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太多,她的性子已经沉淀。每天开着满面笑意,大大方方的,可实际她真实的性子是内敛。笑和洒脱不过是生活中的保护色。 这样的保护色长久以来,韵春多多少少迷失了自己。总之,韵春很少动气了。就算李高轩那样的人,她都能笑着给对方倒酒,笑着喊一声李总。可是此刻,韵春不能接受。 面对韵春的提问,徐蓝椋面不改色,声线平稳:“那时她的状态非常不好,只要一激动或是遇到些别的情况,她的灵体就会受损。本来就脆弱的她,很有可能会直接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韵春不理解这样的回答,她继续质问:“那你也可以告诉我,我不见她就好了呀!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知道我…知道我多想见到她吗?你告诉我,这样我至少有个盼头,至少知道我妈就在你这里,就在我身边。” 徐蓝椋看着韵春,平静地解释:“我不告诉你,自然是有原因。” “什么原因?” 徐蓝椋手放在双膝,眸色平平,“当你知道了你妈在我这里,但是你又见不到。会不会每天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 韵春窝在心里的气忽然就散了些,她好像知道徐蓝椋要说什么了。 不等韵春回答,徐蓝椋慢慢道:“会不会时不时来我家,敲我家门?” “会不会一直给我发消息,问我你妈妈恢复的怎么样?” “会不会觉得我在骗你?告诉你找到了你妈,但又不让你们见面,会觉得我只想坑你的钱?” 韵春别开视线,唇张了张:“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 徐蓝椋说:“你频繁登门、发消息,会打扰我和…会打扰我的生活。” “你…” 韵春想要说什么,可又无法反驳。她肯定会这样,因为见韵月琴这件事,是没有什么能比得了的。 不过明明是徐蓝椋不做信在先,怎么反过来成了她的问题?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看出韵春不服,徐蓝椋再一次开口,说出了最重要的一个点:“你妈妈的事情不能让你身边的那个女鬼知道。我不提前告诉你,就是怕你说漏嘴。” 青雪姐? 这跟青雪姐有什么关系? 韵春这么想,也这么问了:“为什么不能说?” 徐蓝椋却反问她:“你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吗?” “她是鬼啊。” 徐蓝椋没控制住,翻了个白眼。不过很快又表示理解,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事,韵春又怎么可能知道。 持着耐心,徐蓝椋为其解答:“人死后化作鬼,生前好事做尽,没做太多恶的人投胎转世,罪孽深重的人会被惩罚。除去两者,自然也会有游荡在人世间的孤魂野鬼不受管控。对于这些鬼魂,地府并不会放任不管,而是派有职位的鬼负责将它们带去地府,接受投胎或是惩罚。而以上处理这些的,称为黑白无常。黑无常管理地府魂体,白无常管理世间游魂。他们不是两个单独个体,而是部分构成的群体。” 徐蓝椋望着韵春,见韵春脸上的表情转为凝重,便知道韵春听进去了,她说:“而你身边的那位是白无常的一员,做的就是这个工作。” “这一点我也是几个月前去找你妈妈魂体的时候才知道。如果知道她的身份,那我一定……”徐蓝椋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抿了抿唇,再刺饮了口茶后,说,“如果让她知道你妈妈在我这里,你妈妈是会被她带走的。” 渡魂这件事,韵春听路青雪提到过。 对此韵春没有异议,可是对于徐蓝椋的后半句话,韵春想也没想反驳:“青雪姐才不会那么做。” 徐蓝椋哼笑了声,笑韵春的单纯,她抬眉:“职责所在,谁又会跟你一个活人谈感情?除非她已经强大到不怕地府,不怕鬼界那些人,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事,但你觉得…可能吗?” 韵春陷入了沉默。她并不知道路青雪的本事,她问过,可是路青雪并未对她说。 但至少一自身对抗地府这件事,韵春觉得路青雪做不到。 韵春想到了一件事,她问徐蓝椋:“可,可她说她有收孤魂野鬼做小弟,如果她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又怎么会收鬼做小弟呢?” 徐蓝椋听后眉皱了皱,随即舒展:“是吗?如果她没有骗你,那就是她无视地府规则,想自己称王了。” “但…”徐蓝椋说完否定,“你觉得可能吗?” 韵春默然。 她自然认为路青雪不会骗她。 可是此刻她对路青雪的了解少之又少,这种坚定的想法转而变成了不确定。 天平一旦倾斜,再要回到原先样子,就需要在轻的那方多加些东西。 可之前路青雪对于她想‘了解’的态度,好像并不开心。且不动声色的去了解路青雪这件事,很难办。 那她该怎么办呢? 放任不管顺其自然,还是努力让天平恢复平衡? 可来之前路青雪还提出帮她找妈妈,如果真的让路青雪先找到,那会是让她和妈妈见一面就把韵月琴带走吗? 韵春紧握住手。 面对韵春的沉默,徐蓝椋不给她多想的时间,而是说:“我就是怕你有这种思想,才不告诉你的。” 徐蓝椋慢慢说:“你妈妈只有待在我身边才最安全。” 韵春睫毛颤了两下,“所以…在电话里你并没有跟我说找我是什么事情,就是怕我告诉青雪姐?” “不是我怕,你肯定会告诉。” 被看透了心思,韵春别过脸。 在路青雪面前她没有秘密,更别说找到了她妈妈这种足以激动人心的事情,她要是听到了,肯定第一时间就告诉了路青雪。 那路青雪会怎么做?跟着她来,然后把妈妈带走吗? 韵春心里不想答案如此,可徐蓝椋的话又深深洗刷着她的认知,路青雪的职责如此。 徐蓝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韵春的注意分散。 “现在你妈妈恢复的很好,至少看到你后再情绪再激动也不会影响她,也不会随便就能被带走。” 徐蓝椋停顿了下,道:“所以我现在告诉了你。” 徐蓝椋说:“韵春,我希望今天见到你妈之后,回去不要对路青雪提到任何有关你妈的事情。” 韵春眸光闪了闪,没有给予回答,而是问:“那我妈呢?” 徐蓝椋没说话,在这件事情上,她不能妥协。 如果不是韵月琴最近在耳边念叨韵春的次数增多,徐蓝椋或许不会这么快让她们见面。 路青雪的存在,让韵春见韵月琴,变成了一种冒险。 徐蓝椋可不敢赌。哪怕这个人是韵春,是月琴的女儿。正因为是月琴的女儿,徐蓝椋爱屋及乌,不然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让徐蓝椋冒这种险。 韵月琴生前,她们就错过了一辈子。韵月琴死后,徐蓝椋自然要将她留在身边。 哪怕,被韵月琴恨。 恨也好。她恨了韵月琴半辈子,现在换韵月琴恨她。要不就说她们是天生一对呢? 她有过私藏的想法,可是当看到韵月琴满眼思念与挂虑,她又于心不忍。 只好将韵春叫了过来。 徐蓝椋望着她不说话,韵春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她稍作迟疑,点头:“我不会说的。” 她说完这句话,徐蓝椋回答她:“好。” 徐蓝椋说:“我马上让你和你妈见面。不过见到你妈之后,你得帮我保密。” “?” 她问:“保什么密?” 徐蓝椋不好意思咳了声,“因为你妈在两个月前就托我帮她找你,我……” 韵春秒懂,“你也是拖到现在才告诉她?” 徐蓝椋点点头。 韵春轻呵一声:“你这生意做的真不地道。” 徐蓝椋从沙发起身,满不在乎地说:“那就不收你钱,不把它当成是生意。” 放在平时,韵春肯定会在接一句‘这不符合你捞钱的形象’,但现在她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整个人都快要贴到徐蓝椋身上了。 韵春此刻就像是小蝌蚪,嘴里只重复一句话:“我妈呢?”
第37章 徐蓝椋让她在客厅等着。 看着徐蓝椋走进一间卧室时, 韵春的心跳在那个时候停了。也不是停了,起码心跳的速度和声音变得很慢、很静。 犹如烟花点燃前的夜空,静到只有空中眨眼的星星、慢到连风都能轻易捕捉。 时间过去太久, 可脑海中有关韵月琴的画面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被淡忘。反而因为思念, 不仅韵月琴的脸越发清晰, 就连韵月琴的声音时刻萦绕脑海,有时在街上听到相仿的声线, 韵春会不由顿足, 循声去看。看到与韵月琴完全不相同的人时, 韵春会怅然失笑,再次踏上独行的路。 记忆中最深刻的画面,夜夜出现韵春梦里的,并不是童时的任何一件让她欢愉的事, 而是韵月琴躺在病床上, 面目苍白到明明已经被病痛折磨的精神萎靡,却还用尽全身力气扯起嘴角, 柔笑着跟她说:“韵韵, 妈妈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双手皮肤被扎的没有一丝完好的地方, 有时没地方扎针, 刚刚愈合的针孔就又被扎开。顺着水咽下去的药,没几秒就反胃吐出来, 那段时间除了稀粥什么也吃不下,肚子里空落落。不仅这些, 还有很多… 疼当然疼, 只是韵月琴怕韵春担心, 不会发出一点声音,微微皱起的眉头替她说了一切。 韵春说她没哭过多少次, 是因为那段时间,韵春背着韵月琴偷偷哭的次数,已然让她麻木到忘记哭是什么。只记得哭到最后泪水都流不出来。 就连韵月琴去世那天,没有见到妈妈最后一面的韵春,眼泪也只掉下了几滴。 不是不难过,不是不伤心,而是麻木了。 虽然拼命挣钱凑手术费,虽然一直安慰韵月琴没事没事,可韵春心里有一块地方是知道的,知道最后的结局可能不会遂愿。那是一块很小的地方,只装着一件事,一件韵春非常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可偏偏就是那么小块的地方,抵过了除它以外填满心中的所有祈祷。就好像一点墨脏了整张纸。 死亡不是一瞬间的事。 对于死者来说,心脏停止跳动后并没有完全死亡,身体的各种器官还在运转,甚至还会听到外界的声音。而直到供给的血液不再运作、身体的温度慢慢降下、身体的柔软变得僵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对于活着的人来说,身边人的离世就像是患了一种慢性病,治不好,无法痊愈。是漫长且痛苦的过程。有关逝者的记忆永远不会消散,在随意的时间、随意的地点、随意看到某个有关对方的物品,对方便又活了过来。就算注意被转移,你很快去关心其它的事情,对方却还活在你的脑海,在你脑海构成的世界里,恬静的一如之前一般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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