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周琨钰揿亮了玄关的灯,好像是在传达,上次辛乔做到哪一步,这次她便做到哪一步。 辛乔觉得庆幸。 和周琨钰私下里相处,身体的触碰好似一种本能,那样强烈的化学反应,也许藏在她们第一次见面对望的那一眼里。但抛开了本能理智来看,其实,她没想好。 没想好自己对周琨钰怀抱着怎样一种感情。 厌恶?有。排斥?有。贪恋?有。喜欢? ……她也不知道有没有。 毕竟她从来也没喜欢过什么人。她总得先想清楚自己处于怎样的局势里。 或许很少有人能看出来,辛乔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她妈毫无征兆的走掉,还有辛雷的忽然离世,都让她发现,人生可控的部分,真的太少太少了。 大多数人觉得排爆危险,辛乔反而觉得,某种意义上来说,排爆又是安全的。随着排爆设备越来越完善,她们从不贸然行事,先是X射线透视仪扫描,尔后反反复复的分析线路,分析引爆方式,制定好最稳妥的方案后,才动手排爆。 所以辛雷不是牺牲在排爆场上。 而是死在了一场谁都料不到的车祸中。 辛乔深谙,摸不清局势,才是最危险的。 所以她决定先缓一缓,至少这段时间先别和周琨钰见面,留出时间和空间,让自己好好想想清楚,自己对周琨钰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回家洗澡,上床。在决定远离周琨钰的第一晚,她做梦了。 辛乔做过关于周琨钰的梦。 在一开始两人相识的时候,她梦过那细瘦的腕子,和那柔软的唇。但那时她的梦要纯情得多,绝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令人脸红心跳。 其实她从前来连想这种事的时候都很少。 说起来,她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倒是被周琨钰启蒙了。 唉,果然不该接近坏女人的。 她不纯情了。 早上总是忙碌,她要很快速地做饭,送走辛木,然后自己去上班。辛木觉得住院这段时间学习落了进度,晚上总要熬得晚一些,昨晚辛乔回来的时候,她刚刚睡下。 早上起来睡眼迷蒙的,把一颗水煮蛋往桌面一砸,手掌压上去滚一圈:“老姐,你被跳蚤咬了。” 辛乔:? 深秋了,哪来什么跳蚤。 送走了辛木她走进洗手间,绑好了马尾准备出门,凑近镜子看一眼。 一个小红点。 不算什么明显的痕,就是一个小小的红点。周琨钰那些缱绻旖旎的似碰非碰都没在她颈间留下什么痕迹,倒是最后收了劲时齿尖轻轻一磕,像盖章。 甚至连遮掩的必要都没有。她想起之前听辛木吟哦《核舟记》,小小一枚核桃上,用过分细腻的技法刻着箬篷雕栏,气象万千,像是藏了整个世界。 而拉远了些看,不过就是一枚核桃而已。 她的颈间也是同样道理,不过小小一点红藏的不是空间,是时间,藏的是一个绮旖的夜。 她换好衣服出门去了。 难受时对周琨钰体温的向往,是贪恋。昨晚那一场梦,更是贪恋。她有些分不清,她对周琨钰是贪恋,还是真动了什么感情。 诚然她对周琨钰好奇,某一时刻,还生出过一些欣赏。可,这就是喜欢么? 她不去找周琨钰,那周琨钰又是怎么想的? 某天下班,她拎着打折的菜和水果,预备穿过窄街往旧筒子楼走。有些时候节俭已形成一种改不掉的习惯,比如她家附近的小菜市七点开始全场九折,她到的时候是六点五十。 于是在门口站了几分钟,空耗时间,望见秋风卷着一棵银杏的枯叶坠地,才走进去挑菜,结账,打九折。 一边想着今日的茄子还算新鲜,可以用来清炒。还有香菇,肉丝比肉片更入味些,一块瘦里脊就切成肉丝来炒,辛木一定很喜欢,就着这道菜多下一些米饭。 正当她想着这些人间烟火时,忽望见窄街口端然立着个背影。 白衬衫,黑西裤,一头柔顺长发低低地束在脑后。 辛乔心里本能一跳,立即就开始分析自己这心跳里,是紧张居多,还是暗藏着那么一丝欣悦。 然而还未等她得出答案,大脑已先替她解除了警报。 她观察力卓绝,再走近那么几步,已发现衬衫的料子不对,发丝的质感不对。 周琨钰的衣着打扮很低调,向来看不到什么奢牌标志,但同样是白衬衫,她的料子似白月光,轻软而一丝不透,干燥秋日里也完全不起静电。 周琨钰这种人应当从没想过静电也会是种困扰吧。是的,如果衣料不够好,会摩出静电难看的贴在身上,到再冷些穿上毛衣,会有噼里啪啦的火花,打在皮肤上,会有小小的一阵生疼。 还有头发,周琨钰的头发看上去清汤挂面,要么披着,要么在脑后低低一束。可只有曾经连一瓶护发素都斟酌再三的人,才会注意到那发丝的亮泽度,是经过怎样精心的护理,不知耗费多少时间和金钱,是真正奢侈的象征。 看吧,进了医院,是生命的残酷。出了医院,是生活的残酷。 所以辛乔很难想象,她会喜欢上一个像周琨钰那样的人。 险些让她错认了背影的女人是在等快递,不一会儿,快递车遥遥地开过来,一个巨大纸箱被放下。 “你们不包送上楼吗?” “不包啊。什么时候说要送上楼了?” “这不是一般大家默认的吗?不然这么大一箱,我一个人怎么办?” “你怎么办是你的事。大家都是打工人,不要为难我好不好?” 快递车笃然地开走了。女人没再说话,可她的背影发出轻轻的叹气声。辛乔上前:“我帮你吧。” 生活会改写人的什么呢?至少天真算其中一样。 比如女人转回头来看她,眼中流露的不是感激,先是警惕。辛乔指指窄街深处的旧筒子楼:“我也住那,五楼。” 看上去女人是刚搬过来的,应该是过来租房的上班族。大件的行李没收到,深秋了穿一件单薄的衬衫。 警惕解除,化为感激,女人松一口气:“太谢谢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辛乔有经验,把包裹纸箱的胶带抠松了些,和女人一人一边拎起来。只不过进了促狭楼道,两人一前一后就不好发力。 辛乔把手中的菜和水果递给女人:“帮我拿着。” 自己独力把纸箱抱起来。确实挺沉的,对她来说都显吃力。巧的是,女人就住她家楼下,四楼。 她把箱子放到门口,女人一连声道谢,又自我介绍:“我叫周可玉。” 她一愣。 “可以的可,玉石的玉。” 她又点点头。 “你呢?” “辛乔。乔木的乔。” 周可玉玩笑一句:“你不会还有个妹妹叫辛木吧?” 辛乔压了压下颌。 “还真有啊?”周可玉这下真笑了,手机掏出来:“加个微信吧?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 辛乔迟疑一下:“我用微信用得少。” 对方听出她的婉拒之意,收起手机又弯弯唇。 到了晚上,辛乔同辛木一道吃完饭,正洗碗时,有人敲门。 辛木去应门。门口是个长相端丽的年轻女人,典型水乡养出的温婉,噙着笑问:“是辛木吗?” 辛木怔了下。 “我是刚搬到楼下的邻居,我叫周可玉。”她手里拎着一兜苹果,递上来:“你姐今天帮我搬了行李,你的名字我是听她说的。我思来想去,还是得谢谢她,就简单买了点水果。” 辛木噗地一笑。 周可玉不明所以看她一眼,辛木抿着嘴角摁下笑意,接过苹果:“我姐在洗碗,你进来坐呀。” “不了,太晚了,改天吧,改天请你们到我家吃饭?” “好呀,改天去打扰你。” 辛木弯着唇清甜甜的,送走了周可玉,把苹果拎到厨房,听辛乔小小的叹了口气。 又是苹果。 辛木住院期间,她真是吃够苹果了。 辛木一般不收人东西,只是周可玉说明缘由,她知道不收的话,周可玉一定过意不去。辛乔问她:“吃苹果么?” 她连连摆手,她也吃够了。 辛乔最讨厌浪费,自己洗了个拿到客厅,辛木开始做卷子,她靠垃圾桶坐着开始削皮。 辛木转了下笔,第一次在做卷子时走了神,转回身来望着辛乔:“老姐,新邻居姐姐长得挺漂亮的,对吧?” 辛乔直言:“辛木,你好像那种生怕我嫁不出去的家长。” 辛木抿着唇角笑,转回身去,不再说什么了。 小而促狭的客厅里静下来,只剩笔尖在纸面磨出的沙沙声。还有刀刃擦过苹果,辛乔习惯把果皮削得很薄很薄,这样不浪费,所以她削得很慢,沙沙的声音不似落雨,似阳光。 落雨声不会这样一顿一顿。反而是阳光,辛乔想起那天她坐在病房里削苹果,阳光被叶片滤过,风吹一下,便晃进来一寸,像温暖又柔韧的刀片,把这世界切得很薄很薄。 于是世界就变成了一幅画,薄薄的铺在她手指间,伴着苹果清甜的汁液。 周琨钰便是那时从病房外走了进来。 她抬一抬手,世界软塌塌地搭在她手上。她把苹果扬起来问周琨钰:“吃么?” 现下里想着这些,她把苹果送到嘴边,咬一口。走了神,齿尖堪堪擦过,像那日刮在她指尖的阳光。现猪付 客厅里吸顶灯不亮,但辛木写字桌上的是最好的护眼灯,把辛木的影子打过来,圆圆的一团。辛乔盯着瞧了一会儿,直到手中苹果的咬痕处微微氧化泛黄,开口:“辛木,打扰你一分钟。” “嗯?”辛木本来也有一点点走神,放下笔转回头。线朱付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辛木惊了:“你喜欢谁了?” 辛乔舌尖顿了下,方才开口:“没有。所以才问问。” “你问我啊?”辛木虚虚点一下自己鼻尖:“我才十四。” 辛乔勾了下唇角:“你不是看过不少小甜剧么。” 有些心酸的理由是,她的生活里向来只有她和辛木。她知道问辛木不太合适,却又找不到其他人开口,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反反复复的磨,她不知如何是好。 “大概就是,”辛木忖了下,认真答:“会为对方做一切不愿意的事。” “比如?” “比如你不喜欢吃辣,偏偏愿意和她一起吃火锅。比如她最喜欢吃辣,偏偏舍得跟你说,好嘛,鸳鸯锅就鸳鸯锅嘛。”辛木说着笑起来:“这是熊猫省的一个段子。” 辛乔扬扬唇站起来,晃了下手里的苹果:“你写卷子吧,我进去吃,不吵你。” 辛木这答案对她没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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