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默不作声地把注意力集中在腰腿片刻,异常干脆的回绝:“宿醉,不去。” 厉怜嘟囔:“什么酒能让你醉三天……师父你就是犯懒。” 越发没大没小了。 纪满月瞪他,坐下要喝粥,仓灵突然站在他背后幽幽的道:“师爷爷……我听说你身体不太好,”他说着这话,却在看厉怜,满脸是嫌弃他小屁孩子的表情,然后才凑到纪满月耳边,“都是男人,我懂,但你这花酒喝得……也太……咳……” “什么?”满月一脸不解,心虚无比,还得强作镇定。 仓灵指着自己耳朵后面,笑得非常会意,什么都没说,推着厉怜往外走:“小孩儿,走,咱俩去院子里过几招,”走出几步,又有意无意地道,“听说灯会当日,皇上会亲自去祈福,也不知能不能得见真容。” 纪满月的心思本来飘回昨夜,想起司慎言在他耳朵后面狠狠吮吻的那一口,瞬间又被仓灵这句看似漫不经心的话拉回来了。 一路上,这人看似咋咋呼呼,实际如影随形,关键之处悉数有他。 路见不平抓到金瞳;皇上的行踪,满月都不知道,这小子又是从何得知的? 果不其然,下午丰年的命令来了——皇上花灯节亲自放船灯祈福是临时起意,丰年不放心,让满月和司慎言安排人暗中护佑。 昨夜狂风骤雨之后,今日再见是公务当头,二人没办法太过温存。只不过前去重华楼时,满月总觉得司慎言的眼睛黏在自己身上似的——无论何时看他,总是能和他对视。 就连吴不好都发觉了。 这娶不着媳妇的铁憨憨再不懂,也被迫懂了:看来公子这回彻底把尊主拿下了。不知用了什么好手段,恭喜。 三日后,桑梓江畔热闹非凡,祈愿的秀船灯火通明、花团锦簇地泊在岸边。 灯火辉煌的盛世繁华里,看出御驾出行的庄肃戒备。 皇上说是亲自放船灯祈福,其实不过是在重华楼登高,御笔亲提几句吉祥话,看着宫人把笔墨带到秀船上,让船载着愿景,随波远去。 华灯初上,皇上来了。 随行官员不算太多,今日能跟来的,该是亲信近臣。 凡礼已毕,陛下临窗坐下,让大伙儿不必拘礼。 “早听闻丰卿近来收拢了点沧阁,身后这二位爱卿,脸生得紧,是点沧阁的侠士吗?” 他的声音意外清朗。 丰年躬身,只见恭敬不见谦卑地介绍司慎言和纪满月。 皇上夸赞几句江山人才辈出,把这事儿放下了。 满月不远不近地看竞咸帝,他眉眼间有掩不住的杀伐气,但保养得不错,年逾五十的人,看上去只有三十大几的模样,若不是发鬓染了几抹白霜,半分看不出破绽。 金瑞伺候笔墨,铺好洒金的红宣纸。皇上提笔写下“重乐太平,国富民安”。 御笔亲书被恭请到花船上的时候,船上放了礼花。无数朵冲天的银火流星,飒踏在夜空的深邃里。 观礼的百姓们一下子就沸腾了,雀跃的气氛高涨起来。 接着,花船动了。 承载着祝福,驶向山河的远方。 无数鲜花被岸边观礼的百姓抛入水中,百姓的期许是对祝福最虔诚的加持。 灯会开始。 满月等人身怀护卫职责,不能擅离职守。但看重华楼下,桑梓江湛澈的江波里,映出岸上的灯火阑珊,好像水中还有一处世外孤城,深隐于静谧又美好的斑斓里。 满月正看着水面出神,楼下街道上突然一阵锣鼓声响,接着有人吆喝道:“安王殿下安排的狮子舞队来了,让让!” 重华楼正对的大街南北两头喧闹开了,龙舞在南,狮舞在北,踩着锣鼓点热热闹闹地往城中聚拢过来。 街上人多,看热闹的人们往两边退散,又聚集在不太碍事的地方,登高站上房檐观瞧的大有人在,闹市瞬间水泄不通。 这会儿若是想离开,光是蹭出去就困难重重。 在这热闹的喧嚣喜气里,满月敏锐的察觉出一丝不妥。他与司慎言对望一眼,司慎言脸色也不大好,皱眉冲他摇头。 满月便在丰年耳畔低声道:“侯爷,安王殿下安排舞狮的事情街上这几日都没接到文书,司大人的暗侍都没查到,不太对劲。” 丰年沉吟一瞬,到皇上身前:“陛下,楼下终归是混乱,老朽还是护送您先行离开吧。” 皇上笑起来,神色带着不解和不屑:“爱卿怕什么,朕在高楼上,当真有人图谋不轨,难不成还能飞上云霄来行刺?” 是这么个理儿,但是…… 事情好像在顺应他的话,热闹的呼喝声中,重华楼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颤。 不强烈,但在场众人都感觉到了。一时没人说话了,面面相觑。 地震吗? 接着,又是一下,更清晰了。 楼下震耳欲聋的锣鼓喧闹声中,透出一声非常细微,又沉闷的轰隆声,好像滚雷被深埋在地下。 闷响之后,又传来一阵震动。 百姓们,依旧浑然不觉。 纪满月看司慎言,见他脸上的焦急倏然加深——不是地震。 是重华楼的地基在震动。 …… 炸药! 作者有话说: 司慎言:月啊,我听听,你想说我这个什么? 满月:你说你这个行径是什么……
第76章 万丈崩塌 重华楼晃了。 少数看热闹的百姓终于觉察出异样, 抬头看这巍巍高楼——楼体正在止不住的震颤。 丰年凛声道:“瑞公公,护陛下先行!” 话音刚落,“轰——”一声巨响, 百姓陡然安静, 紧接着, 宛如有凡人不得见的神力在地上敲出一片巨大的残破。 重华楼地基塌陷, 整座楼垂直下陷一截。 巨大的冲力加上重华楼的自重,让楼体难以承受, 飞檐翘脊开始细碎下坠。 琉璃窗在一瞬间就缤纷成晶莹的星碎,往街上飒踏而落。 皇上起身,又被晃动震得险些摔倒。御驾所处是重华楼最高层的观景阁。阁上的拱顶, 正发着嘎吱吱让人牙酸的磨蹭声。 “陛下快走!”丰年喝道,“卿如跟着!” 金瑞二话不说, 护送皇上自通道下楼。再好的轻功,从这层跳窗而逃, 也几乎与自杀无异。需得往下走几层。 纷乱声中,纪满月回望司慎言一眼, 用点沧阁的手语道:一定平安。 场面已然大乱。 百姓慌不择路的逃命。 可官军再如何训练有素,面对这样的场面也是束手——那是百姓, 不是敌军。 丰年冲到窗口, 摸出军哨, 尖利的哨声穿透混乱,传达指令。有人自街头高声喝译道:“百姓勿挤,恶意推搡立斩当下!金吾卫安排疏散!”是那外号叫窜天炮的小斥候。 司慎言一支信箭冲上云霄,爆裂出飞火流星。 斥候嘹亮的声音盖过杂声。“立斩当下”有几分威慑力, 百姓们极短的被震住。 绣衣使者们运轻功落入人群中, 配合官军引导疏散百姓。 眨眼的功夫, 重华楼的飞檐碎石已经落得如同冰雹。 代表大越气运的高楼,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百姓们片刻回过味了,在立斩当下和原地等死之间,选择浑水摸鱼。 毕竟法不责众。 “楼塌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场面更乱了。 金吾卫们没有重盾,只得尽量保障四散的通路没有淤堵。有百姓眼看来不及冲出危险区域,直接从江边跳下去,游水逃走。 倒不失为一条捷径。 花船远泛的江水中,远望铅华繁秀,近看好像下饺子。 再说满月,他和金瑞公公护着皇上,身后跟着两名随行的执殿武士和几名不认识的文官。其中几名文官,胡子都白了,却也能跑得比兔子快。 老头儿们平日腰酸背痛的毛病,在这时无医而愈。 众人脚下生风,眨眼下了好几层。 楼体摇晃倾斜的角度越发大了。 “陛下,”金瑞拂尘一挥,为皇上挡落灰砂尘砾,“咱们得出去了,否则一会儿……” 一会儿楼塌了咱就合葬了。 竞咸帝一国之君,武艺尚可,更有他的镇定。 点头应了,又扫一眼随行的文官。那不会武艺的,脸都绿了,腿肚子转筋的拼命跟着。会武的人除了满月和金瑞,还有两名执殿武士。 一武带一文,不够分的。 皇上道:“一会儿丰爱卿和司大人必会前来……” 话没说完,金瑞已经拉着他自窗口一跃而出。 皇上先跳下去了,大人们不必再矜持,纷纷扑上来,抢满月和另外两名武将。 满月扫一眼人数,自己托大一点,能带两人下去,就算那两名武将也可以,最终也会余下三四人。 “老朽是左都御史,万万死不得!”说话的老头儿约六旬,刚才数他跑得最快,如今更是话不多说,不去纠缠纪满月,拉过一名武将,自窗户一跃而下。 先下手为强,他拎得清晰。 救命稻草又少了一根,好几人一拥而上,也要如法炮制。 “大人们不要乱,”慌乱中,一人声音凛然,“纪大人带中书令黄大人走,刘将军带宋大人,张、齐二位大人返回去寻侯爷和司大人,”他说着,拉起身边一人,“只剩姚大人与下官年轻,咱们赶快再下三四层,便有一线生机!” 这人语速很快,安排也非常合理。 慌乱中他冷静至此,让满月高看一眼。 只不过,纪满月心知炸楼只是开始,对方的目标如果是皇上,必还有后手。他不及多想,凛声道:“各位大人,生死有命。”话毕,左手拎着黄大人腰带,须臾间做出盘算,抬手将那临危不乱的年轻大人一把拽过来。 伴随着黄大人“嗷——”的一声惨嚎,满月带着二人飘身随风。他在空中就四下扫视,寻金瑞和皇上的去向。 街上的人比刚才稀松多了,环视一周,捕捉到金瑞护着皇上,要往水边去。 这个抉择是正确的,重华楼随时会塌,万一千钧巨石砸落,一猛子入水,九死一生总好过十死无生。 居高视野开阔,再一晃眼,满月正好看见刚才舞狮的几人,径直向金瑞和皇上那边去。 过于“径直”,非常不对劲。 金瑞公公一边护着皇上,一边向远处的金吾卫呼喝。 场面嘈杂混乱,他与竞咸帝,都没察觉背后有人逼近。 眼看离地还有两丈余,满月双手都占着,把中书令这老头儿扔了,可能当场就摔死了,无奈只得舍了右手这边年轻的:“大人得罪!” 他在这人腰间一送,将人匀着力道送向道旁的一车瓜果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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