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就透,聪慧至极。 贺兰鸦眸中的赞赏藏不住,愈发有了对话的兴致。 天下时势若为棋盘,他与眼前人就恰似棋逢对手,彼此会心。 “不错,那你可知岭南为何突然暴夺中州?” “不知道。”梅淮安坦诚摇头,“暴起作乱还需要理由?” 他并不了解岭南,穿来的时候国破家亡已成定局,没必要去深究凶手的行凶理由。 就算凶手有一万个迫不得已,也还是凶手啊。 他在心底犹豫一瞬,思索着贺兰鸦为什么要问这么一句话。 便又垂眼盯着茶盏补上一句,嗓音认真。 “不管岭南为何要夺中州,我只想让夏氏全族给我十万兵魂抵命。” 贺兰鸦看出眼前人的念头,抿了抿唇。 “也罢,世事皆由因果而生,岭南做的出便得受的起,而中州遭此一祸......” 梅淮安脸色平静,示意对方可以接着说。 “岭南地势背靠海域,数月前海灾狂啸民不聊生,岭南主君夏博商以血泣书,求梅帝拨款赈灾救济百姓,承诺灾后让出两郡边城归中州所有。” “被拒绝了。” “......” 他有些愣怔。 岭南共有六郡主城,能舍出来两郡求救?可见灾情何等严峻。 古代有海啸却没有救援船艇,百姓面临海啸时就像飘在水缸里的蚂蚁。 幸运一些的能弃家逃灾,但那后果也可想而知。 贺兰鸦看着眼前少年一无所知的模样,不免有些感叹。 中州被攻的因由还不止于此,他接着说话。 “求救被拒后,夏博商急火攻心大病一场,原是要舍近求远来向渭北请援,可梅帝又在那时写下诏书...将他戏耍了一番。” “夏博商捧着诏书痛哭三日,决意挥兵,他们当时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直攻中州而去。” “......” 梅淮安缓缓坐直身子,脸色也沉了下来。 难怪贺兰鸦要说世事都论因果,如果中州被夺的真相是这样...... 可就在这一刻,脑子里好像闪过了什么画面! 他皱眉去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只能疑惑的问贺兰鸦。 “岭南两郡难道对中州没有吸引力?先帝不至于糊涂到这种程度啊,白送来的两郡都不要?他为什么要拒绝岭南的求助?” 梅淮安从中州兵将们嘴里听见的,都是先帝恩威并施爱民如子,绝对能称作贤德圣主。 难道这些都是假话? 征战四方辛苦建国的君主,怎么可能会在这种事上犯糊涂? 所以,中间到底还有什么隐情? 可他的一连几问,贺兰鸦没法回答,只摇摇头。 “你是他的至亲都不明所以,我又如何能知道内情?只是梅帝此举诡异,与他性情实在不符,过后我也思索了许久不得而知,如今梅帝已经不在人世,其中隐情兴许会变成百年遗秘。” 梅淮安定定的看着眼前人,说:“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你摇头...岭南我便不去了。” 贺兰鸦告诉他世间之事都论因果,他是不是能理解为—— 眼前人想说中州被夺其实算活该? 如果真相是中州梅氏臭名昭著久做恶行,他不会因为原主的身份去为这样的家族报仇。 这一点关乎到梅淮安对这个异世四方雄部的认知,更关乎到他以后想走的路。 所以他要问贺兰鸦一句话,他如今只相信贺兰鸦。 “......” “我想问你,梅崇山到底是不是个好皇帝?” 他以原名原姓发问,就是让眼前人不必顾虑身份,一定要直言相告! 贺兰鸦看着坐在桌侧的人,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在心底思索了许多事。 梅淮安也没催促他,就只静静的等着。 期间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两口,过了片刻才听见答复。 “平战乱统天下,分田建舍安万民,起书院造河堤修刑法,这些是我在中州亲眼所见的。” “四州连同渭北在内,都不愿进朝参拜,可每年的封王俸禄以及粮饷,梅帝都一文不少的年年送来。” 贺兰鸦说这些话时,语气坦诚没有一丝掺假。 “他是个好皇帝,所以我从未对押我为质生出怨气来,防御之策本应如此。” “而且我会被削发,是因为我......” 提起这件事,他有些说不下去。 梅淮安试探着追问:“其实我早就想问你这件事了,不是所有质子都会被削发吧,燕凉竹就好好的,岭南送来的公子甚至还能念书习武,很奇怪你为何会被......” 被按头削发关进国寺里,一关就是六年。 贺兰鸦转开脸去给自己倒茶,掩饰尴尬:“因为我在金殿上跟你父亲说——” ...... 十七年前。 一月中旬,正午。 百天宴是新生儿降世满一百天,接福接寿的日子。 中州皇宫里悬满红绸为嫡子庆贺诞喜,百米青龙长阶都挂上了红绣球。 金殿内文武百官拱手相贺,人人都是喜气洋洋。 正值壮年的梅崇山,臂弯里抱着幼子笑的合不拢嘴,宣布宫外三日流水席,全城百姓同乐。 就在这片欢声笑语的气氛里—— 随着门外太监的惊呼声,众人便瞧见有道孩童身影挣扎着跑来! “啊,这是贺氏送来的第六子?” “是他,穿的是渭北的衣裳,听说昨日才到宫中落脚,怎么跑这儿来了?” “......”
第120章 好小气的佛君呐! 梅崇山笑的豪爽:“哎,无妨,不过是小小幼子,今日我儿百日诞喜,给他也端盘红团团凑凑喜气!” 他们中州把红皮鸡蛋称作红团团,有大喜事的时候都会烹煮来食。 小太监眉开眼笑的应声,捧着一碟红团团就去了殿门前。 “哟,六公子生的如此聪灵可爱,来吃些......哎!” “砰!” 就见殿门前那个孩童,直接扬手掀翻了一碟鸡蛋! “......” 殿中猛地陷入寂静,喜气洋洋的气氛也逐渐凝固。 梅崇山抱着幼子说话时语气并不凶,但脸色逐渐沉下来,显然是已经心生不悦。 “怎的如此没规矩,若是不愿吃你自走了便是。” 小兰鸦不屑冷哼一声,童稚嗓音脆生生的。 “谁要吃你们的鸡蛋,我要回家!” 是这群人非要把他抓来,到底是谁没规矩! 七岁的孩子能明白什么,只知道自己在家好好的突然就被抓走了。 至于怕不怕杀头怕不怕死?他只怕回不了家。 显然皇帝没想跟个孩子计较,摆了摆手:“原来是想家了,情有可原,把他带下去吧。” 外面的侍卫应声而动,准备把渭北孩童抱下去。 于是小兰鸦就在侍卫怀里挣扎着,急的脑袋都出汗了。 某一刻突然拿手指天—— “好,今日你不放我回家,可要记得风水轮流转!等我长大便把你怀里那个抢走,也让他与双亲分离,我贺兰鸦对天起誓!” “啊!!” 这番话在挂着红绸的金殿门前响起,顿时激起哗声一片! 原本就防着渭北的皇帝怎能不怒? “今日我儿百天诞喜,你,你个黄口小儿竟敢出此狂言,来人呐!” ...... 于是,十七年后的茶室里。 脑袋秃秃的贺兰鸦垂着眼说—— “我在金殿门前起誓要把你抓走,让你与梅帝分离,而那天是你的...百日宴。” “!” 梅淮安猛地瞪大眼睛。 这原由就算是想破脑袋他也想不到啊,这不是自己作的吗? 贺兰鸦瞥了身侧人一眼,轻咳一声:“嗯,所以我没怨过什么,还劝阿九不要怪你们。” 当年他才只有七岁,突然跟双亲和胞弟分别心中怎能不气,七岁的孩子又哪有能沉住气的。 他小时候跟贺绛的性子类似,勇猛有余...只有勇猛。 梅淮安视线在眼前人的脑袋上看了一会儿,惋惜叹气:“没头发都这么好看,若是你能有头发......” “有与没有并无不同。” “倒也不用欺骗自己,是不是长不出来了?” “......” 这些打趣脑袋的话,原先梅淮安是不敢说的,因为心虚。 但现在得知是人自找的,那就没什么不敢说。 毕竟只是头发而已,他俩都不怎么在意外表,当成玩笑话罢了。 贺兰鸦扭头看着敢打趣他的人,突然勾唇一笑,伸手绕到对方脑后攥住马尾一扯! 心念已久的动作他没用太大劲儿,扯的不疼。 只是梅淮安被扯的下巴被迫扬高,顿时微张着唇轻哼一声。 “唔!” 似是嗔怪。 贺兰鸦听进耳朵里眸色顿时暗了一瞬,视线落在人展露的颈子上...急忙闭眼。 嗓音还算稳当—— “再敢胡说就把你也剃成光头,如今也算不负誓言,叫你落我渭北手里了。” “不敢不敢,我不笑话你了。” “......” 被揪头发的人连忙求饶,脑后的手便随之放开转去端了茶盏。 “好小气的佛君呐。” 梅淮安轻笑几声,抬起两只胳膊把被扯松了的马尾重新绑好。 这个动作导致他上身挺直,盘腿坐着的腰身也完全舒展开。 刚端起茶水的贺兰鸦,便看的愣神了。 窗外暖阳在少年身后映着,晕出一圈柔和光影。 宽金莲纹腰带紧束,随着抬手动作更清晰的勾勒出腰身,精瘦劲妙。 滑退些许的袖口又露出几分皓腕,被纯黑武服衬着一眼望去,宛如白雪坠砚盘。 少年姿容本就出众,再加上专注绑发时垂眼浅笑的模样...... “叮!” 茶盏被人端在指尖却险些坠下,贺兰鸦猛地回神慌张端稳。 可盖子却跟盏身磕碰出清微响动,边上也有热茶溢流出来! “怎么了?”梅淮安连忙抬眼看过去,就见那人修长指节正往桌面滴着茶水,皱眉,“烫着了?” “无妨。” 贺兰鸦垂着眼看自己的手指,眸色有些苦恼。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别动我瞧瞧。” 梅淮安从桌侧趴过去,直接握住这人的手腕检查伤势。 手心倒是看不出什么,就是手指外面的皮肤已经烫红了些。 “疼不疼?我去叫他们拿烫伤膏来敷一敷。” 他说完就收回手要起身离开。 可贺兰鸦垂着眼,反手攥住了刚松开他手腕的那只手—— 两人同样修长白皙的手指交缠在一起,就这么悬于桌面上! 不是之前在膳厅里的轻握一瞬。 这就是牵手,是好多瞬都没松开的牵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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