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只有你在看铺子, 姨父跟姨母呢?”杜佳云问。 “爹出门去了,阿娘在后院。”冯一保小跑着进后院喊,“阿娘,阿姊回来了!” 听到他的话,杜佳云心中熨帖。 她比冯一保大两三岁,一岁以后又到了冯家生活,是看着冯一保出生的,又是一起长大的,直到两年半以前,她回到杜家。 本来冯家这里已经不再是她的家,没想到在冯一保的心中,她的到来不是以客人的身份“来访”,而是以家人的身份“回家”。 杜佳云的姨母梁姻从后院快步走出来,看到杜佳云,既惊又喜:“佳云,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杜家还在治丧,杜佳云会跑回来,着实令人惊讶。 杜佳云道:“是阿洲姐姐找姨父有事相商,我便领她们过来了。” 梁姻这才看到洲渚与池不故。 双方打过招呼,梁姻道:“佳云她姨父在外头忙,估计得傍晚才能回来,你们的事要紧么?若是要紧,我去找他。” “不要紧,我们晚上会在州城的脚店落脚,今日见不着,那就明日。”洲渚道,“又或者我们与您谈,您再转述也行。” 梁姻便邀请她们入内坐下喝口糖水。 冯一保见有糖水,便也跑进来,讨一碗喝了才慢吞吞地出去看店。 洲渚拿出当做见面礼的糖冰,道:“这次我们来带了点礼物,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梁姻微微吃惊,这一大团糖冰得有两斤多了。她心中掂量,带这么贵重的礼物,只怕她们想谈的事也不简单呀! “这太贵重了。”梁姻道。 “实不相瞒,我们这次过来,其实也跟这糖冰有关。”洲渚微微一笑,进入正题,“您跟冯姨父都是南康州人,又在此摸爬滚打几十载,认识的商贾、农人、工匠数不胜数,目光也看得比一般人长远,所以我想请你们帮忙出个主意——你们觉得,外地的商贾收这些糖冰吗?” 梁姻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道:“说实话,我们接触的多是走海运的商贾,他们喜欢将甲地盛产的东西卖到另一个没有或者稀缺这样东西的乙地去,再从乙地买甲地没有的东西带回甲地去。就以广州为例,广州盛产糖冰比较多,所以商贾喜欢从广州运糖来南康州卖,而南康州因稻谷一年能两熟,所以运到广州卖的米比较多。所以,外地的商贾会不会收糖冰,还真说不好。” 洲渚叹气。 池不故问:“倘若是能提供大量品质这么好的糖冰呢?” 梁姻自然知道世人对糖冰的品级划分,紫色为上,深琥珀色次之,浅黄色又次之,浅白为下。①洲渚这次拿来的糖冰接近紫色,为深琥珀色,当属佳品。这样的糖冰,便是让广州那边的大糖寮来炮制都未必能炮制出来。 而且,别看广州、福州等地种甘蔗的人家占了三五成,其实掌握制糖工艺的人还是太少了,尤其是糖冰的制作工艺,那都是秘方,因此糖冰卖得特别贵。 南康州若真能提供这么好品质的糖冰,未必没有商贾愿意将它运到别的地方卖,毕竟往来南康州的津口的并不只是广州、福州等地的商贾。 “你们直说吧!”梁姻是知道洲渚参与了李青瓷的糖寮,并且南康州近些年有更多糖冰面世,这是因为洲渚拿出了糖冰的制作方法来,但她不懂洲渚的来意。 洲渚道:“我想自立门户制作糖冰,但我并不想跟李郎君争夺南康州这点地盘,所以有意扩宽糖冰的销售渠道——也就是,想卖到别的地方去。但我并不认识什么外地的商贾,也没机会到外地去,就想跟你们合作。” “你想让我们替你将糖冰推荐给外地的商贾?”梁姻问。 洲渚一开始确实是有这么个想法的,但是后来她一琢磨,她完全可以只做生产商,让别人做采购及分销商。这样,她只负责原材料种植与糖冰生产这一块就足够了,至于销售,那都是分销商和零售商的事。 “不,这样你们只能挣一点手续费,太吃亏了。”洲渚道,“我想,你们可以从我这儿采购糖冰,然后卖给外地的商贾。” 梁姻不懂:“这跟我们现在干的有什么区别呢?” 洲渚道:“区别可大了,若只是通过你们将糖冰卖给收购糖冰的商贾,那你们得到的只有固定的代办费。而你们若从我这儿直接收购糖冰,再转手卖给外地的商贾,那这中间赚多赚少,全看你们如何定价。” 其实她的这个提议就是将风险嫁接到了采购商的身上,毕竟糖冰已经批发给了他们,那之后糖冰要卖到哪里去、怎么卖,以多少钱的价格卖出去,那都是他们的事,自负盈亏。 虽然她从中挣得的利润会少一些,但只要扩大生产,提高产量,薄利多销也是一条出路。 梁姻道:“从你那儿收购了糖冰,那也可以在南康州卖不是吗?” “当然可以,不过李郎君的糖寮已经扩大了糖冰的制作和生产,很快就会抢占南康州的市场,你们到时候再卖糖冰,只怕会争不过他。” 梁姻认为这件事她无法做主,于是等到冯佑民回来,便与他商议了一番。 冯佑民看出了这个合作模式下的优缺点,优点是挣得多,缺点是,万一糖冰卖不出去,就只能砸手里。 洲渚第二天来跟他谈时,他没有立即答应,洲渚也道:“我只是在做筹备,还未正式生产糖冰,所以您可以慢慢考虑。” 回乡里后,洲渚就开始新一轮甘蔗栽种了,同时,她物色了一块地,近着南渡河,离她的甘蔗田也不远。若是能在那里建造糖寮,到时候走水路运输糖冰就方便多了。不过这片地都属于乾山村,很多人都不愿意卖,要么就是听说洲渚有钱后,提出了极高的价格。 洲渚:“……” 都当她冤大头呢! 后来,她改变了想法,近南渡河确实是方便,但也会带来一个问题——湿度大,这不利于糖冰的结晶。 所以找来找去,在杜佳云的帮忙下,在距离南渡河两里的林子边找到了一块空地。 地有了,接下来就是准备搭建房屋,还有准备工具了。
第49章 入股 一般的小作坊糖寮并不需要把屋子修建得太好, 可考虑到南康州常有台风及雷雨天气,洲渚咬咬牙,多花了一倍的价格, 让人将房屋修得结实一点。 她暂时没对外透露是要建糖寮,只说是给巡夜的雇工住的, 以防去年甘蔗被砍这类事再发生。不过李青瓷倒是猜到了她准备自己干了,因为他想跟她预订今年的甘蔗, 她却只肯售出三成,这三成还是种了宿根蔗的蔗田长出来的甘蔗。 说实话,李青瓷对此也不是完全不介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洲渚在制糖方面的能耐, 也知道洲渚将会是他最大的对手。但他跟洲渚是签了契书的,只合作五年, 说起来还是他占便宜了, 不可能叫洲渚五年后去喝西北风。 所以, 即便心中有些不舒服, 但他没想过阻挠洲渚, 只是打听她准备将糖售往何方,又从哪里找熟练的糖工——可别是从他这儿挖人。 事实上, 洲渚还真的想过从他这儿挖人, 但考虑到他们现在还是合作关系, 撕破脸不太好。而且在这个只讲人情的封建社会,现代资本的那一套在这里行不通, 她虽然能以利益诱惑糖工,将人挖来, 但会遭受别人的唾弃,不熟悉她的人可能就不会再跟她合作了。 因此, 洲渚在找糖工这方面的说辞比较肯定:“我种的甘蔗不多,削、碾、榨这些工序并不需要糖工,熬糖那一块我亲自掌勺。” 李青瓷吃惊:“这可是费力的辛苦活!” 洲渚笑了下,她最不缺的就是气力了。 李青瓷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悻悻地住了嘴。 确定洲渚不会从他这儿挖人后,他松了口气,但想到洲渚亲自制糖,糖冰的结晶情况必然会比自己糖寮的更好,他又生出一丝紧迫感。 …… 把李青瓷送走后,洲渚回到屋,看到正在发呆的杜佳云,便问了句:“佳云,怎么在神游太虚?” 杜佳云回过神,迟疑了下,问:“阿洲姐姐,你说,我可不可以跟你一块儿制糖呀?” “你会制糖?”洲渚问。 “我可以学!”杜佳云十分积极。 洲渚笑说:“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找你帮忙的,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杜佳云抓着衣服拧来拧去,洲渚看出来了,她可能有别的意思,便问:“你对制糖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 杜佳云迟疑了小会儿,才道:“其实我是想出钱跟阿洲姐姐一块儿办糖寮,但我能出的钱太少了,而且我受雇于阿池姐姐,没有资格跟你们一块儿办糖寮。” 对于她主动提出这个投资的事,洲渚是有些惊喜的,她们这一年多一直生活在一起,杜佳云并未被当成真正的奴婢,而是夏馆的一份子。几年后,雇佣关系结束,杜佳云兴许就会被杜家强制嫁人,那时候,谁还能拯救杜佳云? 能拯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以杜佳云跟杜家的关系,杜家未必会给她找什么好人家,她的嫁妆也未必会多,而杜佳云要想在婆家立足,除了她自己要立得起来之外,底气也得充足。 她的底气是什么?自身能力、娘家的支撑及丰厚的嫁妆。 让娘家给支撑显然有些困难,而她自身能吃苦耐劳有能力,剩下的就是嫁妆。 倘若她现在投资了洲渚,将来洲渚制糖大业成功,给她的分红必然不会少,甚至只要糖寮还在一天,就会有她一份分红。 洲渚自然是支持杜佳云投资的,但有些话她也得跟杜佳云说清楚:“我虽然会制糖,但未必能将糖成功地卖出去,而且创业之路必然会十分艰辛,一旦遭遇毁灭性的打击,那我们可就血本无归了。” “我懂,做生意都是有赚有亏的,即便是姨父姨母门前的那家杂卖铺,也总有亏损得厉害的时候。”杜佳云道,“而且,阿洲姐姐,你不必担心姨父姨母不肯跟你合作。” 洲渚愣了下,很快便明白了杜佳云的意思——杜佳云一旦入了股,那糖寮的收益就跟她的利益挂钩,为了这个被他们视为女儿的外甥女,冯佑民和梁姻极有可能会答应采购她们的糖冰,卖给认识的外地商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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