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后是两个年纪稍长,留着胡子的男人,从衣着打扮来看,与那青年男子差不多。 还有一个背着竹篓的少年,理应是为首的青年的僮仆。 青年道:“听闻天宁寺有一女子,合得一手好香,今日踏青路过,特来此见识一番。” 他没说的是,这女子何止合香厉害,样貌身段更是天姿国色,难怪这儿围着这么多香客,想要她帮忙合香。 洲渚道:“我快下班了,明天吧!” 青年愣了下:“下班?” “就是天色不早了,我得赶回家吃晚饭了。” 青年身后的僮仆道:“这儿还有这么多人在排队呢,你怎么就回去了?” “每天都有人排队,我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待在这里。” 每天到点后,洲渚总是十分准时地下班,至于排队等她做合香的香客是否会心生怨言,那就不归她管了。 今天也不例外,她到点就走了。 青年有些无奈。与他同行的两个男人没见过这么傲慢的女子,询问天宁寺的小僧人:“那位娘子是什么来头?” 小僧人道:“她是新福乡的洲小娘子。” “新福乡……”青年低头呢喃,忽而抬头询问,“可知她住哪儿?” 别的香客插话道:“她住新湖旁的夏馆。” 青年眉头一皱:“夏馆那不是……” 翌日一早,洲渚和池不故如往常那般正准备出门,却在门口遇到了那身穿襕衫的青年,对方的手正拉着铁牌子的小锤子准备敲打。 “是你,你竟找上门来了?!”洲渚不理解,不过是合香而已,值得对方亲自找上门来吗? 看到对方那一刻,微微愣神的池不故闻言,扭过头去,问:“你们认识?” “昨日傍晚在天宁寺说想见识一下我的合香。”洲渚一句话简短地介绍了双方的关系。 青年却没有理会洲渚,而是注视着池不故:“许久未见,池小娘子可还好?” 洲渚瞪大了眼睛,几个意思,他们认识?! 池不故微微颔首回礼:“我很好,劳林教授记挂。” 青年微笑道:“昨日我与州学的两位讲学出来踏青,路过天宁寺,想起有传闻说乡野之间有一女子合香技艺高超,故想去见识一番,没想到,她与你竟是相识的。” 说着,向池不故展露出了温和儒雅的笑容。 “原来如此。”池不故的反应算不上冷淡,但也绝对不热切。 “你是搬回来了吗?” “嗯。” 青年感慨又欣慰:“搬回来便好。黄长生那里,你放心,他若再来找你的麻烦,我会帮你的。” 洲渚龇了龇牙,这青年男子从看到池不故,目光便一直不曾离开过她,瞎子都看得出他对她有意! 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情敌?! 洲渚心里的醋酸味都溢出来了,青年男子仿佛想起什么,对她道:“在下林士谦。” 池不故偏过头去向洲渚低声补充:“林教授是南康州的州学教授。” 洲渚不清楚州学教授是什么,但既然是“教授”,想必是什么有地位的知识分子,她拱了拱手:“我姓洲。” 既已打过招呼,林士谦便没再理会洲渚,转而打听池不故的近况。 洲渚百无聊赖,偷偷打起了哈欠。 一直担心她会做什么出格的事,而在暗中关注她的池不故见状,对林士谦道:“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去漏泽园,林教授,改日再叙。” 林士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耽误池不故做事了,忙不迭地提出告辞。 池不故与洲渚也出了门,快走到岔路口,池不故才问:“你不准备问我些什么吗?” 洲渚凶巴巴地道:“我不问,但你可以主动坦白,有句话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池不故被她弄得啼笑皆非,道:“林士谦是元嘉六年的进士,本该有更好的前程,但因为当朝奸相把控着朝政,奸相及其党羽利用科举考试排除异己,林士谦不愿意随俗浮沉,因而被遣来此当州学教授。他因仰慕家父不畏强权、刚正不阿,知道家父也在这儿后,于是前来拜访,我便与他有了几面之缘。” “州学教授是什么职务啊?” “州学是官学,在里边学习满三年,成为上舍生,便能受举荐,直接参加太学考试,不必跟成千上万的读书人去争发解试的几十个名额。而州学教授,便是管理州学、教导学生的学官。” “那他跟黄长生,谁更有势力?”洲渚又问。 “黄长生是监当官,林教授是学官,他们之间没有可比性。” “那他哪儿来的底气说黄长生欺负你的时候,他会帮你呀?你之前被黄长生刁难的时候,也没见他帮忙呀!”洲渚看这个情敌哪儿都不顺眼。 池不故抬手,敲了洲渚的脑门一下,板着脸道:“我跟他没什么关系,我也不会借用他的名义或势力来为自己谋福祉。” 洲渚摸了摸脑门,道:“我知道,我就是不喜欢他只会动嘴皮子。” 池不故笑了下,道:“县尉之子在州学读书,所以县尉也会给他三分薄面,我若肯找他帮忙,他定然能帮得上忙,他倒也不是在说空话。” “总之,我就是不喜欢他。” “那就不必在意他。”池不故似乎并没有将林士谦放到心里去,这让洲渚焦虑的心情得到了舒缓。
第37章 买田 林士谦的出现并未给洲渚与池不故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 他毕竟离得远,没法整日到夏馆来晃悠,洲渚很快就将他的威胁放到一边了。 黄长生出现得倒是殷勤, 一个月会来一两趟,看看洲渚有没有被人欺负, 或者是否缺东西。 洲渚不像池不故巴不得跟他划清界线,她反倒利用黄长生的忌惮与讨好, 从他那儿弄来了低价的盐,这下子,她再也不愁杜佳云煮的饭菜不够味了。 黄长生还从天宁寺那儿打听到洲渚的近况,见她竟然连宫里的合香配方都调制得出来, 越发确定她的来历是真的。 实际上,宫里的合香除了皇室中人, 便是许多朝廷大臣都未必有机会接触, 洲渚说是宫里出来的, 南康州没有人能证伪。况且她的合香配方有很多的确出自宫廷, 什么汉建宁宫中香、唐开元宫中方、宣和御制香, 只不过被她掩去了朝代和年份罢了。 为了套近乎,黄长生斥重金从她这儿买了几份香丸, 准备回去炫耀一番。 他询问洲渚:“洲小娘子既然擅长香道, 何以跟李青瓷做那制糖的买卖?” 五月的时候, 南康州突然多了一批本土制的糖冰,品质上乘不说, 价格相较那些广州、泉州、福州来的糖要低廉许多——外地的糖冰制糖成本、运输成本都高,价格自然高。——所以, 一经上市,便被南康州的大户们抢光了, 并且还有很多人都跟李青瓷预订了年底的那批糖冰。 黄长生虽然是盐场主事,但也喜欢吃甜食,是南康州里为数不多能一口气买几十斤糖冰的人。他知道李青瓷竟然能制出糖冰后,便稍加打听了一番,才得知原来这糖冰是李青瓷跟洲渚合伙造出来的。 因为大赚了一笔,李青瓷现在已经开始置办更多田地,准备来年扩种甘蔗了。 黄长生不至于去觊觎李家的糖寮,他只是好奇香料世家出身的洲渚是从哪儿学来的制糖之法。 洲渚道:“制糖能挣钱呀!” 黄长生:“……” 这个理由太庸俗了!不是洲渚这样的仙子该有的念头! 他道:“我的意思是,洲小娘子原来也懂制糖之法呀?” “哦,是这样啊!其实要想知道糖冰的制作秘方并不难,此前我也只会纸上谈兵,全靠李郎君手底下的老糖工经验老到,糖冰才能制作出来。至于香料买卖,以我现在的处境,想要重操旧业并不容易。” 她没说是以池不故的名义跟李青瓷签的契书,就怕他猜到她跟池不故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疏离。 黄长生倒能理解。他也知晓做香料买卖能暴富,可洲渚来到此地时一穷二白,既无法雇人进山采香,也没办法将香料高价卖出。虽有商人到这边收香料,他们给出的价格却很低,而转手卖到汴梁那些地方去就能挣好几倍利润。 他眼睛骨碌一转,道:“洲小娘子若是想做香料买卖,我倒是可以资助一番。” 洲渚可不会与虎谋皮,且不管黄长生的目的只是为了巴结她,还是另有所图,跟他合作的下场绝对不会好。 她婉拒道:“香料的买卖我暂时不会碰了,因为容易勾起我的伤心事。现在在李郎君手底下混口饭时,能安身立命就足矣,剩下的,往后再说吧!” 原想资助扶持洲渚,等她恢复身份再挟恩图报,没想到她并没有杀回汴梁夺回家业的准备! 洲渚又道:“黄主事来夏馆来得勤快,乡里总有些闲言碎语,我倒是不怕,毕竟谁敢碎嘴,我就抽谁。但就怕黄主事的娘子听了会不高兴。为了黄主事与令妻的夫妻感情着想,黄主事日后有事,不若让一婢女过来?” 黄长生抽了抽嘴角,这洲千金怎么这么虎? 他原想着,被人传流言也无不可,毕竟这么美的美娇娘,他可不希望任何人得到她。就算他跟她没什么关系,可有时候被别人误会也是一桩没事,反正对他的声誉影响不大。 但洲渚已经明确提出来,他若装傻充愣,只怕洲渚下一刻就能跳起来揍他。 黄长生囫囵地应下后,铩羽而归。 “这下他不会总出现了吧?!”洲渚压下套麻袋揍他的心思。 她经常早出晚归,遇到黄长生的次数倒是不多,可是他来得勤,难免会传出一些闲言碎语,不管是对在家的杜佳云,还是她和池不故都不太好。 而且,她担忧他哪天出现的时候,看到她跟池不故不仅没有越发疏远,反而关系亲昵,届时肯定穿帮。 见黄长生走后才出来的池不故听到她恶狠狠的语气,总觉得大小姐现在越发“暴力”了。 大小姐刚来那会儿,还是个娇滴滴的娇气包,没想到现在,不仅敢一个人走夜路,还动辄就用拳头来解决周围不友善的冲突,活脱脱一个乡间恶霸。 吴耆长甚至还来招揽她:“我们乡巡队还差一个壮丁,洲娘子可愿加入我们?” 洲渚嗤他:“壮丁那是服劳役才干的,我一个女户,本来就不用服劳役,你拉我壮丁,想坑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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