。无形中对外界减轻了太多伤害。 满月目光所见,皆是灰雾。远处有光影火把流窜,但什么都看不清。 司慎言出来了吗? 他担心,但他该信他。 这一瞬间恍惚很长,回神又只是须臾。 定神,就见那刺客已经和金瑞动上手了。那人武功不弱,一柄长匕首使得如同兽爪般神出鬼没。 金瑞倒不知怎么了,动作凝滞。 满月揉身上前,拦在金瑞和刺客之间。 御前不能带剑,那刺客一招攻来,满月侧身躲过,情急手在腰间一带,那串殷红的菩提手持狠狠往那人脸上抽去。 “啪——”的一声,正中脸颊,可菩提珠毕竟不是武器,劲道用得猛了,珠线崩断…… 深红腻润的珠子顿时血滴一样散得七零八落。 满月皱眉:可惜了。 但此时顾不得这些,他朗声道:“金瑞公公拂尘借来一用,你与陛下先走。” 金瑞拂尘一抖抛给纪满月,二话不说护着皇上离开,转身的瞬间,满月看见金瑞背后殷红一片,大约是刚才坍塌时护着皇上,被什么尖利之物伤到了。 刺客眼见皇上要走,提凶器就追。 纪满月拂尘一抖,倒转过来,手柄像钢鞭一样直向那刺客顶梁砸去。这招是跟司慎言学的,直接又狠绝。 刺客耳听戾风逼近,只得抬匕首回防。 拂尘是紫檀木柄,匕首锋刃运劲,向手柄削去。 满月不敢跟他硬碰硬,当然这当口他也不打算讲什么武得。 将拂尘在手里翻花,一尘不染的纯白鬃毛散开,冲着刺客的脸就扫过去了。刺客只得向后撤步。 可满月根本就不是为了打人,只为遮挡对手的视线。 他左手在怀里一抹,抖手三枚金针,一根没浪费,打中对方三处要穴。 来去不过两三招,胜负已分。 回眸看,金吾卫围拢上前,护住皇上。九野营也有人赶来,满月的心略安稳下来。在那刺客的穴道上又补两指。 灰蒙蒙的昏暗中,他和刺客眼眸对上,这双眼睛仿佛在哪里见过。他拂尘手柄一带,挑落那人遮脸的黑纱。 狮子舞的衣裳厚实,又带着流苏,刚才着实在看不出身材。面纱滑落,满月才见这人居然是个女的,脸上一道血檩子,已经红肿起来。 还是个熟人。 是浊酒红。 不说善恶立场,对方毕竟是女子,满月刚才不知情地抽在她脸上,心下抱歉,低声道一句:“对不住。” 他心知皇上安全,回身往重华楼坍塌的堆墟急奔过去。 烟尘还浮散在空气里,满月内伤心肺弱,跑急了被呛得咳嗽起来。 重楼繁华已经塌得不能再塌,恍如远古巨龙的埋骨地。好在,周围多是商户,没有民宅。 四相宽阔的街道已经被残垣断柱、散碎石头堆满了。 这样的坍塌堪称灾难,没有伤亡是不可能的。大批的官军忙着泼洒江水,让飞散在空中的扬尘落下,以便更好的营救。 满月实在顾不上心怀慈悲,他只惦记着一个人。环顾而望,没见那人的身影。 他快步往刚才观景台的方向去,司慎言和丰年实在来不及往下走,铤而走险地飞身跃下,必会是在这临江的一面。 “司慎言——” 喊声湮没在嘈杂中。 他曾听司慎言说,当日他追寻许小楼,司慎言对他遍寻不见的焦急。当时听过只觉得感动。 直至今时,才感同身受。 突然,眼前影影绰绰的人影中,一人的身形轮廓瞬间黏住了满月全部的注意力。那人好像也看见了他,快步走过来。 待到看清彼此时,二人的脚步反又慢了下来。 隔着尘幕,司慎言背后偶有官军擎着火把跑过,他在一片乱象残损中向满月笑得朦胧:没受伤吧? 口型动了,声音没有扩开。传音入密直接将熟悉的声音送到满月心上了。 纪满月见到他笑,心里那股感同身受的体验顷刻爆开,冲过去,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司慎言一愣,在满月背上轻轻的拍着:“怎么了,这不是没事吗?” 满月没做声,放开司慎言。 丰年这时正在不远处,指挥着九野营善后。 这一幕,老将军看了满眼,他那表情似笑不笑的,非常一言难尽。 直到这时,灾劫中心,还时不时有人惶惶然往外逃出来,满月的视线越过司慎言肩头,正好看见狼藉一片中,几个人相互搀扶着往外走。 其中一个人影,满月隐约觉得身形熟悉。 看那人走路的模样,就知他绝非布衣百姓。 该是个武人。 满月掠过司慎言身边,两步冲进烟尘里,可那人晃眼的功夫就找不到了。 作者有话说: 丰年:老夫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不要磕一下。
第77章 调虎离山 大越皇宫, 金安殿中,皇上一脸冷肃斜卧在龙椅上,他只草草修整过仪容, 就登殿了。 不光皇上, 刚才事故的亲历者, 个个灰头土脸。武林高手和肩不能扛的文人相比, 也并没有游刃自如到哪里去。丰年头发上埋着无数的灰白沙砾,让他本来就已经霜雪斑驳的头发, 显得更沧桑了。 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都在大晚上被提搂进宫。 金安殿这时异常安静,没人先开口触霉头。 因为狮子舞是安王安排的, 他已经被禁止离开都城,去哪里都有三法司的人跟着, 只是换了一片更大的区域禁他的足。 皇上半眯着眼睛,像一只受伤打盹儿的龙。 下一刻, 龙睁开眼睛,手上的南红珠抽打在御书案边沿上:“是要朕的命吗!” 声音不高, 持着帝王威仪。 天颜震怒,群臣齐齐跪下:“陛下息怒。” 本是劝慰的话, 一下戳了皇上的肺管子:“息怒?等朕驾鹤西归, 去见先皇了, 这怒气就息了!谁!说说!怎么办!” 满月跪在丰年身后,斜眼偷偷瞧周围。诸臣一个个不敢抬头,私底下小动作可不少。刚刚被满月带着空中飞人的中书令黄大人,离丰年不远, 歪着脑袋冲侯爷挤眉弄眼:将军救驾有功, 上啊, 劝劝。 丰年不理。 黄大人和丰年一样,两朝元老。他年轻时还做过帝师,但丰年却不怎么看的上这个老学究。 上惯战场的人,多是骨子里看不惯过于书生气的条条框框。将军嫌他脑袋里填得都是榆木疙瘩,剜出来削个木鱼都比老黄头儿叫唤得动听。 “都起来吧,”皇上略平缓了怒意,问道,“死伤多少百姓?” 金吾卫上将回话道:“回陛下,陛下亲临,重华楼二层以上没有闲杂人,一层的拱顶是玄铁精,极为坚硬。虽然坍塌损毁严重,但百姓大多得以逃脱,只是……有不少百姓被砸伤踩伤,目前的统计亡二十余人,重伤五十余。” 这数字已经很值得庆幸了。 “重华楼基底为何会有火药,狄家的人呢?” 殿上,一直位于前列的老者道:“陛下……狄家家主已经审过,拒不认罪,现被三法司收押细审,今日陛下受惊,还是早些休息吧。” 皇上往龙椅里靠了靠,他其实明白,狄家不会傻到在自己地盘动手,合上眼睛舒一口气:“皇叔啊,朕总觉得这事儿……” 纪满月所处之处只能看见那说话老者的背影。他须发皆是银丝,年纪已经很大了,但脊背笔直,半点老人的佝偻都看不出。 满月心道:想来这人是祁王。 祁王道:“陛下放心,臣与戎国候必会加强戒备,细查此事。还有几日就到中秋了,大祭当前,陛下保重龙体。” 皇上脸色很不好,抛开遇险,单说中秋祭前镇着大越气运的重华楼塌,他脸色能好看就怪了。他展目看,刚才跟着自己去祈福的数位臣子,个个狼狈异常,道:“罢了,安王的事情交给皇叔和丰爱卿。” 说完,袍子一掸,回后宫去了。 皇上前脚走,祁王转身乐呵呵的向着丰年过来了。 “王爷安康。”丰年行礼。 满月和司慎言也随着。 纪满月心道:祁王这心怀叵测的老头子,仪表堂堂,也不知皇上对繁花府围城一事知道多少。 祁王客客气气,朝服的大袖胸前抱拢,还了礼。目光游到满月身上,又是一顿。这已经不知第几个人了,他在看满月脸上的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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