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周承轩悠然把一盏茶送到她面前。 周琨钰望着那只手。 分明小时候也握过她手的,也抚过她头的。 “要是我看了这合同,还觉得委屈呢?不是委屈陈祖铭那边,而是委屈我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一点感情都没有的人结婚。” 什么心机手腕都不奏效了。 周琨钰大概被传染了辛乔的天真孤勇。她来跟周承轩打一手明牌。 她们这样的家庭里,任何情感都不重要么? 她分明是周承轩从小看到大的孙女。 “其实我可以不结婚,我跟着俞教授在研发一种新的手术法。如果成功,对慈睦的帮助……” 周承轩笑笑:“阿钰,你还不算个生意人,这话去说给你大哥听,他要笑你呢。” “你跟小俞研究那手术法,跟你与祖铭订婚,冲突么?周家这棵树太大了,大得需要很多很多的养分,哪里会嫌养分太多呢?” 周琨钰沉默下来:“您说得对。” “知道你懂事。”周承轩一扬手:“时间不早了,回房休息去吧。” ******险诸敷 周琨钰回到自己房间,推开门却见代珉萱坐在桌边。 微微一吓,表面却不露声色,笑笑招呼:“阿姐下班了?你来得不巧,夜宵已经吃完了。” 心想:果然代珉萱那套关于“自由”的言论,还是有道理的。 因着代珉萱同周济言结婚的事提上日程,沈韵芝现在很放心代珉萱来她房间了。 代珉萱、陈祖铭,好似都掌握了关于“自由”的法则。说句不中听的,周琨钰本也该是其中的一份子,如果不是辛乔,她还真会觉得陈祖铭是个很理想的结婚对象。 代珉萱不与她寒暄,直接把话挑明:“为什么要找当年那件往事的证据?” 周琨钰不语。 “你最近联系了很多当年在慈睦、后来因为各种原因离职的医护人员,表面上是为了院史馆筹建,可你……” 代珉萱压低声,却几乎像是隐忍喝出来的:“你找证据想做什么?如果爷爷不认,你就把这些证据对外公布?” “你是要跟爷爷撕破脸么?你知不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 周琨钰哪里不知道呢。 并且通过今晚与周承轩的一场谈话,她是越来越知道了。 她摇了摇头:“我从没有说,要跟爷爷撕破脸。” “那你找证据做什么?” “我就是希望,自己手里多一张底牌。” “多一张底牌去跟爷爷谈什么?”代珉萱说话间顿了顿:“你……” “你对那个排爆手,”她看着周琨钰那双表象温润的眼:“你是认真的,你想拿以前的证据去威胁爷爷来让他同意?你是不是疯了?” 周琨钰缓缓坐到代珉萱身边。 咽了咽颈根。 “早知道你这么疯……”代珉萱望着木地板那含义不明的纹路:“我至少该让你为我发疯。” 周琨钰笑笑:“阿姐,你不会的,你太清醒了。” 代珉萱还要说什么,周琨钰劝她:“让妈妈看到你一直待在我房间,不好。” “阿姐,回去吧。” ****** 这一周,辛乔难得周末轮休。本是约好了与周琨钰见面,却一早收到周琨钰的微信:“今天没法见面了,周二晚上见好么?” 那时辛乔正在旧街口的小摊买豆浆油条,想着周琨钰喜欢这味道,本打算先买自己和辛木吃的,临出发时再来给周琨钰买,那样更酥脆些。 却就收到了周琨钰的微信。 她拎着塑料袋往旧筒子楼走,指尖腻着薄薄的一层油。 “阿乔,来买早饭啊?” “啊。”辛乔回神:“韩姨,您早。” 这时头顶划过一阵扑棱棱的声音。辛乔抬眸,看灰色的鸽羽划过同样灰霾的天。 回到家,辛木已摆好了小圆桌:“快点老姐,我和同学今天约好了去她家。” 自打辛木身体好了之后,这社交活动可是频繁起来了。 “嗯。”辛乔走过去,把油条夹出来放进盘里,辛木把豆浆倒入两只瓷碗。 两人洗手落座,辛木讲着些学校的趣事,辛乔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 忽地辛乔筷尖一顿。 辛木:“怎么了?” 辛乔摇摇头。 没有怎么,只是咬一口油条时,不慎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内侧。 她不是那种会叫疼的类型,只是舌尖微微刮擦过黏膜上因受伤而凸起的那一小块。 一吃完辛木就忙不迭放下筷子:“老姐,我来洗碗吧。” “看你急的那样儿。”辛乔扬扬唇:“你去吧,我来洗。” 同学家就与她们隔一条街,辛木背上书包就走了。 小小数十平的旧屋,一下子空荡而寂静下来。其实吃顿早饭也没太多可洗的东西,洗了盘子,又把装了豆浆的两只碗过水一冲。 辛乔也没擦手,忽地把手机摸出来打字:“为什么?” 水渍染在屏幕上,手指一抹,模糊一片。 其实她挺不喜欢问“为什么”。 人生好像有许多事该问为什么。譬如她妈为什么会跟有钱人跑了。譬如让辛雷过世的那个富二代为什么心安理得说假话。 可生活给她的耳光太多了,她脸颊火辣辣的疼,还没张口就已明白问不出个所以然。 还不如昂着头咬着牙,什么都不问,死也要死个硬气。 可是此刻,她站在厨房里,窗口飘进初春尚带寒凉意味的空气,任由自己在手机上打字:“为什么?” 是又要跟相亲对象见面么? 从手机上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灰霾的天。 周琨钰的微信回过来了。 “要去津市参加一个培训。” “表格.jpg” “本来我们科室是派秦知医生去,但她突然阑尾炎发作,这机会才落到我头上。” 辛乔抿了下唇。 周琨钰并非一个多话的人,这么事无巨细的解释,甚至把培训的讲座时间表发了过来,无非是料到了辛乔在想什么。 辛乔低头回复:“注意安全。” “好。” 把手机塞回口袋,掌根撑在水槽边缘,愣了一阵神。 其实她挺烦自己这样。有什么不能直说呢,和周琨钰这样绕着圈的打哑谜。周琨钰身上的坏毛病,她不能学,下次见面,还是得把这些话说清楚比较好。 纵使周琨钰觉得她不能理解自己的处境。纵使周琨钰觉得她不需要掺和到这些事里。 可她们总得交流,不然周琨钰那边扛着压力,她这边憋着气,两个人都得疯。 她本来是一个最擅长集中注意力的人,可看她现在走神到什么程度了,早饭吃口油条,都能把自己的嘴咬破。 她下定决心:嗯,不能这样下去。 今天趁着辛木不在家,辛乔决定去看会儿排爆方面的理论书,这些书她平时都藏着不给辛木瞧见。擦干了手正要走回自己房间,却接到队长陈行远的电话:“辛乔。”险注付 “出事了,邮局发现疑似炸弹,情况比较复杂,你赶紧回队里来。” ****** 周琨钰正在去津市的高铁上。 因为是今早临时接到的通知,开车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她坐靠窗,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早春景象,想着昨晚。 她本来的两手牌:一是挑破陈祖铭与那有过丑闻的男演员,二是拿她与俞怀远的新手术法去跟周承轩试着谈一谈,都被周承轩驳回了。 其实她也不算太意外。 手规矩的放在西裤上,周琨钰连在高铁上的坐姿也端正。她的表情那么平和,谁料到她心里翻江倒海的想着这些事呢。 查周承轩往事的证据,是在查陈祖铭的同时便已开始。 周承轩是个极谨慎的人,关于那件往事,如果不靠着她身在慈睦内部,根本不可能查到任何证据。 她本心想着,拿到这些证据再去找周承轩谈,如果周承轩不认,她或许真会对外公布。 可她扪心自问:周琨钰,你有这么高尚么? 你现在这节骨眼开始查证据,不是到底还怀着份私心么?你知道跟爷爷的谈判不会顺利,要是你握实了这些证据,再去跟爷爷谈不结婚而想跟辛乔在一起,是不是胜算更大? 周琨钰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周琨钰,你也够虚伪的。亏你以前总在阿姐面前表现出想要质问爷爷,亏你以前知道这事后甚至总是失眠,到头来,为着自己的利益,你不也可以瞒下这件事、去做同爷爷谈判的筹码么? 这时列车长忽然广播:“请问有没有医生在列车上?请立即赶到十二号车厢……” 周琨钰立刻站起来朝十二号车厢奔去。 平时的端雅,让她每每一跑起来反差极强。可她是擅于奔跑的,作为一个和死神抢人的人,每每那些紧急手术发生时,她怎能不擅于奔跑呢? 她一头乌发扬起来,似翅羽,每每这个时候,或许她才像只真正的鸽子了。 她赶到十二号车厢:“什么情况?” 一个小女孩先心病发作,嘴唇绛紫。周琨钰立刻把她放平,使她保持头侧卧位,颈部后仰,抬起她的下颌,另一手飞快松开她衣领,使呼吸道保持顺畅。 好在津市已快到站,周琨钰轻抚小女孩的额角:“不要怕,我是医生,我在这里。” 舒缓情绪在此时的意义巨大,可以减少心肌耗氧量,尽可能延缓心肌细胞出现缺血、缺氧的时间。 她密切观察着小女孩的情况,随时做好心肺复苏的准备。 一直到列车到站,她随列车员匆忙下车,又随小女孩及家人登上已等在站台的救护车,赶往最近的医院。 直至小女孩脱离危险,她才离开。 小女孩的妈妈对她连声道谢:“还好,还好高铁上有医生……” 周琨钰摆摆手。 走出医院的时候,风撩过她乌色的长发。 她抬手将发丝挽至耳后,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医生”。 要真是为了辛乔,把周承轩的往事当作谈判筹码,她还担得起这两个字么? ****** 另一边,辛乔赶到邮局。 在地形条件具备的前提下,队里先派机器人去近距离探查了情况,疑似炸弹被装进一个纸箱混入邮局,而这枚炸弹极其特殊,因为它的触发开关是水银,根据水银的流动性,处置过程中只要稍微晃动一点,就可能引发爆炸。 陈行远看了辛乔一眼。 他是队里资格最老的,知道辛乔的父亲辛雷,就曾处理过水银反触动炸弹。 辛乔与队里商议一番,主动请缨:“我来吧。” “辛乔……” “陈队。”辛乔很肯定的说:“让我来。”
163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