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如此,武英柔也没喊停。 她不知是在置谁的气。 皇上的?还是桑葚的? 她不喜欢隐瞒、欺骗。尤其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她无法饶恕,无法原谅,更无法纵容。 “滚下去!”武英柔厉声。 桑葚点头,低着头退了出去,一路上都不敢把头抬起来。原因竟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娘娘罚了她。 “沙棠,是我错了么?”武英柔失笑,没有聚焦的眼神更显空洞。 “您没错。是这下贱胚子的错。在娘娘身边做事还敢另有异心。那姓范的不知道派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永寿宫呢,这姓桑的真是没想到,竟然是范照玉跟前的人。奴婢真是看走了眼,差点就害了娘娘,奴婢也该罚。” 话方落,沙棠就狠狠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清脆有力,在寂静的殿中分外响亮。 “留不得了。” 沙棠颔首会意。 回了房间休息的桑葚,连痛都顾及不了,只是静静靠在床前,唇畔的青紫色肿的厉害。 事到如今,她还能不明白么? 御花园那次,是范照玉故意那么说的。 他有权利让她进永寿宫,就有权利让她离开,甚至让她悄无声息的去死。 在这金灿灿的琉璃瓦下,多少冤死的尸骨,不缺她这一个。 只是,她并不想离开贵妃娘娘身边。 可又能如何? 她在宫中还未起势,身旁只有忠心的顺贵,如今唯有伏在范照玉脚下,当只蝼蚁,苟且偷生。等来日再寻机会。 握了握拳,桑葚沉沉吐出一口气。 第16章 永寿宫的总管太监(四) 月明星稀,一声声的猫叫像婴儿啼哭般。 桑葚跪在范照玉脚下,忍着脸上传来的痛感,什么话也没说。 屋里头冷的像数九寒天,范照玉端坐在太师椅上,捏着一封家书,他看了看桑葚,将那封家书砸到了桑葚头上,怒道:“你仔细瞧瞧!” 砸在头上的东西不痛,可心里却是疼的。桑葚麻木的伸手捡了起来,她知道这是武家寄给娘娘的家书。 是啊,范照玉想拿到一封家书,不是什么难事。先前不过是为了试探她,她为了一己私欲,还是上了这个当。赵希啊赵希,你何时变成这样了?在商场上浮浮沉沉那么多年,竟然也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这就是你所说的并无往来,信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桑葚,你倒是个会见风使舵的。贵妃有恩宠,能护你多久?在宫里头,恩宠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范照玉捏着扶手,是又气又好笑,他当初看中的就是桑葚忠诚,可忠诚不只是两个字。 言丙撇了一眼桑葚,淡漠道:“规规矩矩做事,别无二心,记住了吗?” 不管如何,是他挑上的人,他亦是和范照玉一样的想法。 好不容易埋下的这颗棋子,又怎么能那么容易放弃呢。 桑葚磕了个头,抬起眸子,那双眼睛死气沉沉,就连声音都是机械的,“奴才清楚,奴才日后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范照玉捏了捏眉心,他不想这么快就弃了这颗子,一方面是宫里头实在无人可用,一方面便是他觉得桑葚能帮到他。他也不大清楚,可这种感觉太强烈了。所以桑葚犯了这样大的错,他还是愿意再给她一个机会。 桑葚还如往常一样去永寿宫当差。 今儿太阳明媚,万里无云,宫里头都有了暖意来。可桑葚还是觉得浑身冰冷。 伺候了武英柔用膳,桑葚就规矩立在一侧,听候吩咐。 没了以往的活泼,今儿的永寿宫,格外安静。 武英柔一抬眼就看到挺直如松的桑葚,分明不想瞧见,可又想时时刻刻都放在身边才安心。当真是纠结的很。 她什么时候这般在意一个奴才了? 连武英柔自己都想不通。 过了一会,她问:“疼吗?” “奴才应该的。” 桑葚忙应一礼,心中恍惚。连乌纱帽都歪了几分,自己都未察觉。 武英柔看了看眼前人,从榻上起来,坐的笔直,不怒自威,“咱们今儿,不如打开了天窗说亮话。” 沙棠会意,挥退殿中所有伺候的奴才,将窗户关上,眼睛看着四周,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你是范照玉派来的吧?他派你到我跟前来做什么?监督我,还是监督我与家中的密切来往?那信上的东西你可曾瞧见过?是否又一字不落的禀告给了范照玉呢?” 桑葚实话回答:“奴才并未想过能在娘娘跟前伺候,是娘娘能瞧的上奴才,奴才才能在永寿宫做事。范掌印也的的确确叫奴才监视娘娘。可是奴才、并未将信上的内容告知过范掌印。可惜,还是没能瞒过。” 闻言,武英柔内心一片柔软,她原以为,他会把所有事都告诉给范照玉。原来如此。也解释了那日范照玉为何会在御花园那般敲打桑葚。 这小太监,到底是哪根弦搭错了。 对范照玉这般隐瞒,就真的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与本宫说这些,你就不怕他怪罪?杀了你?” 桑葚摇摇头,眼里没有丝毫畏惧,“不怕。” 死有何惧?死又何惧? 她当初又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再死一次又何妨?她怕的只是死的不瞑目,死的不值得。 “你是个有骨气的。” 武英柔抚摸着桑葚的脸颊,看着那还未消褪下去的颜色,心揪了揪。她将桑葚的乌纱帽扶正,再仔细去看这张脸,武英柔皱紧了眉头。这张脸……这样的眉眼,竟然像极了皇上。连武英柔自己都被这样的想法给吓坏了。 怎么会。 她垂下手,平息了好一阵子,说:“离南巡不久了,你且先收拾些东西吧。” 桑葚颔首回答:“是,娘娘。” 等桑葚离开,沙棠走到武英柔跟前,眸中闪过一抹冷意,低声询问:“娘娘,如何处置?” 武英柔揉了揉太阳穴,“先不急,且再看看。” 沙棠点头。 桑葚刚下了台阶,就见迎面过来一个宫女,几乎是小跑着的。 “桑公公。”稚嫩的声儿像清脆的小黄鹂。 桑葚唤道:“春榴。” “这个膏药您拿去敷,消肿很快的,您这样漂亮的脸蛋留下什么可就不好了。” 春榴是永寿宫膳房当差的宫女,点心做的好,人又生的好看,好多太监都倾心春榴,可春榴自打桑葚来了永寿宫,这心也扑通扑通的。虽说太监之身不完整,可是只要对她好,那也不重要了。 桑葚怎么可能不明白春榴的心意,她接了过来,瓶子上似乎还有暖意,“谢谢你,日后若有事你尽管来找我,娘娘跟前我还是能说上话的。” 春榴一笑,有两个小酒窝,“哎呀桑公公,您说这些做什么。这是我愿意给你的,不求什么回报,您就当呀,是我孝敬您的。” 桑葚点了点头。 春榴说:“那您先忙,我去膳房了,今天有红烧狮子头呢,周师傅手艺好,奴婢给您留两个。” “不忙春榴。你留着自个儿吃。” “膳房伙食可好了,您就放心吧!就这么说好了!” 没等桑葚回答,春榴又是一个小跑,一会便没了影踪。 在宫里头,膳房倒是个清净地方,没那么多算计。时不时还能有点油水。桑葚是希望春榴这姑娘能一直平安下去,万万不要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宫中的天又黑了下来。 一切似乎都寂静了。 承祥宫里头灭了几盏灯,红墙上映出树叶的影子,随风轻轻摆动,游廊挂着的灯笼发着橘色的暖光。 顺妃长相甜美,一双杏眼圆溜溜的,瞧着就人畜无害,连声音都是软绵绵的,可说出来的话恶毒无比,“豫嫔那贱蹄子最近怎么没找事?” 心腹琉璃低声回话:“奴婢也不大清楚。看豫嫔最近的动向,反而是有些躲着贵妃了……她的这心思,咱们突然就猜不透了。” “不过是一个臭县令的女儿,有什么猜不透的。她孩子都死了,她也离死不远了。可她要死,也要给武英柔泼些脏水才行!” 琉璃听着自家主子百无禁忌的说话,忙瞧了眼外头,道:“娘娘,慎言。” 顺妃冷哼一声,拍的桌子咣咣响,极为不满,“皇上如今宠爱我,我就算说错了话又怎么样?我就是见不得贵妃那张狐媚的脸!凭什么我就要忍让!凭什么她是贵妃,我是妃!我就是不甘心!在宫里头我要被她压一头,连我父亲在朝中也要被她父亲压一头!如果我不能帮上父亲什么忙,那我还留在这宫里头做什么!” 一向以温柔贤淑得赵邝宠爱的顺妃,私底下竟是这么个性子。 在外收敛锋芒,伏低做小,一回到自己宫里头就性情大变,露了本性。她几乎是平等的厌恶每一个人。 琉璃可谓是为娘娘这张嘴操碎了心,皱紧眉头说:“娘娘,那武忠可是权势滔天啊,就算如今范掌印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也扳不倒武忠啊。老爷虽在兵部做事,可日后还有机会的,可若娘娘说错了话,行错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正说着话,有太监来禀,说言秉笔来了。顺妃立马正襟危坐,“请言秉笔。” 言丙从外头进来,不苟言笑,行了个礼,“见过顺妃娘娘。” 顺妃立马变了脸,从椅子上起来,客客气气的问:“言秉笔您怎么来了?” 言丙从后头太监的匣子里取出一方帕子,那方帕子有些旧了,上头绣着栩栩如生的梧桐花。 他笑问:“这方帕子,娘娘可识得?” 瞧见那方帕子,顺妃心里头便慌了,可面上还是神色不改,摇头否认,“没见过。” “娘娘可仔细瞧瞧,这方帕子您真的没见过?” “言秉笔真是说笑了,我久居深宫,又怎么会见过这方帕子呢?” “娘娘答非所问。您久居深宫,又和这方帕子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是娘娘近日来听见了什么风声,所以才矢口否认的?实话跟您说吧,您跟前的归全已经招了,用过刑之后,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什么话都说了。” “言秉笔,你这是什么意思?”顺妃脸上青白交错,一阵一阵的发白,极力控制着颤抖的下唇。 言丙方要回答,就见殿中烛火摇曳几下,他往后瞧去,宫女太监簇拥着武英柔来了。 桑葚搬来把玫瑰椅,武英柔坐下,瞧了眼言丙,眼神最后落在顺妃身上,笑着问:“好生热闹,本宫可是来晚了?” 第17章 永寿宫的总管太监(五) 武英柔的笑容叫人不寒而栗。 能在每年秋狝时猎下一头黑熊的女人,自然是不简单的。 言丙冲武英柔弯了下腰,“见过贵妃娘娘,您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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