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仗着醉意一股脑说出了心里话后,夏颜汐又开始摇摇晃晃。
白子瑜心里有些凝塞,要拽出自己袖子,却听那醉鬼又开口:“先生你别晃,你一晃,我就想——呕”
魏玠有点吃不下去了。
白子瑜倏然手里使劲,想从夏颜汐手里挣脱,可夏颜汐胃里翻涌也攥紧了手心,被白子瑜一带,就猝不及防地扑进了白子瑜的怀里。
下一瞬夏颜汐猛地把头低下。
“呕——”
魏玠捂住了眼。
这是个让人不忍直视的画面。
“魏玠!”白子瑜切齿的声音响起。
……
翌日黎明,夏颜汐猛地坐起,脑海里昨夜的画面开始循环。
她有些崩溃地搓起脸,那霁月清风的脸震惊失魂的让她几乎羞愧想死。
花楹端来洗漱物件伺候她盥洗时,还看夏颜汐面上如丧考妣。
疑惑这一夜发生了什么,会让已经颇有威势的公主殿下露出这样的神色。
叶冬看到从会宁府离开后,一路上夏颜汐都似有似无地躲着白子瑜,心里亦闪过疑虑。
旁敲侧击地问过魏玠,可魏玠脸上只露出不可言说的意味。
白子瑜一直坐在夏颜汐后面的马车里,蜿蜒的队伍向南而行。
一树翠绿一树黄。自秋时启程,至冬至返程。
返程并没有走夏颜汐来时的粮马道,而是从梅城经会宁府至河池的另一条官道。
到了河池地界,大雪便如春城飞花般洋洋洒洒地落下来。
河池是拱卫京都的四城之一,富庶直逼京都,也是姜世岚的母族本源之地。
公主的仪仗到了城门,朔北的人开始折返回去,很快就有姜家的人闻着味儿过来。
“公主一路劳顿,还请入城歇息几日。”姜青禾穿着公服亲自来接人。
他与姜青柏差不多的年纪,是河池姜家一脉的族长,也是河池的城主。
河池守备军接管夏颜汐在河池的防卫,领头的是个总旗,手底下有约莫五十来个人,皆是劲瘦精壮,盔甲威武,比之朔北军的装备也是天上地下。
夏颜汐又想到石岭关漏风的军帐,将士们脸上的菜色,和梅城洗褪颜色的城墙。
这可耻的虚伪繁华,是为大邺的京都富贵添砖加瓦。
自河池再入京都,快马只有半日的路程,夏颜汐自然不会在这里歇脚。
“先生可能御马?”
白子瑜披风下的脸微微一笑,扯动嘴角,答:“可。”
这一路的马车颠得她腰酸背痛,不妨骑马颠得再狠一些。
“烦劳姜大人为我们备马。”夏颜汐说话没有什么表情,连一句客套都不愿说。
姜青禾浑不在意,宫里的那位娘娘再爱惜这位公主,也与河池没有关系。
他冲总旗点点头,马上就有人去安排。
只停留一个时辰用了饭,夏颜汐等几人就换了马急奔返京。
在傍晚即将入京时,茫茫冰雪铺路,结冰的路开始难走。
马蹄开始打滑,夏颜汐不得不在两城交界处的驿站停了脚。
马儿补充草料,人也被迫休息。
白子瑜和夏颜汐同住在一层相邻的两间,用了饭也没说几句话就各自回房休息。
直到半夜,魏玠先听见外面的雪虐风饕里传来马蹄震动之声。
他出门,正好遇见也来查看的叶冬。
这马蹄声势浩大,不会是寻常公干外出的官宦,倒像是行伍之人。
军马铁骑,马蹄铁上嵌着尖钉,才能在雪地跑出这样的气势。
二人皆是神情端肃,迅速喊醒众人。
果然,随着浩荡之声逼近,一马平川的皑皑白雪上,出现百名玄黑袍子的武士。
这些人黑布蒙了脸,刀鞘摩擦着铠甲,一字展开,将整个驿站包围。
魏玠和叶冬握紧手里的刀,严阵以待。河池守备军看着那些人则有些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到只是简单地护送一个公主竟也能遇见刺杀。
“程……程头,这怎么办?”他们五十来个人可从来没打过仗,半夜三更地起床,一半的人都没穿好铠甲。
程刚看见这场面也害怕,拿着长刀的手都有些哆嗦。
“他老子的,一个都不许怂,铠甲穿好了,等会儿和我一起上!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机会终于轮到我们了!”
这人极会鼓动人心,倒是让魏玠多看了他一眼。
夏颜汐和花楹出来,隔壁的阿茶也冒出头,有些紧张的躲到夏颜汐身边。她知道自己出身不好便很少露面,这会儿听见喊打喊杀声被吓坏了。
夏颜汐见白子瑜没出来,以为是没醒,让花楹去叫他,阿茶乖巧地守着夏颜汐。
正在花楹拍门时,自远处便传来密集的破空声。
夏颜汐瞬间警觉,拉着阿茶一起涌进白子瑜的房里。
无数火矢破空而来。
天干物燥,火失陡然射到门窗上,就刹那间火光迸溅,驿站变成一片火海,魏玠和叶冬赶忙护着夏颜汐和白子瑜几人往外闯。
而河池守备军早就被吓的四处逃窜,根本没人记挂他们此行护送的人。
百名蒙面人就坐在马上,将火海围得密不透风。
他们手执三尺长刀,严阵以待,悠哉地收割一条条仓皇而逃的人命。
满地的血覆盖住这一片白雪,围着中间的火光冲天,形成一道残忍的圆。
驿站转眼开始坍塌,被烧得半死的活人在地上打滚,惨叫声层层叠叠地响起,在刀光闪烁的月下惨如人间炼狱。
魏玠迎着那乌压压一片、满身肃杀的黑袍杀手,拔刀而上,在心里直骂疯子!
白子瑜是个疯子! ---- 名字写乱了更正一下: 程勇是阿茶父亲,朔北军师正阳的副将,被边阗人逼迫叛变通敌最后被魏玠逼死。 程刚是河池守备军总旗。
第21章 受伤
魏玠迈出几步,环首刀直往马腿上砍,马上的人开始后退。
叶冬趁机护着夏颜汐跟着往前逼近。
程刚死了不少兄弟,这时候也杀红了眼,也举刀跟在魏玠身后去挡上面劈下的刀。
叶冬与黑袍杀手交锋,发现对方的的长刀刀柄被缠了布,却让她认出了刀背上的云纹。
“你们是明镜司的人!你们奉了谁的令?”
黑袍之中无人答话,只有长刀带起的赫赫风声。
叶冬取下腰间的明镜司腰牌,怒喝:“明镜司指挥使在此,尔等回答!”
周围寂静片刻,马上的一个高大身影缓缓举刀,刀光略过一双锐利肃杀的眼。
“秋明——”叶冬瞳孔一震,不敢置信地惊呼出对方名字,“太后不会下这样的令,你们奉了谁的令?”
除了太后,谁还可以调令明镜司,答案显而易见。
夏颜汐盯着马上的人,遽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定了半晌,看向那群黑袍人,目光里蕴含了说不清的情愫,粘粘黏黏的丝网一般,结得密不透风。
在这刹那间,她又仿佛成了被姜世岚抛弃的兵,成了那个被夏昭天溺死的猫。
这富贵繁华歌舞升平的京都,想要的从来不是天下太平与海清河晏,而是只想一心维护巩固那个快要烂透了的帝王威仪。
帝王宝座压死了人,却拿一层层丝绸把污血盖得严严实实,碰这丝绸的人都该死,为朔北陈情的人也该死,她带着功勋回京就是大逆不道。
越来越多的黑袍人盯上了夏颜汐,将她围成了笼中鸟。
青冥拔出,夏颜汐冷了脸,这一次,她要为自己而战。
阿茶和花楹跟她身边,恰好把白子瑜围在中间。火光照亮这两人的脸,是与肃杀相反的惊惧。
魏玠一把环首刀斩得众人策马后退,带着所向披靡的气势生生劈开一条活路。
他肩上和右臂受了伤,若不是程刚帮他挡了几刀,这伤估计还得多几道。
他回头看众人,喊人上马。
抢来黑袍人的几匹马后他整个右臂都开始发麻。
叶冬看见魏玠整个右臂血流如注,她眼眸闪烁几下。
明镜司的人身手敏捷,下手狠厉,却在最后关头不发出致命一击,倒像是偏偏要放他们离开似得。
她也是身受重伤,再拖延一时片刻,几乎就会失去反击能力。此时虽然心里疑惑丛生,却只顾得上逃命。
夏颜汐在危急时刻,是花楹挺身替她挨了一刀,可夏颜汐躲过一击,后面还是受了伤。
一道口子深可见骨,从她的左肩蔓延下来到胸口。
夏颜汐踉跄一步,几乎翻不上马。
阿茶手里已经扶了花楹,白子瑜上前抱夏颜汐上了马。
“驾!”
夏颜汐被白子瑜圈在怀里,靠着一个单薄的胸膛。
她们策马狂奔,踏碎了被鲜血溅得潮湿的冰雪,似一道闪电冲向了无边无际的闃野。
马蹄声震动,追兵紧咬不松,魏玠左手执缰绳,几乎都要演不下去,太他妈疼了!
叶冬落在最后,抵挡后面的追兵。
白子瑜见后面追兵来势汹汹,喊道:“分开走,回京都!”
魏玠知道任务已经完成,叶冬被他甩在后面挡追兵凶多吉少,他自己都被砍了半死,也顾不上那个阿茶能不能死了。
他听话地拐了方向逃向另一条路,心里恨极了秋明,他下手的分寸在哪里?
在朔北没挨一刀,回来路上差点被自己人弄死,魏玠恨得牙痒痒。
身后追兵无数,在颠簸里,白子瑜的胸前蹭上了夏颜汐身上的血,她们只能一路冲前。
约莫追至百里,秋明看天色将明,知道再追下去人就差不多真得死了,才带人回京。
自白子瑜离京,姜世岚上朝便多了段舒心的日子,朔北的战报一封封送进皇城,也都是好消息。
夏颜汐在朔北大败边阗,并抓出边阗细作,为京都挣了脸面,肖玲儿在西州也崭露头角,几次击溃西羌进犯。
朝中一时之间议论纷纷,皆是赞扬两女子巾帼不让须眉。
尤其在前几日夏颜汐传来回京的消息,朝廷里又有人为她们奏请表功。
姜世岚答应,她们凯旋之日必有厚赏。
这是女子走进官途的试探,姜世岚的应允无异于开了历史先河。
然而却在今日黎明,传来夏颜汐受伤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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