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没承认过,但她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有着极强的虚荣心。 失去魅力与吸引力对女妖而言是件很可怕且不可接受的事情,无论在哪,只要于人群当中,她就希望自己是注意力的焦点,一有机会便忍不住大方张扬地炫耀自己的美丽。 作为一个年轻漂亮、性格外向的聪明女人,这样的性格本来让她很受欢迎的。 可一旦欣赏的目光变质,她从一位孀居的优雅贵妇变成窃取上流社会身份的女妖之后,以往那些言语就从社交场合上大方自如的调情玩笑变成了轻佻放荡,克制守礼的举止也成为引人遐想的故作矜持。 伊冯从地板上捡到的那几封信其实还好,可在她回来前,阿卓亚娜已经哭着往壁炉里扔了许多言辞不堪入目、甚至能说是性骚扰的信件。 来信者不止有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还有一些是她曾打过交道的熟面孔。 有了一层遮羞布,撕下文明的表皮,兽性的阴暗面能驱使着人做出最下流的事情。 小花栗鼠在主人肩头吱吱啾啾一阵子后就跳到了沙发靠背上。 其实哪怕卡洛不说,伊冯也能猜到那些寄到红槭木庄园的信件当中会夹杂多少龌龊的恶意,所以她今天才会去邮局停了信件转递服务。 女妖低头把桌上那几封好友们寄来宽慰关心她的信拿到手里,眼泪大颗大颗滴到炼金术士的衣服上。 “教会的人什么时候过来登记?我可以搬出去,不给你惹麻烦……是我活该,我做错了事情就要付出代价。” 伊冯握住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自己,“莉娅,没有什么麻烦,你不会有事的——” “不,有事,我会被教会纳入监控名单,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个女妖,我水性杨花,我会出轨,没有人会觉得我是个好女人……” “别这么说,你以为现在还是半个世纪前那个舆论环境严苛的时代吗? 漂亮的女人就是女巫,她们会吸人精血,所以要被绑上火刑架烧掉? 你看凯瑟琳,曼森威尔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一位差点觉醒的女妖,她的感情生活丰富,谈了许多场恋爱,但那些批评的声音影响到她了吗? 说实话,要不是曼森威尔的法律禁止所有能直接或间接操控元素的人从政,包括魔毒患者、女妖及炼金术士,她的父亲也不会想剥离她血液中稳定存在的元素分子险些害死她。” 伊冯的声音很温柔,她将阿卓亚娜颊边垂落的长发勾到耳后。 “炼金学术界最近几年有一项新观点得到了普遍认可,我们认为,女妖、魔毒患者乃至渎法者,你们作为元素亲和力强的人类,若放在末法时代之前,是极有可能觉醒魔法天赋的。 在过去,空气中还未变异的正常元素也总是会更青睐那些敏感、温柔而多情的人,莉娅,你不觉得这些特质很契合女妖与艺术家这双重身份吗? 还是说,你愿意信那些腐朽、落后的陈旧思想施加于你们这类人身上的刻板印象?” “可是——” “没有可是。” 伊冯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我本来想带你出去吃晚饭的,然后在一家豪华餐厅的高档卡座里跟你说这些话,我觉得这样会更浪漫一些。不过,我估计你现在也没心情跟我一起出去吃饭了……” 阿卓亚娜抬眸看向她,眼中泪光晶莹。 “说什么?” 她从伊冯乌黑清亮的目光中预感到了一些东西,抬手捂住了嘴唇,看见炼金术士单膝跪了下来。 “我曾以为你和安吉、凯瑟琳她们一样奔放热烈,追求向往爱与自由,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但后来我发现,莉娅,你内心深处好像也是一个传统的姑娘。 我想着,既然我们已经见过彼此的亲人了,或许,我还能奢望更多……” 伊冯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看向她的眼睛。 “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没有很久,但我却觉得好像已经认识你许多年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更赞同当初在那片针叶林里你对我说的话。 我们谁都不知道以后,感情也不可能提前就预知到结果,所以谢谢你让我能爱上你,让我知道,心能拥有归处是多么美好的一种感觉…… 那么,莉娅,你愿意嫁给我吗?” 阿卓亚娜吸了吸鼻子,眼眶涌出热泪,一下子哭出声来,“你现在向我求婚只不过是因为你同情我……” 伊冯无奈道:“我同情你什么?同情你是个漂亮女人,还是同情你是个暂时落魄的大画家? 你第一次去警厅找我的时候,卡尔他们偷偷算过,我们不吃不喝五年的工资,可能才刚够得上去拍卖行买你一幅画,而那副能买得起的现在也涨价了。” 阿卓亚娜破涕为笑,小声道:“我又不是每副画都有资格拿出来拍卖的……” 伊冯抬手为她拭泪。 “所以,与其说我同情你,不如说我是在趁火打劫。 我利用了你此刻的脆弱、无助,因为我不希望你拒绝我。” 伊冯将她的手拉至唇边吻了吻,用湿漉漉的黑色眼睛无辜地看着她,卡洛也跳到了主人肩膀上,立起身体眼巴巴地瞧着她。 “莉娅,求你了,别拒绝我好吗?” 阿卓亚娜眼眶又红了,她低下头,把戒指拿了起来,“它真漂亮。” 女妖自己将那枚戒指戴到了左手中指上,抬眼望向炼金术士。 “伊冯,你知道我从来没拒绝过你吧?” 她用手腕勾搂住恋人的脖颈,痴缠道:“你抢先我了,其实我本来想向你求婚的……” 伊冯笑了起来,将靠枕盖到了正在沙发上吱吱乱叫打滚的小花栗鼠身上,吻住了未婚妻的嘴唇。 她知道。
第144章 人的焦虑与恐慌往往来自于自身的不安全感以及外界源源不断涌来的压力。 所以当左手戴上那枚戒指,被温泉水一般的爱意包裹着与那些来自阴暗处下流龌龊的凝视和性骚扰切断联系后,阿卓亚娜很快便振作了起来。 可与其说是振作,不如说是从爱人身上借得的勇气。 炼金术士说得没错,她的确是在“趁火打劫”,此时的女妖胆怯、敏感,如惊弓之鸟般脆弱,也前所未有地需要她、依赖她。 于是伊冯这段时间每天都尽早下班回来陪伴女友。 她会陪她做饭,陪她看书说话,在阁楼里一起忙各自的实验与创作,陪她待在家里做一切她愿意做的事情。 伊冯又做了一个被玻璃罩罩住的蒲公英——这是去年她第一次去红槭木庄园时送给阿卓亚娜的生日礼物。 上一个被女妖放在了庄园主卧床头柜的抽屉里,里面注入的元素早已消散,连带着花序也凋零散尽。 但炼金术士新做的这个,透明的水晶玻璃罩内,蒲公英立于一团浓缩的淡蓝色元素液基质上,花序顶端不间歇地飘散出星点般的光芒。 光点撞到玻璃壁上便会飞回花序顶端,带动着蒲公英轻轻摇晃,又洒落出一片柔和飘扬的星点……循环往复,就像永不消融停歇的极地冰雪。 无法停留的、自由的爱…… 于是当阿卓亚娜眸光失神迷离,从咿呜的低声演奏,到进入尾音颤抖的柔弦乐时,她指尖探出,触碰到枕边那座晶莹的水晶蒲公英,像拿握住了自己被囚拿的一颗心。 外界的舆论或许还在发酵,或许已然停歇,阿卓亚娜的注意力逐渐从那些恶毒谩骂声中转移了过来,转移到替她拦下所有一切的恋人身上,然后一天比一天更温柔、更黏人…… 教会那边还算是好处理,再怎么说,伊冯好歹身上背了一个魔法炼金学院驻汉克斯伐诺荣誉院士的头衔,这是一个具有政治象征意味的身份。 在贵族依旧占据特殊地位的汉克,身份有时候代表了很多东西。 不管教会背地里如何腹诽这名爱上女妖的炼金术士,但当伊冯态度强硬地出面阻止教会过来骚扰自己的未婚妻后,对方也不得不退让。 教会对一些特殊重点人员的登记随访与监视,相较于一名专攻元素研究的炼金学者所能采取的手段,简直是自取其辱的小孩子过家家笑话。 然而搞定了教会,还有那些无形之间的舆论影响与同化。 阿卓亚娜能躲在家里不见人,伊冯却是最直观面对外界对她未婚妻的调侃与揣测的人。 说没受到影响是不可能的,那是谎话。 如此大信息量的轰炸,仿佛整个社会都在告诉她:你爱上的是个多情的漂亮女人,女妖不可能专一,她们注定出轨,永远不会忠于某一个人。 但阁楼昏黄的落日辉光中,当阿卓亚娜推倒画板扑到她怀里索吻,当女妖在厨房听到开门声,开心地跑出来跳挂到她身上迎接她时,伊冯会飘飘然觉得,如果贤者拥有桂冠,女友一定会迫不及待为她加冕。 而伊冯拥有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夜晚依偎在沙发或床上一起看书看报时,当听见炼金术士故意用平淡且不以为然的语气念出那些荒唐的绯闻社论时,她迷人的未婚妻会奖励般爬到她身上,捧着她的脸,软绵绵、黏糊糊地亲吻说爱她…… 所以,让那些地摊小报的记者和闲得蛋疼的傻瓜们统统去死吧! 她的未婚妻是世界上最可爱、最忠诚、最迷人的漂亮小猫,如果这些混蛋们胆敢出现在自家门前,伊冯相信自己会冲出去朝这些人怒吼,然后在阿卓亚娜崇拜的目光里狠狠扇他们耳光。 当然,这种幼稚的场面她也只是想想而已,事实是,即便阿卓亚娜赌气般授意朋友们把她订婚的消息传了出去,也只是为小报多贡献了几篇报道而已。 人们总是低估言语的杀伤力,却又高估了舆论对于生活的影响。 那些激昂恶毒的文字再如何耸动可怕,电视一关,报纸阖上,最重要的依旧是身边所拥有的一切。 当发觉这个道理后,阿卓亚娜看开了许多。 她甚至不在乎熟人以及朋友对她的看法了,因为真正的朋友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来伤害她。 而且相较于这些,她现在的生活中,还有更具体且鲜活的东西,哪怕那些只是早餐时的几句闲聊。 “这张照片把我拍得可真难看,我眼睛都没完全睁开,看上去像是个严肃死板刚睡醒的阴沉老蝙蝠,预备着要飞入黑暗的洞穴当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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