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游反道:“陆大人认为本王该不该知晓?” 陆知运闻言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魏游看到册子上的字,心中一动,陆知运呈上:“前些日子公务繁忙稍有怠慢,给王爷赔罪。” “神不知鬼不觉盗走苏府账本,陆大人好本事。” “王爷谬赞。” 陆知运说话时从容平静,神情无所变化,莫名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底气。魏游注意到陆知运的长袍尾端,从陆宅到此沿路泥潭水坑无数,这位陆大人却仅仅沾了少许,行路并不急躁。 陆知运递过册子:“王爷不看看吗?” 魏游单手接过账册随意翻动,早先他派人打探针对他的户部巡官苏文祚,知晓这人贪财好色,猜其或许私下有所贪墨,心里有所准备,但真正看到账本后才发现,他才发现自己猜少了:“这本册子……” “千真万确。” 魏游沉默不语。 十二万两。 账本上白纸黑字每一笔账写的清清楚楚,事无巨细。上有抗击北疆奉命收粮收银收人,下有此次东岭集银两开粥棚雇人员,一笔一笔,每一道关卡全被他处理过。这本账册是他当钱塘户部巡官近三年的记录,三年,贪了十二万两。 比他八万赈灾银两还多。 贪婪无度。 册子啪的一声合上,魏游对上陆知运的视线。 “陆大人是钱塘安海镇县令,若无法做主,理当上奏钱塘知府,带着册子来找本王意欲为何?” 陆知运:“交给知府或许路途会出一些意外,交给近在眼前的王爷,岂不是省了好些个步骤,且苏大人背地里连翻找王爷麻烦,送上这个礼,臣认为最合适。” “陆大人今日上门不怕苏府盯梢之人知晓?” “岂会,”陆知运困惑道,“王爷找臣来是责问陈家米铺一事,与苏大人有何干系?” 魏游顺势接过话题:“陈家米行如何?” 陆知运恭敬道:“自然是有人诬陷。” 魏游勾起薄唇,讥讽:“陆大人明察秋毫。” 明明那位陈石能少受皮肉之苦,第一次提审时这位陆大人可没心慈手软,结结实实打了二十大板,若陈石扛不住,那便是屈打成招了。 “王爷说的是。”陆知运厚着面皮应。 三皇子与魏游关系亲密,但他到底是一个皇子,三皇子的幕僚属下可不见得待见他这位游手好闲残暴无度的王爷,巴不得早日祛除他个社会毒瘤。 送走了陆知运,魏游随北风嗅着一股焦味,他回房的脚步一转,停在焦味原头。 伙房。 “王君使不得,这是醋不是酒。” “哎哟,王君您小心身子,这油溅到身上可痛着呢……诶,您先放鱼再添料……” “怎么又搞砸了!” 魏游在门框外站了一刻钟,亲眼见到江盛手忙脚乱把一条鱼炸成了外焦里更焦的黑炭鱼,而且看样子,还不是第一回失败。 新手厨子偏偏喜欢挑战高难度的,别人做起来简简单单,行云流水,他一下手,整个人慌里慌张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好笨啊。” 江盛苦恼,上回给魏游做的菜实在太“刻骨铭心”,以至于到今天他才做足心理准备敢再次下厨,结果还不如当初那晚汤呢。 至少还能看出来是个菜。 鱼不行了,反正他不会,那要不换一个……肉? 江盛犹犹豫豫看向切菜板旁备着的猪五花。 那本该是晚上要做的荤菜,现在看来食料不保,伙房的下人已经看清这肉的下场,心里苦恼,寻思一会儿再出门多买一些备着。 再多的存货也经不起王君霍霍啊! 江盛转移目标,贼心不死伸手触碰五花肉,还没碰到,被一只大掌紧紧握住手腕,他用力挣脱发现这人力气大的出奇,顿时生气了。 转头一看:“魏游?你怎么来了?” “被焦味熏来的。” 江盛嗅了嗅,嗅觉疲劳闻不出,但能猜到大概是自己的锅。 魏游实在看不下去,再加上见了上好的五花有点想做红烧肉,就出面制止江盛的行为,免得某位厨房小白烧了厨房,浪费了上好的食材。 “你做什么啊?”江盛见他挽起袖子,不禁疑惑。 就魏游那样的,会下厨? 魏游岂止会下厨,厨艺还不错。以前一个人独居时,做菜就是他唯一的爱好,可以让人放松,做得多了熟能生巧,还自创了不少菜。 五花肉煮出血水冲洗切成方块,用稻草捆绑,在砂锅中加入葱姜酒等垫着,然后放入五花肉,肉皮朝下,大火烧开,撇去浮沫后加盖转小火炖煮半个时辰,再把肉翻过来煮一刻钟,因为古代没有冰糖让他炒,魏游就取蔗糖熬。 东坡肉香,伙房的人都不愿意离开。 红烧肉还有这么多讲究? 闻着好香啊。 砂锅里的红烧肉收汁时,汤汁变得粘稠入味,色泽红亮诱人,闻着香浓的味,伙房内咕咚吞咽口水声此起彼伏。 尤其是江盛,眼睛都看直了,一想到红烧肉香糯不腻的口感,他就忍不住砸吧砸吧嘴。 大荆没有唐宋,没有苏轼也没有东坡肉,更没有水调歌头。魏游望着香醇汁浓的东坡肉,装作不经意地问江盛:“你可知‘明月几时有’的后一句是什么?” “把酒问青天啊。”
第24章 江盛答得不假思索, 心想饱口福的关键时刻还考诗,对方绝对比之乎者也的夫子还有丧心病狂。 不过,这诗的作者是谁来着? 一桌子菜芳香四溢, 江盛被玛瑙色的东坡肉勾了魂, 没察觉半分不对。 膳食均衡, 东坡肉好吃但不能敞开肚皮吃, 否则容易吃坏肚子,魏游敲打桌面提醒:“别光吃肉。” 江盛嘴巴里塞得满满当当,唔唔敷衍地应了他两声,又把筷子伸进红烧肉盘里,红烧肉表皮晶莹剔透, 稠汁收进□□里肥而不腻, 美的江盛眼睛都眯了起来。 太幸福了! 他再咬一口红烧肉,又软又嫩的酥感配上白米饭, 顿感满足。 “你做的红烧肉怎么这么好吃啊?”他做条鱼狗都不吃。 若是调料足还能更好吃,东坡肉闷煮软糯,皮最香,但魏游更喜欢冰糖爆炒的红烧肉,三层五花肥瘦相间, 切得小一些一口下去特有嚼劲。 他放下筷子擦嘴,慢条斯理:“有手就行。” 江盛:“……”合着他残疾人呗。 魏游话不多,今天更是少,究其原因还是江盛脱口而出的“把酒问青天”,简简单单五个字, 道明江盛的身份。 确认江盛和他一样从现代穿越而来, 魏游再回想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发现这位自始至终从没隐瞒过, 跳脱的性格,截然相反的喜好,知道“肥皂”这个词…… 漏洞百出。 小说改编电视剧穿越剧占比大,他混迹娱乐圈接受度高,穿越伊始甚至颇有一种身临其境演戏的错觉,只不过少了拍摄组,如今知道江盛身份也不算特别惊讶。 一开始他以为江盛仅是替嫁之人。 原身对江盛关注低无多少印象,导致当初发现丞相之子不同于坊间传闻的性格时他仅当传闻有误,后来回门丞相谈及江盛爱好才品出些端倪,只不过没有想到穿越这一层,暗自猜度丞相从中作梗,背地里暗藏亲子,让人替嫁。 如今看来,或许丞相也被瞒在鼓里。 这就有意思了。 江盛穿越前满十八了吗? 魏游默默看着他。 卷长的睫毛低垂,昏黄的光柔和了他严肃的小脸。近期每日每夜得以空闲,江盛就躲进被窝捣鼓手里的香囊,比起真心热爱大约是逞强心作祟不容他半途而废,虽口头十分嫌弃但每日坚持绣上一些。 结合平日跳脱天真的样,看样子不超二十,不会未满十八吧……魏游想着想着把自己惊悚了一把。 那他穿越的时间呢? 他在相府待的时间肯定不长,否则按其拙劣的演技,大约没过三天就会被人怀疑戳破,或许同他一样,是成亲那日? 魏游三两下推测出江盛穿越时间,远处与香囊作斗争的江盛心中恶寒,抬头撞上魏游的视线,烦躁:“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似笑非笑怪恐怖的。” 害他尾巴又想出来了。 “没什么,写字写累了放松一下眼睛,正好有人长得好看,用来舒缓眼睛再合适不过。”魏游淡淡道。 这是夸人还是骂人啊。 “我又不是眼药水。”江盛嘟囔着,心脏莫名怦怦跳个不停,总觉得今日室内有点热,莫不是云哥儿怕他冷加了火盆。 魏游摇头,又是一处破绽。 人一旦松懈下来,酸胀后知后觉席卷而来,江盛抬手想揉眼却忆起魏游的话,准许魏游看他醒神为什么不允许他看魏游放松。 他要看回来。 火光映衬着英俊如玉的脸庞,摇曳烛光下魏游的五官更为深邃,特别是那双狭长的眼睛,看人含情脉脉,总让人误解。 “要来试试吗?” 试什么? 美色惑人,等江盛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手握毛笔站在桌案前,眼下的宣纸用黄玉镇尺固定,一切准备就绪,他转头看向魏游,魏游好整以暇地研墨等他,恍惚间江盛像是回到上次战战兢兢的午后,只不过两人的位置掉了个个儿。 书法应该不难吧? 江盛紧张地吞咽,比高中上考场还心慌,原身是个大才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却没使用过毛笔,握笔方式都是学魏游的,不过上回看魏游的字……也没比他好多少,他随便写写应该不会露馅。 如果被问起来就说,嗯,这是草书!只有会书法的人才懂。 江盛编好理由小心觑魏游,后者勾着几分笑:“不是说要写吗?” 总觉得笑容不怀好意,江盛郁闷:“你想看我写什么?” “就它吧。” 江盛顺着他食指点的某个练习帖,四字书法印入江盛的脑子里又从他嘴里说出来:“宝、玉、如……帚?最后一个是什么字?” 魏游沉默半晌,食指从最后一个字上挪开,完整的字显现出来。 宝玉如帚? 是繁体的宾至如归,是有不少人认错,怪不得某个从未写过书法的人。 魏游静默片刻默默抽出字帖压到最下面,打算为他挑选另一张较为简单易认的,却见江盛兴致昂扬地下笔,像是刚掌握精细动作的小朋友,下笔轻重难控,笔画清楚但仅仅只是把字誊上去,蒿无美感。 “魏游我写完了!” 大抵因为成功在宣纸上写出了字,江盛写完后整个人手舞足蹈兴奋极了,他侧身的角度正巧能看清染了胭脂红的嫩颊,以及跳跃火光的明亮双眼。 很亮眼。 江盛搁下笔,拉拽他的衣袖让他看成品:“‘虫二’二字好简单啊,大荆文字果然博大精深,大概是东岭森*晚*整*理那边的地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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