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和周琨钰,远远没进展到这份上。 进了卧室关上门,点了下自己手机屏,没电话,有条信息,是每月套餐捆绑的手机报。 她推开窗,现在还没到冷得不能开窗的时节。以前总觉得生活沉甸甸压在她胸口,所以总喜欢开着窗透气,现在好些了,开窗的习惯却留了下来。 周琨钰没有联系她。 如果周琨钰起先看她是一场挑战,一场游戏,周琨钰是放弃这场游戏了么? 还是说,周琨钰对她的想法也变了? 也在犹豫,也在理清。 她一手捏着苹果斜倚在窗框,另一手捏着手机在桌面轻轻一磕,窗外的路灯很远,打在街尾两个巨大刺目的绿色垃圾桶上。 她忽然想,要是周琨钰再也不联系她了呢? 在她平稳下来的生活里,周琨钰成了唯一的不稳定因素。 在排爆中她们面对炸弹,教官教授的原则是,如果拆除时有危险,而确信它不会被引爆,可以转移到安全处,放弃拆除。 如果周琨钰不再联系她,是不是就变成了这样一枚不会引爆的炸弹。 她该放弃对周琨钰的探索和琢磨,放任她安安静静存在于世界一角。 她关上窗,扔了苹果核去洗手。 又好几天过去,周琨钰仍是没有联系过她,当辛乔脑中“周琨钰再也不会联系她”这个想法越来越明晰的时候,她遇见了周琨钰。 ****** 那是在一个繁华的CBD街区,高耸的商业楼有着精致的玻璃外墙,悬挂着不知什么品牌的巨幅海报。辛乔平时是不大来这种地方的,总会不自在,不过这天她从一间麦当劳里出来,没买到想要的东西,双手空着,空得她有些不知所措,于是插在棒球外套的口袋里。 走下台阶后一抬眸,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她望见了周琨钰。 指尖下意识在口袋里蜷起来。 当世界幽暗的时候,周琨钰是彩色的。 当世界纷杂的时候,周琨钰却又是淡色的。 辛乔不知周琨钰怎么会在这里,但她出现了,带着她那双如诗清润的眸子。 她也看见辛乔了,就那么湿漉漉地望着辛乔。 那一刻,脑子里的想法没经过什么分析,霓虹一闪,晃得人恍了一下神,思绪失于防备,一个念头便那么猝不及防的往外冒。 “周琨钰,我好像有那么一点……” 这句话在辛乔脑内还没完全成形,像一块雾蒙蒙的玻璃里藏着一行字。辛乔是在这句话开始往外冒的同时,本能地向周琨钰那边走。 每走一步,霓虹一闪。 夜空中瞧不见身影的星跟着一闪,那块雾蒙蒙玻璃上的字就被多擦出一个。 就在这时—— “哇”地哭声传来,人群开始朝周琨钰那边聚拢。 辛乔蹙了下眉,加快步子往周琨钰那边走去。 拨了拨人群走进去,发现周琨钰面前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可能比辛木还小那么一两岁,但瘦小,个矮,身上的衣服能看出很旧了,就那么站在瑟瑟的秋风里也显出可怜。 反观小女孩对面的周琨钰,衬衫还是辛乔印象中的样子,像流淌的白月光,一字裙,配一件轻薄的中长款风衣,踩着双精致的高跟鞋,露出盈盈一握的脚踝。 辛乔上前,先是把小女孩拉到自己身后。 然后轻声问对面的周琨钰:“怎么回事?” 明明周遭围着那么多人,她那句话的声音很轻。 轻到她自己都意外的地步。轻到像,一句耳语。
第25章 回到周琨钰这边, 在辛乔没找她的这段时间,她的确忙于理清自己的感受。 因为她不习惯失控。 辛乔带给她的失控感,那日玄关落于颈间的吻, 是第一次。 而被打那夜来找她时说出的一句“问心无愧,夜夜安枕”, 是第二次。 前者让她拎了拎脚踝,难耐地蹭在自己细瘦的脚腕。后者让她……她也说不好。 关于王敏辞的一位患者辞世这件事, 周琨钰的确不大需要安慰。她是十分成熟的医生了, 记得尚且青涩的时候, 有次跟着老师俞怀远上手术台, 那时她还不是一助。 俞怀远提前找过她:“风险预案记熟了么?” 周琨钰点头。 “好,我坦白告诉你,这孩子病情复杂,我们是从死神手里抢人,上了手术台, 无论面对什么情况,看清我的动作,记清我的每一步处理。”俞怀远问:“知不知道要当好一个医生,最重要的是什么?” 周琨钰望着他。 “是狠心。任何时候, 不要让你的感情影响你。” 周琨钰记得很清楚,那场手术持续了九个小时。 最后的最后, 那个孩子没有救过来。 病床空掉的那一夜,周琨钰一个人坐在办公室。俞怀远走进来, 递给她一个红豆面包、一盒牛奶:“忘掉那个孩子。” 他的语气很平稳。 周琨钰接过, 俞怀远在她身边坐下, 撕开红豆面包大大的咬上一口:“忘掉那个孩子,吃好你自己的饭, 睡好你自己的觉。等下一次拿起手术刀的时候,手不要抖,心也不要抖。” “把这些全部吃完,不然,不放你走。” 周琨钰一口口把红豆面包往嘴里塞,觉得糊在嗓子眼,又用力吞一口牛奶。 直到俞怀远站起来,拿走她手里空掉的包装:“好,你回去吧。” 路过洗手间的时候,她在门口站了半分钟,细瘦的手指紧攥成拳,然后一脸平静的走进去。 把方才尽数堵在嗓子眼的红豆面包,哇地一声全吐了。 她漱了口,又洗了手,一脸平静的走出来。 走进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医院超市,又给自己买了个红豆面包,坐在超市门前的长椅上。 她记得那天风很大,深秋的夜里刮着西北风,不断从她身后吹来,把她的黑发往前撩,以至于大口大口吞咽红豆面包的时候,不断咬到自己的头发,又被她伸手揪出去。 她狠狠动着后腮,在心里对自己说:周琨钰,要是再吐了你就给我滚去辞职。 有人站到她面前,很轻的叹了口气。 她抬眸,是俞怀远。 俞怀远放低了声音告诉她:“我有一个玻璃罐子。” 后来,周琨钰也有了个像她恩师一样的玻璃罐子。对离开的那些人,她不记名字,用张空白细长的纸折颗星星放进去。 合上盖子,就忘掉。 不是什么浪漫情怀,而是面对死亡,是每个医生的必修课。她从前不曾失眠,失眠,是从知道周承轩的某件往事开始。 所以当辛乔来找她,对她说出“问心无愧,夜夜安枕”这句话时,她的眼神落过去。 那张清秀的脸上,一双眸子亮得如天边寒星。 周琨钰的心被刮出了一层毛茸茸的边,不是从辛乔用指腹轻揉她的下颌开始,而是从她以前所未有的认真,望向这双寒星般的眼开始。 走到玄关,她关了灯,说不上是不想再看那黑白分明的眸子,还是让那双眸闪耀得更分明。 世界是片混沌的灰,就像此刻裹住她们的夜色,她周琨钰藏在里面,周承轩藏在里面,她身边所有的人藏在里面,适应得好似变色龙。 唯有辛乔。只有辛乔。 为什么她可以这么干净? 凭什么她可以这么干净? 每每对上那双眸子,周琨钰总忍不住问自己,如果辛乔置身于她的处境,辛乔会怎么选、怎么做? 周琨钰一时也说不清,自己是想保护,还是想破坏。只知道身体向辛乔的靠拢,是本能。 失控的感觉第二次袭来。 辛乔的皮肤很烫,脉搏鲜活地跳。她忽而觉得卑怯。 是的,优渥的家境助长了周琨钰的骄傲,她并没有想过某天面对一个人,她会生出类似于卑怯的情绪。 知道周承轩的往事后,至少到目前,她并没有站出来。她像藏在一片灰雾里一个灰淡的影子,这样吻上去,会不会弄脏了辛乔。 她有些难耐地喘两口气,揿开玄关的灯,抬手,指腹贴在辛乔的颈间,轻轻地揉了两下,方才退开。 辛乔起先闭着眼,往后退了一步,一手压在自己身后,抵倚住墙,缓了会儿,方才张开眼。 清亮仍是清亮,只是眼尾染了一点欲念的绯,望着周琨钰,很轻地抿了下唇角。她还穿着跟周琨钰同款的拖鞋,鞋尖在木地板上轻轻蹭了下,目光先是落在周琨钰下颌有伤的那一块,用目光轻揉了揉。 在周琨钰的鼻尖停一停,那鼻尖方才在她颈间蹭过。 又在周琨钰的睫毛停一停,那睫毛方才在她颈间轻扫,像蝶翼。古代诗人弄错了,春日的花不是被风吹开的,是蝶,蝶翼在那花瓣尖轻轻一扫,那尖尖的一小处便透了绯色。 她不去看周琨钰的眼,让视线悬停于周琨钰的睫毛。这其中的差别很微妙,像是有人迫不及待想要看清你,又不敢真的太快知道那答案。 因为她的心脏跳得有点快。她需要多一点的时间,去消化,去感受。 周琨钰方才贴着辛乔时,并未跟她心跳同频。 反而是这会儿望着辛乔的神态,心脏跟着她一同,抢拍似地跃了下。 直到辛乔盯着她的睫毛说:“不早了,我先走了。” 周琨钰抿了抿唇瓣,轻轻“嗯”了声。 不对劲。 辛乔走后,周琨钰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是一个最不应该失控的人。在她这样的家境里长大,人生是一眼望到头的顺遂,每一步被规划得清清楚楚,顺着走下去,便可拥有毫无荆棘的人生。 所以辛乔没来找她的这段时间,她也没去找辛乔。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把自己的感受理清楚。 直到某天宵夜桌边,周承轩问她:“这周日不值班吧?” “不值。” “好,跟我去个应酬,钟文教授也在,认识他,对你的下篇论文会有帮助。” 那时她们在喝燕窝,品质仍是不令周承轩满意,把阿姨叫过来问:“怎么回事?” 语气是温和的,内容是严厉的。 周琨钰把瓷勺搁在一边,抽张纸巾摁了摁唇角,望着周承轩那向来儒雅的神情,刚要开口。 代珉萱大抵一直望着她,这会儿抢在她之前:“阿钰。” “周日晚上跟爷爷去应酬,那你下午要去美容会所吧,我同你一起。” 沈韵芝轻转了下腕子上品相极好的和田玉镯:“多大了,去趟美容会所,还要姐姐陪?” 说话间笑起来:“不久后,该是要改口叫大嫂了吧?” 代珉萱顿了下,倒是周琨钰笑容不改,站起来,掌根轻轻摁在桌沿:“阿姐事情忙,不麻烦阿姐,我自己去就是了。” “我有点累了,先回房休息。”
163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