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可玉笑:“哪儿敢买啊,工作压力那么大,一抽起来就怕收不住。” 辛乔又把打火机递她,她点了,和辛乔一同站在路灯下。 她仍穿白衬衫黑西裤,外罩一件薄风衣,一头黑发束在脑后,但她一手搭着自己的腕子,抽烟的姿态却又很娴熟,你若细看她清丽的眉眼,便会发现里面还是有不少被生活摔打过的痕迹。 然后在那片伤痕里,开出更世故些的花。 这样的周可玉,其实跟周琨钰是很不同的。辛乔依然寡言,但面对周可玉时已能很放松了,与她站在路灯下抽烟,烟灰从指间簌簌落下。 周可玉犹豫了下。 辛乔:“怎么了?” “大年三十来找你的那位,是周家三小姐吧?后来好像还看见过她几次。” “嗯,是。”想到周琨钰家里的复杂情况,辛乔想,自己是不是也要拉出“朋友”的幌子。 但她内心总是不情愿的,于是一时没出口,等着周可玉的下文。 周可玉聪明而体贴,没往下追问,只含蓄的说:“我们最近最厉害的甲方爸爸,是陈氏药企,小陈公子亲自到公司来过一趟,听他跟朋友打电话,说最近跟周小姐见面了,聊得很不错,双方都有继续发展下去的意向。” 辛乔一张脸淡淡的。 周可玉知道她肯定不愿暴露任何情绪端倪,说完这善意提醒,扬扬手:“我抽差不多了。加班太磨人了,我先回去了。” 便往窄街深处走去。 辛乔一个人站在路灯下。烟早已抽完了,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扔。路面上不知哪里又冒出一颗圆圆小石子,她穿着球鞋,足尖来回来去的拨弄着,等着夜风吹散她身上的烟味。 等到她回家,辛木居然还在刷卷子,一见她进门自动打直背,没想到今晚辛乔根本没注意到她离卷子太近这件事。 “老姐。” “嗯?” “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她这一反问,搞得辛木反而觉得自己想多了:“哦,没什么。” “你别熬了。”辛乔:“这都几点了,快去睡吧。” “好。” 等辛木回房间了,辛乔取了浴巾走进浴室。 她们的热水器很老旧了,乍暖还寒的初春,要放很久的水才能热起来。她站在盥洗池边,看着自己的一张脸在镜中雾气的渲染下越来越模糊,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盥洗池边缘。 一张脸还淡着,胸口却剧烈起伏了两下。 她发现周琨钰不告诉她更多细节的决定,或许是对的。无论周琨钰的办法是什么,只要听到周琨钰和那个男人坐在一起,谈的可能是结婚有关的事,她就嫉妒得要发狂。 为什么周琨钰出生在一个这样的家庭呢? 她是有耐心,可这样的消息实在太磨人。真不知这样的日子,她还能忍多久。
第53章 日子就这么看似“风平浪静”的流淌了一阵。 一周后, 周琨钰下班回到周家老宅。 刚踏进门,便听见一阵笑语传来,周琨钰敏锐从中辨别出了一个不太熟悉的男声。 “是不是阿钰回来了?”沈韵芝抬眸, 一见她就笑了:“果然是阿钰。” “快过来,祖铭来了。” 周琨钰沉默了一下, 走过去,陈祖铭从沙发上站起来, 笑着招呼:“三小姐回来了。” 周承轩:“既然到了家里, 还叫什么三小姐呢。你们年轻人不该那么拘谨, 叫名字多好。” 陈祖铭含笑瞥了周琨钰一眼。 他上次有过这个提议, 周琨钰没接招。 此时周琨钰却笑得温婉柔顺:“是,祖铭,别那么客气。” 那一刻,她在心里问自己:周琨钰。 你敢让辛乔看看你这时候的嘴脸么? 周承轩冲她招手:“阿钰,来看看祖铭送我的这只茶饼。” 陈祖铭谦虚道:“不算什么, 只是知道周老先生爱茶,所以想办法去找了找。” 周琨钰往茶几上瞟了眼,一只精心编刻的竹筒,考究到几乎有买椟还珠的意味。茶饼一看质地, 便知不是有钱就可寻到的。 但陈祖铭说得对,茶饼只是茶饼而已, 不算什么。陈祖铭带来最有诚意的礼物,该是压在竹筒下的那份合同。 两家的合作, 这便要开始了。 沈韵芝招呼:“既然阿钰回来了, 那大家准备宵夜吧。” 陈祖铭对周琨钰解释:“本来没想这么晚来打扰, 但听说你忙,只有这时来能见到你。” “你们年轻人。”周承轩接话道:“想见面也不一定要来家里, 多去外面玩玩,交流交流感情。” 又来了。 “感情”。 众人围坐到餐桌边,周琨钰送一勺花胶进嘴:怎么回事,以前阿姨炖的花胶有这么腥气吗?她的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 夜宵吃完,陈祖铭适时告辞:“下次再来探望各位长辈,今天就不多叨扰了。” 沈韵芝:“不留下吃点水果啦?” 周承轩:“年轻人有事忙是好事,不要强留。祖铭,听说你象棋下得不错,偶尔有空,过来陪我杀两局。” “好的,一定。” “阿钰,你去送送。” 周琨钰送陈祖铭出门,转过碧竹清幽,陈祖铭远远望见那些精巧的鸽舍。 陈祖铭道:“早就听说周老先生养鸽子是一绝。可惜今天来得晚了,没看到它们展翅的样子。” 周琨钰在心里说:你早早就见过了。 比如我,比如代珉萱。你早早就见过爷爷所豢养的鸽子展翅的模样了。 院落幽深得一路走出去尚要花些时间。陈祖铭与周琨钰攀谈:“周老先生养鸽子的秘诀是什么?” “舍得投入。”周琨钰一语双关,也指陈祖铭今晚带来的那份合同。 “三小姐,我可不敢把你当鸽子。”陈祖铭笑:“我说过,你像一件美丽的瓷器,我很仰慕。” 其实某种意义上,周琨钰觉得陈祖铭是个聪明人。 他知道周琨钰冷情冷性,不会对他寄予任何感情,为了自己下半生的“自由”,一纸合同这样的代价,在他看来不算什么。 送走陈祖铭,周琨钰转回屋内。 今日的苹果,阿姨已切好摆盘,放在茶几上。 客厅里沉默出一种吊诡的气氛,好像连苹果的气味分子都被挤压的无处遁形,闻起来比平时更浓郁似的。 没有人动作,只有周济尧叉起一块苹果咬了一口,那嘎嘣的脆响足以令人心惊。 周济尧咀嚼两下,那声音越来越刺耳似的,他又尴尬的把叉子放下了。 最终还是周承轩先开口:“阿钰,你到我书房来,我找你聊两句。” 周琨钰温顺的垂着眼眸:“好的爷爷。” 周承轩拿起茶几上的合同,带她来到书房:“坐。”又自己亲手开始沏茶。 周琨钰恍然惊觉,她到底还是沾染了周承轩的某些习性的。她置放于公寓的那套茶具,自然远远比不上周承轩这套,但她沏茶时那闲雅的姿态,与周承轩如出一辙。 周琨钰在心底笑笑。 这样也好。若不是她学懂了这些,她又怎么理顺自己手里的牌,坐在这里同周承轩博弈。 周承轩问她:“看到那些照片了?” 周琨钰依然垂着眼:“嗯。” 她怎么会没看到?那些照片是她找私家侦探跟了陈祖铭好久,才终于拍到的。 如她所说,她舍得投入,给私家侦探的筹码够多,人家自然肯帮她花心思,而世界上又哪里真有不透风的墙。 陈祖铭屡屡回国,想见的并非那位女珠宝设计师。那位设计师与一名闹出过丑闻、后来息影的男演员交好,陈祖铭每次回来秘密见的,其实是那男演员。 两人隐秘得很,周琨钰找的人跟了好久,才拍到端倪。 接下来的事周琨钰做得巧妙,假借陈家竞争对手之名,把这些照片放出来。当然不是面向大众,只是在他们的圈子里,已足够风言风语。 周承轩问:“委屈么?” 周琨钰有些惊讶的重复一遍:“委屈?” “今天祖铭上门,诚意是足的,有些错误,他以后一定不会再犯。” 周琨钰是相信的。 不过不是陈祖铭不再去找那男演员。 而是陈祖铭会更加小心谨慎,不会再被拍到。 “爷爷。”周琨钰说:“那名男演员以前闹出过丑闻,现在这些照片曝光,对陈家的名声已经很不好,如果我们再跟陈家……” 周承轩把放在茶案一角的合同递给周琨钰:“你先看看。” 周琨钰大致翻了翻。 陈祖铭的诚意,比她所想的还要大得多。 周琨钰从不是什么天真的人,她当然知道,陈祖铭在婚前跟什么珠宝设计师有牵连,甚至婚后也不打算断,这在他们的圈子里不算什么。 可跟一个曾闹出过丑闻的男演员就不一样了,有损的是陈、周两家的面子。 周承轩自诩,一向看重面子,所以周琨钰姑且一试。 这时周承轩同她说:“阿钰,你不用担心,祖铭年纪还轻,以后他就会知道同性之间根本是错的,就会乖乖回归家庭了。” 周琨钰发现自己的心里被刺了一下。 她听懂周承轩的话了。 陈祖铭的错,不在于挑了个闹出过丑闻的对象,甚至不在于订婚前就急忙给自己找了个情人。 而在于,同性之间根本就是错的。 辛乔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忽地在她脑海里晃了下。 周琨钰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为什么是错的?” 周承轩深深瞥她一眼:“因为,于礼不合。” 周琨钰脊骨发寒。 她从前以为,代珉萱同她暗自滋生过的某些情愫,只有沈韵芝瞧出了端倪。现在看来,这座老宅里有什么是周承轩不知道的事么? 当年沈韵芝同她和代珉萱的那场谈话,背后又是不是周承轩授意? 今天周承轩同她坐在这里,又当真不知道那些照片是她找人拍的么? 她突然有些挫败,也有些累。 她是山脚下忙碌搬动碎石的人,盲目以为这样就可以撼动高山。可她所有的心机手腕,分明都是周承轩教的。 她们家没什么亲密的肢体接触,唯一记得的就是小时候周承轩教她写毛笔字。那时周承轩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老人的手总是干燥而温暖,像被日光照透的宣纸。 “阿钰。”周承轩带着她写个心字:“知不知道人的心为什么要分三个点?这是在教你,身前身后,都是眼睛,你都要留神,才能活得长、走得远。” “阿钰。”周承轩放下毛笔,轻抚了抚她的头:“爷爷就盼着你,不要被这环境给吃掉了啊。” 这时周琨钰缓缓靠住椅背:“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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