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临时住处大多都是谷仓与木板搭建的小棚子,农场的商店提供熟食和食材,也能租借防风灯、便携煤油炉及烧烤架用来野餐,安全方面则有金属机械探测器来监控各式危险讯号的产生…… 大部分来这里度假的人都住得很舒适。 伊冯等人在这儿住了一整个星期。 她们在矢车菊花海中清澈蜿蜒的河流边露营,和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交上了朋友。 蓝天白云下的种植地里临时出现了许多个小社区。 大人的防备心总是会更重一些,但孩子们很容易交上朋友,连带着两个陌生的家庭也产生了联系的纽带。 因为艾妲与她弟弟的存在,赫伯特先生一家以及伊冯她们很快融入了这些临时的社区当中。 人们在傍晚的河流边点燃篝火,在晚霞落日的余晖中纵情高歌,欢笑共舞。 不同肤色面孔的人讲述着自己家乡流传的故事和文化,男男女女在夜空下打情骂俏,情侣互诉衷肠。 来自上流社会的人忘掉身份,贫困家庭的人忘记出身,大家此时此刻相聚在一起载歌载舞,他们都是需要在白天为农场干活的乡下人。 时光似乎因快乐而加速,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就到了离别的时刻。 孩子们的不舍自不必说,阿卓亚娜的姐姐,也就是那位真正的前伯爵夫人上前拥抱了伊冯,和丈夫赫伯特一起友善地向炼金术士道别。 而乔安娜在和女妖到一旁私语交流了一会儿后,回来时也向两人提出离开,不愿同她们一起回约德郡。 “我曾是汉克人,但在曼森威尔待了几十年后,后者已经替代了我那早已陌生的故乡,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伊冯,你和莉娅都有自己的生活,我只是去做客的客人,哪有客人一直留下不走的道理?” “可是老师......” “我准备再去洛伊德他们那儿看看,而且学院也给我递来了返聘邀请。 我想我需要回去好好规划一下,考虑自己的退休生活应当如何度过。” 银发老太太走上前来,抬起手,伊冯就乖顺低头,让老师能摸到自己的脸。 “我亲眼见到了你在约德郡的生活,你的情况远比我想象中更好。稳定的工作、良好的同事关系,还有一个可爱的女朋友。 你现在可不需要多余的老太太来打扰你们的生活。” “您一点也不多余,我这儿永远欢迎您。” 乔安娜笑着拥抱了她,看向阿卓亚娜,“莉娅,好姑娘,别忘记了我跟你说的话。” 老师跟女友的悄悄话伊冯并没有刻意去问,身为专精元素与制剂的术士,她了解占星术的禁忌。 如果一名占星术士专门叮嘱了一件事却不明说,那她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当事人还是不要多问为好。 假期总是转瞬即逝,一切的喧闹最终都会归于沉寂。 她俩回去后和斯塔尔夫妇、莱拉等人一起吃了顿饭,又去看了几场安吉的演出,便告别了这次美好的长假。 炼金术士的工作一如既往,女妖则密切关注着坎德尔那边官司的进展。 当春天来临时,在约德郡警务厅坐落在海湾区的新警政大楼竣工之际,官司终于到了开庭的时候。 坎德尔的律师信心满满,说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让那个私生子伯爵输掉官司。 可就在“塔妮斯顿伯爵夫人”的个人巡回画展于媒体隆重的报道与欢迎声中返回斯塔尔艺术厅举行最后的画廊展时,首都那边传来消息,阿卓亚娜女妖的身份被曝光了。 坎德尔的某家杂志社刊登出了一篇调查文章,点明这位享誉油画圈的大师在七年前冒用了自己亲姐姐贵族遗孀的身份来打入约德郡的上流社会圈层,并在文中用大段大段抓人眼球的桃色事件来引入她女妖的身份,最后才带了一笔官司的事情。 这样避重就轻的笔法,很容易让人将凝视的目光聚焦在那些似是而非的绯闻上面,然后凭窥私欲和刻板印象在脑海里发散填补出一个私生活糜烂、行事放荡不堪的标准“女妖”形象。 而随文章刊登出来的还有一张照片,是阿卓亚娜和姐姐一起站在狮心城郊外的那片矢车菊采摘地上微笑的画面。 私生子伯爵在前堂嫂身边雇了一个私家侦探,一月初的长假,对方从坎德尔跟去了狮心城。
第143章 那篇调查文章很快就被各大报社转载出来,在小范围内引发了热烈的讨论。 约德郡市民的日常生活大多单调且千篇一律,流言蜚语和桃色新闻在这样的土壤里发酵传播得很快。 然而这也不太能影响到当事人,真正让阿卓亚娜躲在家里不愿意出门的,是飞絮一般寄到红槭木庄园的信件。 伊冯去邮局暂停了从海岛转递到她们现在住处的信件中转服务,回到家时,把满地乱扔的信纸捡了起来,随便挑几份大略看了一点。 她是在那种环境里待过的,知道上流社会的社交等级观念是多么根深蒂固,又对所谓的名誉看得有多么重要。 但他们同时又跟大多数普通家庭一样,都极具人情味儿,很乐意向他人伸出援手来昭显绅士派头——当然,前提是你不要让他们丢脸。 炼金术士把那些信放到桌上,用镇纸压好。 她刚到沙发前坐下,抱着卡洛蜷缩在沙发上的女妖就靠了过来,偎入她怀里趴心口处静静听着她的心跳。 “你今天回得好早,工作顺利吗?” “嗯,上午我去教堂参加了一场教会传统驱魔仪式的交流讲座,下午回局里开了预算会…… 马上总厅就要搬迁到海湾新址来了,这周我们主要是在收拾东西。” 伊冯用手抚摸着女友单薄的肩膀,下巴贴在她额前,知道阿卓亚娜是在逃避谈论这件事情。 她低声道:“莉娅,他们说的话其实都是在关心你,没有别的意思。” “你看,就像你原来的邻居伯格太太一家,罗萨、兰斯、杰罗德…… 他们提醒你说海岛上最近这段时间出现了一些小报的记者,让你出门的时候小心些,需要帮助的话可以联系他们。 还有韦嘉和马修他们,他们经营着事务所,说你可以给他们打电话。 这些人都没把报纸上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进心里,他们没有阴暗龌龊的心思,你的朋友们是站在你这边的。” 阿卓亚娜不说话,只是枕在她锁骨处,给拱在她手心里的小花栗鼠顺毛。 伊冯知道她心里不好受。 那篇文章根本不是一篇合格的新闻报道,把焦点放在一些似是而非抓人眼球的绯闻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避重就轻。 若是正直的媒体工作者或社会评论家,就应该知道这件事真正的重心,是一位蛰伏七年一鸣惊人的油画大师,被一个投机者用不光彩却合法的手段,正大光明夺走她亲手创造的一切财富的荒谬情况。 阿卓亚娜借用姐姐的身份来约德郡立足的确违反了汉克的《贵族法典》。 无论当事人是否同意,借用贵族身份后得到的东西在《贵族法典》中都能视作不正当得利。 阿卓亚娜的情况处于灰色地带,向来民不举官不究,也没出现过类似的先例。 法律总是与政治挂钩,一个国家的法典象征着统治者的意志。 在汉克,贵族当年用适当的妥协退让换得了超然的名誉权,这是属于政客间的利益交换。 可代价却是放到今天,一名贵族后裔能借此名正言顺用法律手段追讨一个陌生人创造的本不属于他的财富,这当然不公平。 但无奈的是,法律就是法律,再了不起的律师也只能在划定的界限内耍手段。 伊冯这几天帮女友问过了在约德郡司法体系中接触到的一些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包括郡检察官办公室里的几名检察官,得到的回答都是不容乐观。 “伊冯,其实从坎德尔回来找你的那晚,我就想过如果官司输了该怎么办。 那时候的我其实没那么在乎的,我只想着你,一点也不怕这些事情被捅出去。 他就算赢了又怎么样?我还有手,钱没了还能再赚,我还年轻,今后的人生里还有无数个七年,他拿走的那些积蓄根本没那么重要……” 阿卓亚娜哭了起来,脸埋在伊冯肩窝里,难过道:“可现在真的要败诉了以后,我发现自己根本接受不了!” “红槭木庄园是我从银行赎回来的,整整六年的时间我才还完贷款,就连姐姐都认可,说那是属于我自己的资产。 那六年的时间里,我没有休过一天假,圣日洗礼也没回过坎德尔和姐姐团聚,我的时间都花在画室与画廊中,参加或筹办的酒会派对也都是帕尔默叔叔和林赛筛选过的……” 作为一位拓展经营人脉的伯爵夫人兼事业正处于上升阶段的艺术家,对庄园管家与画商经纪人的建议,阿卓亚娜向来都是虚心听从的。 也就是去年年初,她还完了所有贷款,这才放松下来,第一次任性到独自一人跑到约德郡和斯芬索之间的针叶林去采风度假。 伊冯当时刚遇见阿卓亚娜的时候,她其实也才刚摆脱银行债务。 女妖调侃炼金术士是个还背着一大笔学生贷款的穷学生,何尝不是因为联想到自己的情况而惺惺相惜,对她产生了一丝亲近狎昵的心情。 阿卓亚娜在乎的不只是那些钱,寄托在那些财富之上的,还有另外一些无形且更珍贵的东西。 而红槭木庄园也不止是一栋拥有历史的漂亮庄园,更是一个完全意义上属于她自己的家。 伊冯手环搂上女友的腰,抱住她低声安慰:“莉娅,我知道——” 阿卓亚娜哽咽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七年前姐姐让我来约德郡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想过来,我在这儿一个朋友都没有。” “但现在我交到了很多好友,我很受欢迎,却一切都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这些寄来的信件当中,就有很多关心你的人。” “不,”阿卓亚娜摇头,语气有些伤心,“我跟很多人都调过情,我挑逗别人,说过许多不负责任又引人遐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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