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人走向阳台前,小伊冯当机立断,攀住栏杆,纵身往旁边的外墙上一跃。 身后悬空七八米,外墙没有任何能供一个孩子抓靠站稳的固定点,脚下是不足四指宽的窄小壁沿,可黑头发的小女孩却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牢牢按在了墙壁上。 一旁阳台的门被关上,纱帘停止了舞动。 彼时的伊冯还不懂元素与魔法场的原理,也听不见屋内正在进行残忍的血肉元素剥离实验的炼金术士与凯瑟琳的父亲交谈说,由于女妖体内存在的是未异化的澄澈元素,此时这片区域里存在的力场,跟魔法时代是一样的…… 一墙之隔的高空,脚尖踮踩在窄窄的檐角上,女孩被一股凭空而来的力量按到了墙上,在急促的心跳声中泪流满面,她清楚听见一男一女的声音在耳边温柔低语。 那是跨越世界壁垒传递而来的另一种语言,伊冯听不懂,但她知道那是已经死去的爸爸妈妈。 救下凯瑟琳被佩吉收养后,伊冯没有选择和凯瑟琳一样进入女子贵族学院,而是一头扎进神秘学中,考入了前身是亡灵魔法学院的魔法炼金学院。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那天发生的事情。 毕竟在元素已经异化成魔毒、再无法被人类所掌控的今天,宣称自己能听见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亡灵低语的,不是精神病人,就是脑子被魔毒腐蚀掉的怪物。 至于魔法师,伊冯也曾幻想过这个身份。 可当年少的她表面嗤之以鼻,背地却和其他刚入学的同学们一样,偷偷在学院里四处“探险”,最后一不留神被关进熄灯后的图书馆,在一间空荡荡的地下室里冰冷的地板上蜷缩睡了一晚后,她终于沮丧认命,承认自己的确跟这所学院收录的其他学生没什么区别。 不过好在当时发烧还打着喷嚏的小维吉哈特还有意外收获。 在被姐姐凯瑟琳数落着从学院接回家的时候,少女怀中抱了一个刚在学院做了登记的来自末法时代的魔法造物。 那是一只毛发油光水滑、眼睛滚圆乌亮的小花栗鼠。 卡洛从那时开始就陪着她了。 卡洛陪她度过了整个少女时代,陪着她求学深造,见证了她性取向觉醒后第一次对女孩动心的不安、胆怯和惶恐,还陪她一起耷拉着脑袋,被得知妹妹收到情书后闷不吭声就报名入伍的凯瑟琳给骂了一顿。 伊冯没害怕过耳边偶尔响起的低语,因为自从卡洛认主来到身边后,她就能听懂亡者的语言了。 虽然爸爸妈妈的声音再未出现,可再往后,那些声音是同袍战死的士兵,是她在宪兵部队里的朋友,是死在她手下的敌人……她有什么好怕的? 但她也知道自己真的病了,因为“幻听”可能是真实的亡灵低语,但从战场上回来看见的那些鬼魂,的确都是她的幻觉。 爱是良药。来到约德郡以后,她出现噩梦与幻觉的症状已经好转很多了。 但就在星期天下午,卢塔里迪号邮轮出事后,一切急转直下。 伊冯脑海里亡魂的低语声越来越大,多而嘈杂,吵得炼金术士头疼欲裂,整夜整夜失眠。 摩根的话击碎了她据此为自己编织的虚假妄想。 她骗自己鬼魂们正给她指引方向,告诉她莉娅还活着,告诉她诺兰的人为了某种目的绑架了她的未婚妻…… 可事实是,那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鬼魂们向来无序杂乱的低语,没了卡洛,她一句都听不懂。 伊冯扶着路边的电话亭,胸口发闷,头颅疼痛难忍。 在满目重叠的幢幢鬼影中间,娜丝琳慢悠悠走到了她身边。 就着路灯昏黄的光线,娜丝琳凑近前来,细细观察她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上那双瞳孔发散失焦的黑色眼睛。 “维吉哈特少校,你看见了什么?” 她扶住炼金术士的胳膊,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低声浅笑道:“这可真是糟糕……少校,你的病复发了。” 话语明明是担忧的意味,可娜丝琳的语气却是慢条斯理。 “魔法近代史里说,‘空气中元素的异化改变了科技脉络,逼迫人类放弃魔法所带来的便利,转而研究发展起炼金术与自然科学。 但灵知魔法存在过的痕迹不可能消除,譬如魔法造就的智慧生物与其认可的主人之间产生的玄感联系……’ 所以少校,那只小魔宠死的时候你有感应,亲眼看到了我为你在海上绽放的那团焰火,对吗?” “它漂不漂亮?” 大脑里回荡的嘈杂声音瞬间被意志压到角落,伊冯觉得自己就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她正煎熬应付着来自另一个世界亡魂无休无止的低语折磨,另一个她耳边一片空寂,看见自己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掐住了一个女人纤细的脖颈。 “你再说一遍。” 娜丝琳背抵着电话亭,喉骨扣在她两指之间,被迫仰着头。 她还在笑,“我认识一个男人,他妻子死在了他怀里,然后这个男人半疯半瞎跪在我面前,说愿意用一切换回她……我本来也想这么对你的,但你正巧没有登上那条船。” 胸口憋闷到几乎爆炸,可明面上,伊冯只是胸口起伏着,掐紧了娜丝琳的脖子,“内鬼是你。你想做什么?你怎么可能......” 娜丝琳来约德郡的时候并没有很久,她不可能面面俱到地知道特案科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但问题是—— 伊冯咬牙切齿,“心理咨询师。” 有伦理规定的保密原则和签署的协议书在,去过咨询室的警官不会对娜丝琳有戒心或防备。 至于特案科经手的那些案件的细节…… 就算职业道德规定,涉及受害者隐私,办案探员不得向无关者透露案件情况,但几乎所有警官都会与爱人或朋友聊到自己的工作,伊冯也不例外。 爱的一种表现就是分享与探知欲,这种情况下,一个人想从爱上她的人口中套话简直轻而易举。 “卡尔追求你,你利用了他。” 娜丝琳面部青紫、呼吸困难,她一边咳嗽一边抓住伊冯纹丝不动绞紧的手臂,艰难开口,话语间满是夸赞:“我就知道,你是最敏锐麻烦的一个……只要给一点提示,你就能把一切都连贯起来……” “伊冯?” 计程车停在马路对面,摩根跑了过来。 她站在路灯下,看着电话亭阴影下身形几乎重叠到一起,但见她过来便立马分开的两个人。 “长官,我接到了巡官的电话,他们说你被人抢劫打伤,被救护车送到了诊所……” 摩根打量了一眼低头优雅整理衣领的女人,“娜丝琳女士,你怎么在这里?” 她没有想歪,只觉得有些奇怪,“卡尔呢?” 脖子上的痕迹被遮掩住,娜丝琳微笑摇头,招手拦停了另一辆正巧行驶而来的计程车。 “卡尔不知道我来了这儿,是维吉哈特少校主动联系的我。 你知道的,我的工作,就是和她这样的警官们聊聊,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 直觉让摩根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看着娜丝琳拉开计程车的后车门率先坐了进去,她眼神试探,侧头看向炼金术士。 伊冯目光落到前排司机身上,那个男人脑袋偏转过来看着她,眼皮突然横向眨了一下,长舌一瞬弹出,如蜥蜴般刮舔过右眼球。 这是示威,也是警告,同样是她梦寐以求的一点希望。 伊冯垂下眼眸,什么也没和摩根说,弯腰坐到娜丝琳身边,随手关上了车门。
第163章 计程车从城市中央一路行驶去往郊外,途中穿过交错相连的街道,又从连栋的公寓楼及破烂不堪的贫民窟老式房子前面经过。 伴随着桥边的水流声,道路慢慢变成了不太平整的石子路,路灯微弱的光亮也渐渐被车窗外冷白的月光及河流上倒映的星光所替代。 在车前大灯探照下,怪物假扮成的计程车司机将车辆停在了两栋房子中间的一条侧巷前。 光柱直直照射进夹在两面高墙之间的暗巷里,司机坐在驾驶座上纹丝不动,用一双眼皮横眨的怪物竖瞳,在后视镜里盯着后排两人的动作。 伊冯跟在娜丝琳身后下了车,当走入狭窄的侧巷中时,在车前大灯的照射范围内,炼金术士背脊突然汗毛倒竖,皮肤察觉到了一阵如针扎般刺骨的寒意。 娜丝琳从她身边经过,走了几步后在巷子里回头看她,身后的影子被拉得极长,几乎与巷子尽头高耸而起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脖子上的几道指痕在迎面照来的车前灯光下越发狰狞明显,“充斥了大量流动的变异元素而变得危险爆沸的能量场......你感觉到了对吗?” “那些专攻元素和魔毒分析的炼金学者,随着经验、知识的积累以及见闻的加深拓宽,他们对那些体内存在高浓度聚集态魔毒的生命体会拥有第六感般的直觉。 尤其是拥有魔宠的炼金术士。 但你太年轻了,那不可能是经验造就的直觉。 就算杰罗姆是个强行催化出来魔毒气息四溢的‘废品’,你也确确实实在他动手前就有感应......是那只小花栗鼠提醒你的,还是说是你自己察知到的?” 杰罗姆是伊冯搬到海湾区后,附近居住的邻居雷吉纳太太的女婿。 那个男人在情感上完全掌控了自己的妻子,阿卓亚娜同情雷吉纳太太的遭遇,磨着伊冯带了一位巡官陪这位可怜的老妇人去查看她的女儿及几个外孙的情况。 当时的情景十分令人唏嘘,丈夫游手好闲,妻子的工作只能赚取微薄的薪水,几个孩子的生活条件十分糟糕。 谁都知道杰罗姆只是在敷衍警察,但没人能在法律上剥夺一位父亲的身份与权利,所以阿卓亚娜使出了女妖的迷幻术,让那个龌龊的男人被巡官抓了起来。 可没过多久,杰罗姆就在城市空气污染的雾霾灾难中越了狱。 他找去雷吉纳太太家险些杀了妻子珍妮,然后跟在老太太身后找到了女妖的住址。 秘隐科当时刚覆灭德兰疗养院不久,吉娜他们根据城市内部这些年从异常渎法者感染病例上构建出的理论模型中,调查推演出杰罗姆越狱后变成怪物的经过…… “你知道押送车的路线,所以是你策划了那起押运车车祸,然后给他注射了高浓度的‘母虫毒液’,将他强制催化成了不稳定状态的末期魔毒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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