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个角度太好了,能看清贺绛挨打时呲牙咧嘴的模样。 要说贺绛也确实是条汉子。 除了最开始那一棍让他惊叫一声之外,后面都能闷声不吭的硬扛着。 随着刘老将军的棍子一次次落下,贺绛突然眼神凶狠的瞪了梅淮安一眼! 梅淮安一愣。 嗯? 还有脸瞪我? 这憨批不会觉得是因为我才挨打的吧。 原本正蹲在一边笑眯眯的看人挨打,瞧见这抹眼神后,他忍不住啧了一声。 本来就蹲在贺绛正前方,这会儿他突然弯腰往前凑了几步。 他的靠近让贺绛俊脸一慌! 此刻自己被按着挨打动弹不得,几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人凑过来想干什么?敢动手试试! 相比起他的慌乱,另一人就悠闲肆意的多了。 梅淮安单膝跪地蹲在贺绛面前,用手里弯折的马鞭抵着他脸颊推开,叫他把脸转到另一边去。 “唔!” 贺绛不知道这人想干嘛,可这会儿被打的只能咬牙闷哼,没法儿反抗。 毕竟松开牙关怕自己疼的不小心喊出声,那太丢人了。 梅淮安凑到眼前人脑袋边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话。 视线随意落在不远处,黑马正埋头在马槽里狂吃猛饮。 他说。 “不可否认,看见你挨打我很开心,痛快至极。” “!” 贺绛一听这话就想忍着疼骂人,急忙要把脸转过来。 可才刚要动作—— 就被人直接用马鞭抵着脸庞又推回去了! “别动呀。” “......” 他此刻是完全处于弱势的状态,因为看不见梅淮安的脸。 只能听着对方漫不经心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顿时有种头皮发紧的危机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知道耳边盘了一条毒蛇,可他却不能回头看。 于是,听觉和触觉瞬间高涨几倍到达顶峰! 加了铜铁丝的马鞭质地冰凉,缓慢顺着他滚烫的脸颊往下游走。 贺绛咬紧牙关,像被下了降头似的大脑一片空白。 心思全随着马鞭移动,就连呼吸都快静止了。 终于! 冰凉的触感滑到他脖颈一侧,紧贴在温热皮肤上不动了。 他耳边似乎听见一声冷笑,又像是听错了。 该死的! “唔!你这——” “嘘。” 耳边这人竟敢不让他说话。 贺绛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暴怒! 没错,这不是什么能要命的手段。 可自己最脆弱的脖颈被这么威胁对待,周围的人都跟瞎了似的没看见? 还挨个屁的罚! 他准备一跃而起叫这猖狂的太子再也拿不了马鞭! 就在这时,对方似乎能探听到他的心声,耳边顿时又响起低沉嗓音。 语速平静而缓慢,像是带着什么魔力。 他看不见对方的脸,就只能下意识的竖起耳朵听,听的无比仔细。 “你记住。” “被罚是因为你自己殿前失言,当着外敌的面,做出险些至渭北于险境的愚蠢举动。” “不是因为,我。” “......” 贺绛怔住。 被人带着回忆自己犯下的错,脸上怒气消散些许,但眸中还残留着几分执念,他咬牙绷紧唇线。 见鬼了。 这人似乎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即便在殿中我对你眨眼挑衅,也是因你屡次出言折辱我在先。” 贺绛想反驳,但耳边的嗓音紧跟着就又响起。 还给他抛出一个问题来。 “我问你,每回遇敌挑衅,你都敢无脑往前冲,这是谁给你的底气?” 是谁给的底气?
第72章 你欺负我 自然是...... 想到那位,贺绛抿了抿唇,眸中的怒火又散了些。 可耳边这人就没想让他舒心,接下来说的话太难听了。 “长兄如父,给你擦屁股他确实活该,谁叫他偏要走哪儿都带着你。” “可你凭什么天天让他替你收拾残局,嗯?” “你就不能叫他少费些心?” “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若有朝一日他病倒了,苦心守护的渭北...全都葬送在你这莽夫手里?” “......” 贺绛咬牙忍着背上的钝痛,还得听耳边这个外人来插手他和兄长的相处。 他梅淮安当自己是谁啊?还是高高在上的梅氏太子吗? 连别人的家事都要管,算老几啊! 虽然心里一句接一句的反驳,但贺绛耳根还是屈辱的泛红了。 并且逐渐心虚的收起下巴,想把脸藏起来。 他确实是一根直肠子,愚钝不机灵,自小就没兄长聪明啊。 可愚钝归愚钝...... 他从来都不想闯祸的,更不想给兄长添麻烦。 兄长被梅氏抓走那年七岁整,而他才五岁出头刚记事。 他挣脱宫人的束缚,抱着来抢人的梅氏兵将们撕咬踢挠。 用尽全力都没能打跑坏人救下兄长,于是便认定都是因为自己力气小,太没用。 自兄长被抓走后,他开始拼了命的习武。 他厌恶书卷,看书写字能救回兄长吗? 唯有习武,才能领兵把兄长抢回来! 他每长大一岁,都跪在母妃膝下哀求。 ——咱们带兵去救兄长吧,快些去吧。 母妃总是掉着眼泪摇头。 再后来,他求着求着连母妃也不在人世了。 父王的儿子好多啊,他有许多个哥哥弟弟。 可每一个都不是他家兄长,再没有人会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了。 兄长被押进中州寺庙按头削发,受辱足有六年整。 他年年费尽千辛万苦的给兄长寄信,每封的落尾都要问一句几时归。 可那该死的梅氏皇帝...六年里一封信都不许兄长回啊。 盼啊盼,盼啊盼。 望眼欲穿的总算把兄长盼回来了,他欣喜若狂! 此后经年—— 兄长夺嫡他提刀开路,事事时时的冲锋在前保驾在后。 兄长端坐前堂不沾血污,他便戴盔披甲大杀四方,任何血污都不叫兄长沾染分毫。 日日镇守军营寸步不离,三军将士谁敢生出异心? 可怎么到这个太子嘴里,他就成了个只会拖累兄长的废物呢? 凭什么这么说啊。 梅淮安,你凭什么这么教训我。 天底下最没资格教训我的人是你,因为你姓梅。 我是不聪明。 可我敢烹筋熬骨的为兄长打江山,是伤残是战死,马革裹尸绝无怨言。 你又做了什么呢? 在我眼皮子底下,带着我恨毒了的中州残兵白吃白喝,还敢跑出来教训我。 兄长就是要带着我,他凭什么不带着我,我凭什么不跟着他。 我于他是这世间仅剩的骨肉至亲,你一句嫌我蠢笨,我就该与兄长分离? 梅淮安,你欺负我。 回想起从前过往,这一刻,贺绛心底的委屈宛如翻江倒海。 他趴在长板凳上挨罚,把脸埋进交叠的臂弯里,没叫任何人发现已经泛酸的眼眶。 就在此时,背上的钝痛突然停了! 三十军棍够数了。 周围安静一瞬后,脖子上的马鞭被人移开,耳边还传来手掌摆动的动静。 很快,周围的几道脚步声就都走远了。 可他还是没抬头,因为他觉得梅淮安这个阴狠恶毒的小人,肯定还站在身边准备看好戏。 他不要起身。 他死都不要被这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可对方好像在旁边的草地上盘腿坐下了! 啊,怎么办! 那几个人走什么走,打完就走讲不讲一丁点的义气? 急迫之下,他猛地坠着手肘用掌心捂住了脸! “......” 梅淮安看着直溜溜趴在板凳上双手捂脸的人,忍不住扬起嘴角。 这么高高壮壮的汉子,身高得有一米九吧?趴在这儿就像只捂脸的大熊猫。 他被萌到了。 哟?还哭了? 啊哈哈哈哈哈—— 咳。 等在心里笑够了他才开始哄人,只是劣性不改的还想再逗几句。 “哎,我跟你说个秘密。” “不听!你快点滚!” 贺绛的嗓音没有一丝哽咽,跟平时一样凶巴巴的,听着像下一秒就要把梅淮安弄死。 梅淮安从腿边掐了根野草,拿在手里绕着玩。 “真不听?我这人轻易不跟别人说秘密的,我奸诈的很,我还比你会守口如瓶。” “我管你什么秘密,你快走开!看见我被兄长罚了你高兴的很,你就是恶毒,你们梅氏的人都恶毒!” “对对对我恶毒,我不仅恶毒我还满腹奸计呢,瞧,我只需眨眨眼,你就算是武功盖世也得趴在这儿挨打。” “......” 梅淮安面带笑容的静等着,过了会儿那边掌下才传来闷闷的嗓音。 语气听着就郁闷加懊恼,懊恼极了。 “我下回不会这样,不会上你的当。” 这话算是变相服软,也是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了。 梅淮安眯起眼望向远处山脉,语气正经了些。 “你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不假,天之骄子也是真,可有勇有谋的才叫将军,你如今只能称作是...武夫。” “梅淮安你——” “我一直把你当做唯一的对手,因为你很强。” “......” 贺绛没说话了,耳尖怀疑动了动,他不信这鬼话。 梅淮安低头看着手里打了几个结的草叶子,语气平静。 “你不知道你在营里有多高的威望,你的兵将们爱你爱的死去活来,他们称你是渭北的战神天将。” “我日日听他们念叨你的好,看着每一个颠沛流离的将士提起你时,眸中都能绽出亮光来,脸上充满自信和希望。” “他们说只要领兵的人是你,就算再难打的仗他们都不怕,因为你绝不会输,你生来就是战神降世。” “......” 贺绛缓缓移开掌心,胳膊又恢复成垫在下巴底下的模样。 他垂着眼皮没说话,只静静的听着,余光能瞥见那边盘腿坐着的身影。 “当时我兵败了嘛,一无所有,为了活下去只能领着残兵住你们营里白吃白喝,我就在想啊。” “想着,怎么让我的兵也能充满希望,就想起了你。” 梅淮安抬头,朝贺绛笑了笑。 “我想变得跟你一样强,让我的兵提起我时也能下巴骄傲的扬起,眉飞色舞宣扬着我的丰功伟绩。” “你都兵败了还做梦呢。”贺绛听着自己被夸成这样,有些不自然的嘟囔一句,瞥着梅淮安,“你们都入我渭北军营了,我才是他们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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