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于韵春来说,韵月琴生前承受的痛苦太重,病床上的韵月琴成了韵春最为遗憾最为煎熬的回忆。她时常想那时的她为什么不再长大些?为什么不能挣很多很多钱?为什么面对高额的手术费,她连一半都付不起?为什么啊…… 韵春知道这不是她的问题,可这几年她总是会这么想,反复逼问反复折磨自己。 病床上韵月琴的面容是她无法企恶君羊易乌儿儿七舞尔吧宜挥去的阴霾,所以当卧室里走出一个穿着质朴,梳着马尾辫,看着比韵春要小很多的身影时,刚被韵春点燃的烟花捻子熄灭,她怔怔看着眼前的身影,即便是变小了,可无论韵月琴怎么变,韵春都能认出来那刻在心上的五官。她怔愣的是,眼前的韵月琴与记忆中完全不同。她不再是满头白发,不再瘦骨嶙峋,不再每天强忍着病痛还要扯着嘴角笑着对她说:“宝贝,要好好的。” 反而圆圆的脸蛋看不出一点岁月的痕迹,浓眉大眼,脸颊红润。 看着…很健康。 非常健康。 烟花捻子在瞬间复燃。 砰的一声响炸破了夜空。 绚烂的烟花照亮了韵春头顶的整片黑暗。 “……妈。” 心跳的烟花响声雷动,韵春听到了她的嗓子沙哑,叫出的声音低沉。她感觉除了她听到外,不会有人再听到这一声喊。 可面前的身影听到了。 韵月琴来到韵春的面前,哎了一声后,双眼泛红笑着抬手,手轻轻抚摸在韵春的脸颊,轻声:“这么瘦,有好好吃饭吗?还有啊,怎么长这么高了?” 明明之前只到她的肩头,现在却已经高出她一头半了。 脸上冰凉的触感让韵春知道这不是做梦,她真的见到了韵月琴。喉咙处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韵春哽咽着开口:“…妈。” 叫完,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躲着韵月琴哭已经成了本能,泪水不受控制流出的那一刻韵春弯下腰,将头埋进了韵月琴的颈窝,同时韵春用力地搂紧怀里的韵月琴,贪恋这一刻的重逢。 她躲着,可是耸动的肩头和细碎的哭声暴露了一切。 韵月琴同样哭了。不过她是笑着哭的,被困在医院多年,她一面都没见过韵春,刚才从房间走出来,她都不敢认这孩子。 变了…线祝负 变了大模样。 长大了。是好事呢。 “妈。”韵春抱着韵月琴,低低地喊着。 韵月琴抚着韵春的后背,柔声:“哎。” 韵春头从韵月琴的肩膀挪开,抬起来,直定定看着韵月琴。 吸了吸鼻子,将蓄在眼睛里的泪水用手背抹开。 张嘴:“妈。” 韵月琴伸手擦着韵春眼下的泪水:“哎。” 韵春什么也不说,只是再次喊道:“妈。” 韵月琴知道这孩子是为什么,笑着说:“宝贝,妈妈在呢。” 韵春忍不住了,她放声哭了出来,哭着喊:“妈……”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和韵月琴说,可是一开口,那些话全都浓缩成了一个字。 一个她之前认为喊出来后,永远不会再得到回应的字。 终于…… 终于在无望的生命中,再次喊出妈妈后,回应她的不再是拂面而过的冷空气,而是韵月琴的声音。 终于。 --- 沙发。 一个小时的时间,韵月琴大概了解了韵春这几年中经历的事情。 老一辈心里,总觉得读书才能出人头地,读书有出息,不读书连工作都找不到,读书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听到韵春在她死后就没有再读书,韵月琴心里涌出深深自责。可她自责归自责,自然也清楚知道错在吕峰。然后,从来没听过韵月琴骂人的韵春,听韵月琴骂了吕峰半个多小时。 韵月琴在那骂,韵春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笑着听。原来…有妈妈疼爱是这种感觉。 好陌生。好熟悉。 正当韵月琴骂的激动时,一直在卧室给她们相处空间的徐蓝椋走了出来,冷冷地看着韵月琴。 什么也没说,却让韵月琴在瞬间噤声。 韵月琴抿唇不语的那刻,韵春疑惑地看向了徐蓝椋。 徐蓝椋同时视线斜向韵春,对她说:“别让你妈情绪激动。” 说完不等韵春回应,转身进了卧室。 关门声响起,沙发那有几秒的安静。 徐蓝椋的出现让韵月琴情绪在刹那间静下,再骂也骂不出什么,她便抓着韵春的手,“宝贝,给妈妈讲讲你当模特的事情,是不是穿了很多漂亮衣服,去了很多地方?” “嗯。”韵春张口,开始跟韵月琴分享工作时的事情。 她只说开心的,别的不好经历她没有说。可她不说,韵月琴也能猜到些。韵春上学的时候学习就不是很好,但胜在头脑灵活,能言善辩,有这么一张嘴,吃苦会少一些,却也不会完全少。没背景没学历,靠自己打拼,吃苦是难免的。 韵月琴听得心疼,同时遗憾自己没能参与韵春的成长,让孩子一个人抗下所有。 连一个避风的港湾都没有。 想到了什么,韵月琴问:“小宝,有谈恋爱吗?” 韵春刚停下讲述,正要喝水,听到韵月琴的问题,摇头:“没啊。” 她端起茶盏,徐蓝椋倒给她的茶水已然凉透,抿了小口,口中的燥被缓解,就又听身边人问她:“那有喜欢的人吗?” 韵春下意识想说没有,可是当她看到茶盏中自己的倒影时,脑海中忽然闪过了那双会下雨的眸,想到了那个如湖泊般的身影。 这样的倒影,她在路青雪的眼中看见过。 而棕色的茶盏水光清透,明明照得人清晰,可韵春却感觉,茶盏中的倒影,远比不上路青雪的双眸。 路青雪那漆黑双眸倒映着的韵春的面容,反而白净到韵春的一颦一笑都能清楚看到。 那样的高清,让韵春有过疑问:清澈的是路青雪的眼眸,让她能那么清楚的看到自己?还是路青雪眼里全都是她?所以无论她怎么看,湖面倒映着的她都很清晰? 口舌在未说话的情况下再次干燥,韵春仰头,将茶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没再看到自己的倒影,韵春看向韵月琴,笑道:“没有啊。” 韵月琴蹙了蹙眉,正想说什么,侧对面卧室的门再次打开,徐蓝椋站在门前,冲韵月琴说:“我饿了。” 韵月琴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发现已经快一点了,她连忙起身,问徐蓝椋:“想吃什么?” 徐蓝椋说:“不都已经买好了吗?” 韵月琴:“买的那些都是小韵爱吃的,你想吃什么?” 徐蓝椋说:“我跟着她吃就行。” 韵月琴笑:“好哦。” 一旁的韵春:“?” 她感觉有点奇怪,可是说不出是哪里。 韵月琴转头看韵春:“妈妈记得你爱喝雪碧,但家里没有,你要想喝出去买一瓶?” 小时候村子里小卖铺没什么饮料,就可乐雪碧和果粒橙。 韵春喜欢喝雪碧,觉得它甜甜的,气泡在口中炸开的感觉很好玩。 小时候三天两头缠着韵月琴给她买,但韵月琴说饮料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很少会买给她。只要买一瓶,她能小杯小杯喝三天,最后瓶子里的气都跑没了的雪碧,是最让她回味无穷的。放久了的雪碧没有气泡,只剩下了柠檬甜。 只不过韵春已经有很多年没喝过了。 雪碧里的柠檬甜她都要忘记是什么味道了。 韵春淡淡一笑:“有白水就够了。” 韵月琴:“不爱喝了?” 韵春:“爱喝。但你不是说对身体不好吗?我记着呢。” 韵月琴眉低下,默了两秒,“好,那妈去做饭了。” 韵春嗯了一声。 韵月琴走向厨房,韵春本想跟着一起上前,但看到走过来的徐蓝椋,韵春的脚步顿住,问她:“你饿了干嘛让我妈做饭?” 徐蓝椋看她一眼,回:“你妈做饭好吃。” 这倒是真的。 可回答跟韵春的问题不符。 听徐蓝椋的口气,这肯定不是第一次让韵月琴给她做饭了,而多次指使一个鬼给她做饭,韵春感觉韵月琴被威胁了。 她问:“但你凭什么让我妈伺候你?” 徐蓝椋不解:“什么伺候?” 缓了一下意识到韵春是什么意思,徐蓝椋哭笑不得:“这是伺候吗?” 韵春:“不是吗?” “不是呀。”韵月琴走了过来,嘴角挂着浅笑,“我待着无聊,想找点事情做,主动提出给阿蓝做饭的。” 韵月琴柔声对韵春解释:“而且阿蓝做饭不好吃,自己做的饭她自己都不想吃,每天出去吃饭馆。饭馆的饭菜好吃是好吃,但油太大,她又爱吃肉,每次都点肉菜,肉菜的油盐放的更多,一直这样吃身体受得了吗?年纪上来了,还以为是小年轻呢?到时候胆固醇高血压……哪哪都是毛病。” 说到后面,韵月琴的视线已经从韵春身上移向了徐蓝椋,后面的责备徐蓝椋仿佛听习惯了,韵月琴说她,她端茶喝水充耳不闻。 韵月琴见状走过去,将手中装豆角的袋子放到徐蓝椋面前,“还有,我是不是跟你说买豆角不要买这种老的?要炖好长时间不说,吃着也不好吃。” 韵春喜欢吃豆角土豆炖排骨。知道能见到韵春,韵月琴特意让徐蓝椋出门去买豆角和别的韵春喜欢的菜。 徐蓝椋瞥了眼豆角,又抬头看韵月琴:“我又不爱吃豆角,怎么知道什么样子的好吃?” “你去买菜的时候我有跟你说过,买细的,买嫩的。” 徐蓝椋从口袋中拿出一根,“我看着它比你手指细,所以就觉得它是嫩的。” 说完徐蓝椋看向韵月琴的手,“你手指跟它的粗细差不多,你手指就很嫩,它凭什么老?” 徐蓝椋完全是在找借口,想要糊弄过去这个错误。韵月琴知道,可又被哄得说不了什么。 韵月琴拿过那一根豆角,扬起向徐蓝椋脑袋敲去,徐蓝椋也不躲,因为她知道韵月琴不会真的敲她。果不其然在豆角快敲到徐蓝椋的时候韵月琴收了手,将豆角扔进了袋子中,低低笑道:“把豆角择了。” 徐蓝椋点点头:“知道了。” 择之前,她问:“择多长?” 韵月琴:“和你食指差不多。” 徐蓝椋问:“为什么不是大拇指?” “你大拇指短,豆角要择长一点。” 徐蓝椋抬眸看韵月琴,唇角翘了起来,“听着你好像比我还要了解我的手指。” 韵月琴嘴角的笑僵了下,然后淡淡:“低头就能看见的事,我不需要了解。” 徐蓝椋:“也是。”她挺想接一句‘你手指嫩是看不出来的’,但看到韵月琴身后站着的韵春,这话被她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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