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发削瘦的中年女人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先生,明尼他患有癫痫,我是缉毒警察,他从小耳濡目染,知道毒品对他这类人的危险。吸毒会诱使癫痫发作,加重他的病情,他不会选择这么做,至少不可能是自愿的。” 虽然已经同意特案科接下这件案子,但斯科特还是摇头委婉道:“梅尔森警探,作为执法者,你应该知道,法律与秩序之所以需要人为界定存在,就是因为人们哪怕知道一些事情是不应当尝试的错误,却依旧会选择那条路。” 偷盗、吸毒、酗酒、滥交、赌博…… 谁都知道这些事情会把自己一步步推向危险深渊的边缘,但每时每刻、各个年龄阶段,依旧有无数人陷落进去。 坐在一旁的卡尔翻着手里港口分局刚传真过来的案件简报。 上面内容寥寥,信息不多但很关键。 “他们给明尼·菲比验了血,毒品检测分析反应的结果是阳性——” “我儿子从不吸毒!”梅尔森警探斩钉截铁道,“他或许不是大众意义上那种听话乖巧的好孩子,但是明尼……他知道自己的妈妈是干什么的,他可能做过坏事,进过监狱,但绝对不会去吸毒。” 削瘦的中年女人环顾面前的这些人,视线最后落到了炼金术士脸上,明亮的眼神里似是笃定,又仿佛带了点哀求。 “维吉哈特小姐,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请你相信我,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 “这样的话……”伊冯移开目光,“达雷尔,你去后勤采购部那儿申领十毫升的通用型元素微量试剂盒,一会儿我配制一份对应毒品的检测剂,然后和梅尔森警探一起去停尸房,看菲比先生的毛囊里能不能检测出毒品来。” 炼金术士接过卡尔递过来的传真文件,止住这位母亲的道谢,“梅尔森警探,你知道你儿子平时都跟哪些人来往吗?” 明尼·菲比上周五被人发现死在了港口贸易路的一家旅店里,贸易路可是那一块有名的红灯街区,隔三差五路边就会发现几个被自己呕吐物呛死的酒鬼。 港口警察接警后赶过去,并没有在现场找到能表明死者身份的东西,旅店上登记的名字也毫不意外是个假名。 明尼的尸体被作为无名氏送去了停尸房,直到昨天,港口警察在附近的居民区抓了一伙入室盗窃的劫匪,在联系受害者交还被盗物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了明尼的住所,这才辨别了上周五那具无名尸的身份。 梅尔森坐在一张圆凳上,双手交握搁于桌沿,似乎有些心烦意乱,“我……你们有调查过凯文吗?他是明尼的男朋友,他们在一起已经有两年了,明尼以前还说,等他满了十八岁就跟凯文结婚。” 摩根从口袋里掏了笔和本子出来,按出笔芯,一边记一边问道:“你怀疑凯文跟明尼的死有关?” “我只知道,我的儿子不可能主动去选择摄入毒品,只有凯文,凯文做得出这种事情!” 伊冯抱肩靠在了另一张办公桌旁,她看着梅尔森,突然问道:“明尼是什么时候离开斯芬索的?你上次见他又是在什么时候?” “……两年前。” 摩根拿着速记本,抬眼,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 梅尔森警探目光游移,嘴唇颤抖了几下,低头看向自己交握的十指,“明尼两年前就离开家了,是被我们赶走的。” 两年前,梅尔森警探的儿子明尼·菲比才十五岁,正在学徒学校上学,认识了行会里大他八岁的另一个学徒凯文。 少年人的感情莽撞而热烈,一个是未经世事的男孩,一个是已经在社会熔炉里摸爬滚打好几年的成年人,凯文轻易就把明尼给迷倒了,让性取向都还处于朦胧阶段没有摸索清楚的男孩,以为自己年纪轻轻就遇上了对的那个人。 “我们知道凯文不是好人,我丈夫很严厉,他勒令明尼分手,说他只有两个选择,必须放弃一边,要么离开凯文,要么离开这个家。” “明尼选择了离开家?” 那些横亘心头折磨着她的往事一旦开了口,后面再说起来就没有那么难了。 梅尔森从斯宾塞推过来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巾,抬手擦了擦鼻子,“嗯。” 她没有哭,但由于眼睛太过明亮,看上去就总像是被泪水洗过一样。 “他退了学,和凯文一起来了约德郡,只在去年年初的时候写过一次信寄回斯芬索报平安,说他准备年满十八岁就跟凯文结婚。 寄信地址我记得,就是你们掌握的他现在的住址,但我一直都没有联系过他。 然后就是一个月前,明尼终于给家里打了一次电话。 我们寒暄两句,还没来得及多说,我丈夫就把电话抢过去挂断了……” 即便现在各种工会和行业联合会都在反对像十年前一样毫不顾忌地雇佣童工,但目前还没有一个完善的制度能解决这个问题。 时至今日,虽然政府部门和一些大企业不会雇十六岁以下的孩子,可放眼望去,各行各业十三四岁的小学徒也不少。 明尼是正经上过几年学徒学校的男孩,哪怕离开家,梅尔森的丈夫也不会觉得儿子会活不下去。 他知道明尼离开家后一定会吃到教训,他在等儿子某天乖乖服软回家,对父亲承认错误,虚心接受来自长者的教导,听他说出那句“我早告诉过你……” 至于别的,父亲老菲比不觉得会有什么。 他那个年代的社会治安环境比今天更危险,生活也比现在的年轻人辛苦多了,他更没有一对像他们夫妻一样事业有成的中产阶级父母,可熬过来后,他不也取得了今天的地位与成就吗? 这是丈夫的想法,可或许是母亲的直觉,梅尔森在接到那通电话后就一直心神不宁。 儿子明尼是在街边电话亭给家里打的电话,梅尔森警官拨回去也不可能再找到他。 再加上丈夫的态度,出于某种许是赌气又或许是拉不下脸面主动和解的心思,梅尔森依旧没有选择给儿子写信。 于是她通过人脉,请在约德郡司法系统工作的朋友留意“明尼·菲比”这个名字,在昨天下午的时候,港口警局更新了上周五那具无名尸的信息,看到消息的朋友联系了她。 “维吉哈特小姐,你说如果我不那么固执心狠,明尼是不是就不会死?” 这位母亲的泪水终于从眼眶涌了出来。 “我的明尼今年也不过才十七岁,两年前更是只有十五…… 该是怎样狠心的父母才会把自己的孩子逼走,整整两年的时间对他不闻不问,任由他在外自生自灭?” 然而同情归同情,梅尔森的讲述愈发让人觉得,明尼·菲比的死,跟大多数误入歧途的年轻人一样,或许就是一场令人唏嘘感叹的悲剧罢了。 伊冯安慰道:“梅尔森警探,我们会尽力调查明尼的死因,给你一个完整清晰的交代,不过也请你理解…… 就算明尼是一名缉毒警察的孩子,他有癫痫病,他有许许多多不应该以这种方式离世的理由,可对从事这类‘工作’的人来说,他染上毒瘾死在那种地方,都不算是什么少见的事情。” 梅尔森止住啜泣,抬眼看了过来,“那种地方?什么意思?” 意识到塔肖尼警督向这位母亲隐瞒了某些事情,包括斯科特和摩根在内,大家面面相觑,彼此都移开了目光。 梅尔森警探盯住了伊冯,“你让我理解……维吉哈特小姐,明尼从事的什么工作?” 炼金术士舌尖抵着上颚,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如你所见,菲比先生的尸体是在旅馆被人发现的,那家店坐落在东贸易路,是港口最大的红灯区,许多性工作者都在那一块儿出没。 你拿到的法医初步尸检报告可能不全,菲比肛.门撕裂,死前发生过性行为,再加上港口警局有他的逮捕记录……” 梅尔森警探不可置信地摇头,看着她眼眶发红,嘴唇颤抖。 “我很抱歉,梅尔森警探,您的儿子明尼·菲比,他是一名性工作者。” —— “你就这么跟那位母亲说了?” “嗯。”伊冯蔫蔫地应了一声,她此时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靠枕,从掌心拈出松子来,一颗一颗喂给站在她脚踝侧面的小花栗鼠。 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卡洛的尾巴擦着主人小腿肌肤晃了晃,靠近两步立起来,用两只加起来都没有指甲盖大的小爪子扒拉开炼金术士握成拳的手,吧唧嘴,自己抓起松子往颊囊里塞。 阿卓亚娜调低了面前电视的音量,侧身蜷腿,手肘支在沙发靠背上,托腮瞧着她,“梅尔森警探没有崩溃吗?” “她很自责痛苦,坐在那儿捂住脸哭了出来……” 外表越是冰冷严厉的人,在受到打击崩溃的时候就越会叫人心疼,伊冯当时心里可不好受。 女妖伸手抚上炼金术士的侧脸,让她扭转头来看着自己说话。 伊冯将脸更深地贴到未婚妻柔软的手心。 “我不知道塔肖尼警督是怎么想的。 他放任手下的人敷衍这桩案子,故意模糊掉一些信息,既不告诉她明尼死前的样子,也不告诉她儿子在档案里被定性的身份,而是打发梅尔森警探到我这儿来,让我去告诉一位母亲,说她死掉的宝贝儿子是一个未成年的男妓……” 她本以为自己与塔肖尼已经和解了的。 卡洛把主人手心的松子全塞进了颊囊里,此时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它舔了舔爪子转身蹦到沙发前的茶几上,面朝着电视里光影闪烁的画面蹲下,取出一枚松子嗑开,尾巴一晃开始享用美食。 瞧见小花栗鼠从未婚妻怀里离开,阿卓亚娜抬腿,裙摆自然而然滑起,白皙光洁的腿压到了炼金术士大腿上。 “塔肖尼警督跟斯科特不一样,前者是靠实绩与资历走到今天的,再晋升的话就是分管事务的副署长,而后者走行政管理政治竞争的路径,已经拿到了署长助理的位置。 塔肖尼如果对署长的位置也有野心的话,伊冯,你的空降其实就相当于毁了他的路。 分局警督和署长助理一样都有资格参与署长竞选,但前者的履历必须加上总厅的职务,哪怕只是你这样衔位虚高的特殊案件处理组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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