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乔心里一动。其实一同入眠的这刻,她渴望周琨钰的拥抱多过痴缠。 她知道周琨钰不想回答她的问题,每当这种时候,周琨钰总习惯用欲念做遮掩。 刚要轻轻推开周琨钰,然而,周琨钰给她的并非一个热吻,而是撬开她唇齿,轻轻含住了她的下唇。 温暖的包裹,像她每一次包裹辛乔的手指一样,带来一种接近于母体的抚慰。 然后周琨钰离开了她的唇,轻声问:“咬痛你了吗?” 辛乔摇摇头,枕头摩擦发出一阵窸窣的声音,她反应过来周琨钰看不到,于是低声开口:“没有。” “嗯。”周琨钰柔声应了句。 她的手一直柔柔搭在辛乔的腰际,辛乔把脸埋进她的颈窝,两人变成了一个亲密依偎的姿势。 辛乔意识到,自己生命中鲜少有这样的体验。 以前,即便还她妈没离开的时候,已经在外面很胡来了,烫发,打牌,总之注意力也没怎么落在她身上过。 与辛木一样,柔和的女性角色在她生命中是缺位的。 她忽而领悟了周琨钰的拥抱对于辛木的意义,因为很快,在这个她以为自己注定会失眠的夜里,她在周琨钰的怀抱中眼皮发沉,呼吸越来越平稳。 “辛乔。”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周琨钰叫她。 “嗯?” 模糊的意识让她陷入一个独立的宇宙,周琨钰轻柔的语调像天外来音。 “咬你一口就够了。”周琨钰说:“我不会对你更坏了。” 其实,周琨钰刚才吃苏打饼干,只是因为作为一个常常不能准点吃饭的外科医生,她习惯在吃饼干的时候思考。 她下定决心了。良心又有什么重要呢。 她不想失去辛乔,只想和辛乔好好的在一起。所以,出卖自己的良心吧周琨钰。 拿往事的证据,去换周承轩的一声“同意”。 周承轩会同意的,毕竟那件往事一旦曝光,会影响他的声誉、慈睦的声誉、集团的发展乃至股票的走向。
第55章 第二天一早, 周琨钰醒来。 作为一个医生,她深知心动这事多半是汹涌分泌的荷尔蒙作祟,而最能打破这种幻象的无异于清晨浮肿的脸和乱糟糟的发。 可她拿遥控器打开遮光帘, 借着熹微天光,望着眼前辛乔的一张脸。 辛乔睡得熟, 呼吸平稳而绵长。 双眼皮的折痕不深,睁眼的时候, 介于单眼皮和双眼皮之间, 这让她清秀里带上了几分锋利。睫毛很长, 此时乖顺的垂着, 让她像只小狗。而那鼻尖却是秀挺的,下巴的形状也窄,因睡久了脸有些嘟嘟的,就比平时显得奶气。 周琨钰在心里说:好可爱。 她一面在心里问自己:你不是一个理性的人吗,这种没来由觉得对方可爱的想法是怎么回事?一面又慨叹她其实是幸运的。 多好, 她的感情不是灰姑娘的水晶鞋,没有随午夜十二点的钟声而消弭,沐浴在第二天清晨的阳光下,依然能看见明晰的形状。 在她温和注视的目光中, 辛乔迷迷蒙蒙睁开了眼。 一见她盯着自己瞧,吓得往后弹射了一下。 周琨钰笑了。 辛乔疑惑的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 周琨钰:“放心,我没有拿口红在你脸上乱画。” 辛乔问:“闹钟已经响了么?我怎么没听到?” “还没有, 是我醒得太早。” 她从床上起来洗漱, 又想到化妆包还在行李箱里, 踱出盥洗室。 辛乔一早要赶回邶城,看看时间, 便也不睡了,靠着床头愣神。 她不像周琨钰穿丝缎款的睡袍,穿着件领口洗得松垮垮的旧白T恤,露出一小半白皙的肩膀,一张脸明显没醒神,看上去还是奶里奶气的。 周琨钰笑道:“你要不要先去洗漱?” 辛乔迷迷蒙蒙就去了。 然后她让开盥洗台,问周琨钰:“你是要化妆吗?” “是。”周琨钰拿着化妆包走进来。 辛乔没离开,倚在门口。 周琨钰透过镜子看她一眼:“干嘛?” 辛乔:“不干嘛,就看看。” 其实她对化妆没什么好印象。 她以前对化妆的印象,来自小时候对她妈的观摩。她妈总是把头发烫得像九十年代的港星,一张脸涂得过分惨白,猩红的口红会放大嘴唇的形状,让人想起恐怖片里吃小孩的妖怪。 客观来说,她妈长得挺好看,辛乔小时候这样主观“丑化”她,多半来自对她的又爱又恨。 所以长大了她不化妆,一是因为确实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还有一点,也是因为她讨厌化妆。在她心里,化妆本能的与一些负面回忆联系起来。 但周琨钰不同,辛乔上次在滑雪度假村见过她化妆,这次还想再看一看。 周琨钰的粉底液与她自己的皮肤是同色的,淡淡清浅的液体,薄薄的抹在皮肤上。她不化眼妆,简单描了描眉,又把大地色系的口红极浅的扫在唇瓣上,像她本身透出的好气色。 整个人看上去仍然那么干净,只是精神了不少。 从镜子里瞥了辛乔一眼:“从没化过妆?” 辛乔摇头。 她举着口红凑过来:“姐姐帮你啊?” 辛乔落荒而逃。救命啊!妖精一大早就要蛊人啦! 周琨钰笑得肩膀轻晃,辛乔也不跑了,望着她。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让周琨钰白皙的那一张脸近乎通透,十分细小的浮尘绕着她的睫羽跳舞。贤猪敷 辛乔想,周琨钰那张端雅的面具下,藏着怎样蓬勃的欲念又藏着怎样温柔的灵魂,这好像是她一开始认识周琨钰,就隐隐有感知的事。 周琨钰穿好了衬衫和一字裙:“我早点去会场。” “嗯,我也得走了。” “回邶城见?” “好。”辛乔望着周琨钰,想起昨天半夜迷迷糊糊之间,听周琨钰说的那句:“我不会对你更坏了。” 怎么办呢,她也没有办法。 只要周琨钰说,她就会相信。 ****** 周琨钰结束培训回到邶城后,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每次这人打给她的号码都不一样,她却似有直觉,知道是他。 下班后,周琨钰驱车来到市郊的一座公园。先前这里也热闹过,但随着一些大型游乐场的兴起,这种以散步划船为基调的老式公园,终是逐渐没落了。 夜晚的沉湖如墨,几艘早已无人划的船遥遥的系在码头。周琨钰坐在湖畔长椅一侧,望着湖面,分明入了春,怎的不知哪处枝头的叶片飘落下来,倒似秋日的枯叶。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裹着也似秋日风衣的男人踱过来,拿着早已过时的纸质报纸,两边花白的鬓角昭显他已不年轻了,也如这没落公园一般进入了人生暮年。 他拖着条残腿,步履蹒跚的走到长椅另一侧,与周琨钰隔着距离,只专注翻着手中的报纸,好像两个陌生人偶然坐到了这里。 昏黄的路灯铺洒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开口:“周小姐,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戴一顶鸭舌帽,非得要迎着光去看,才能瞧见他眉间一道深深的疤。残腿,伤疤,外加低沉的嗓音,如若是对早年邶城新闻圈很了解的人,到这时已能意识到,他是名记者芮韬。 报道过边境毒贩,违规煤矿,也跟着地质学家深入过罗布泊。好像为了追寻一宗真相,他所有的一切都不计代价。 到现在,他像这座过时的公园一样垂垂老去了,他激进的报道风格也不是圈内流行的风格了。到了退休年纪,他心里还久久放不下的新闻,唯独那一桩。 周琨钰轻声答他:“芮先生,今天出来跟您见面,就是要告诉您,您所需要的那些证据,我找不到。” 芮韬经手的每一桩新闻,都对社会对自己有个交代。唯独年轻时,调查慈睦集团的一桩医疗事故。 那时周承轩因他独创的“TR周氏手术法”风头正盛,百分百的成功率,为慈睦集团吸引了不少融资。也是从那时开始,慈睦开始大举扩张,成为与海外医疗集团齐名的国内大型医疗集团,A股上市也很快提上日程。 芮韬关注的那桩医疗事故,是慈睦另一个医生经手的。但芮韬调查中发现,真正做手术的人,是周承轩。 经过芮韬进一步调查,发现这不是个例,疑似相同的情况,还有另两例。 也就是说,被誉为“TR周氏手术之父”的周承轩医生,在未充分告知手术风险、未充分尊重病人及家属知情权的情况下,凭借自己的判断,为了进一步探索TR手术法的边界,也许导致了三位病人的死亡。 根本不是宣称的百分之百。 初创时的“TR周氏手术法”,是有风险的。现珠付 但周承轩这个人太谨慎了,慈睦又是周、代两家所创的医疗集团,天然为他提供了便利,当年的这些事,就这样被他遮掩了过去。 芮韬记挂了多年,还是放不下。 在行将退休之际,他找到周、代两家新一代的两位医生,告知当年的所有往事,请她们凭借医生的良心,去与周承轩谈一谈,或者找到当年的证据,把这些往事公之于众。 周琨钰这会儿坐在湖畔,同芮韬说:“当年的家属都已接受赔偿了,为什么还要追着不放呢?” “周小姐,你也是医生,你不是应该最清楚么?”芮韬的声音沉沉的,掷地有声的似往湖里砸:“当年的手术法成功率根本不是百分之百,周老却凭此成为了行业标杆,他被多少后来的医生当作目标,为了同样的声誉,在创新手术方法时趋于保守,这导致了多少手术法也许在研究过程中便被人放弃,也许让多少本来有希望治疗的疾病却看不到希望。” “那是三条人命,但站在周老的地位,那也不只是三条人命,那对整个心脏大血管外科的发展都造成了影响。” “我要退休了,现在就算报道这件事,也不能为我换回什么声誉了。周老也早已退休了,当年的事也已过了追诉期。” “所以这件事是你来公开也好,周老自己出来道歉也好,我就是要一个说法。当年不知手术风险而死在手术台的人,不配得到这个说法么?后续被影响了几十年的心脏大血管外科的医生们,不配得到这个说法么?” “我知道当年慈睦赔了钱,很多的钱,但周小姐。”他最后一句话声音无限压低,似从布满尘埃的时光里钻出来:“那是人命。” 周琨钰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对不起,我不能确定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也找不到当年的什么证据。” “你明明知道是真的,我把当年的患者、家属情况都告诉你了,我找不到证据,但你这样身在慈睦内部的人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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