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喘着粗气,马蹄声杂乱,长刀上的鲜血不停地滴落,于青石板上砸开一株株血花,马上的人却笑道: “早就听闻平陵城夫人坚韧刚强,是个难得的善人” 陡地话音一转,冷侧侧地嘲讽道: “在下倒是未曾想夫人监守自盗,将恶狼引至城下后,还能护着城中百姓” 王氏一言不发,冷眼地看着眼前那尊煞神,出声道: “百姓皆是无辜的” “将士们亦无辜” 太平无动于衷,驱马向前。 不知是哪家小孩子没看住,竟然只身冲出来挡住那高大的马儿。 “哥哥莫要伤王夫人,她是一个大善人” 十几岁的少年热血上头,不管不顾便冲了出来,尽管声音颤抖,腿在不停地打着哆嗦。 “退下!小孩子来掺和什么事!” 王夫人欲将那孩子扯下来护在身后,那少年却是纹丝不动,硬要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护住这个平日里对他友善相待的人。 太平勒住了马儿,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幕,神色晦暗不明,笑问道: “满城人家,竟只有一小儿敢站出来,夫人难道不应该难过么?” 王夫人又扯了了几回那倔强的少年,没扯动,便站至那少年前,将他护在身后,头也不抬回道: “宁叫天下人负我,不叫我负天下人!” 太平瞥了眼她身后的少年,饶有兴致地问他: “你可知你父亲便是死在她引发的这场战争中的?” 王夫人身子一僵,面色惨白,不可置信地仰头看向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 少年犹豫地看向他无比崇敬的,景仰的人,他从她眼里看到了确切的答案。 “对不起” 王夫人手足无措,惭愧地想向少年解释。 少年沉默着,看着眼前人伸过来的手,下意识便后撤了一步。 王夫人那晶莹的眼神暗淡了下来,收回了手,转身朝那高高在上的人道: “要杀要剐尽管来便是,何须多言!” 殿下将长剑架于那脆弱的颈间,似笑非笑问道: “给我个理由” “我只是想寻个两全的法子,既能保证今夏百姓活下去,又能不伤大唐人” 王夫人闻着那浓重的血腥味,面色发白,却还是强撑着: “再说大唐幅员辽阔,分一点土地给今夏怎么了?更何况这本就是属于今夏土地!” 她振振有声,控诉斥责道: “今夏百姓被你们驱逐到荒漠之中,土地无法耕种,他们只能依靠放牧生存。若非被逼到走投无路,活不下去,怎会生此是非?” “夫人能够忍受假寐时一条毒蛇盘踞于枕边?能相信那条毒蛇信誓旦旦绝不伤你的保证吗?” 王夫人制止住身边侍卫欲抽剑砍向那人的意图,那名侍卫不服气道: “诡辩!事已至此!若今夏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你们毫无胜算!” “十万” 太平嗤笑了一声,玩味不已,撤下架在面前人脖间的长剑,道: “哦?夫人何不听听外头的厮杀与哀嚎,长枪入血肉,烈火焚白骨,这便是您的两全法” 她勒马欲再次出城,却又顿了一下,回头朝沉默的王夫人笑道: “想必在您眼中,此皆为必要的牺牲罢了” 王夫人身子像是抖了一下,颓唐不已,她看着那可怖到极致的人重新杀入场中,不再言语。 殿下回忆完,无奈地耸耸肩,似是颇为可惜道: “可未曾想她竟如此刚烈” 傅阶沉默地看着那摊血渍,上前去欲安慰万分悲痛的仇现。 太平漠然地看着眼前一幕,转身策马入城。 几天后,满城白绫戴孝,祭奠那位令人可敬的夫人,风卷起白幡,满街的纸钱在风中瑟缩不已。 公主殿下于高楼上漠然地看着送丧的队伍,看着世间众人的哭泣,屋内传来将领们觥筹交错的笑谈声,无聊极了。 ---- 改.....改....改.....
第36章 够狠 明明是打了胜仗,可傅阶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的喜悦。 于案前来往踱步,怒气填胸,一见来人,急忙向前拽住那人的手臂: “你可知?杀降是大忌!” “杀降不祥!” 敌军溃散,今夏不少人弃甲曳兵而走,她特意让几个嗜杀的将领前去追击,当时战况混乱,他未曾留意。 如今.... 那人却不急不躁地按住他的肩膀 “没想到,手上沾染无数鲜血的将军也有慈悲为怀的一面” 傅阶猛地甩开对方的手,低声怒吼道: “我虽久经沙场,几历生死,可那是几万条活生生的人命!” “青石,大唐的百姓不会感激那些屠刀染血的异族。他们只会感激手握长枪,护住他们身家性命的战神。” “够了!” 傅阶看着此前这个他无比熟悉,此刻却又陌生到极点的人。 “他们是人!是人,就有着活下去的权利!林夫子是如何教导我们的!?你忘了一干二净了不成!” “愚蠢!” 向来不动声色的太平火气也上来了,深吸一口气后,她扯回了自己的理智: “他们不死,你就要去死!青石难道不明白吗?!” “老子不在乎!” 傅阶十分艰难地把这句话从喉咙里一字一句地挤出来。 堂堂七尺男儿,此时双目赤红,他指着外头,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那外头的血,将附近的溪流都染红。从天空中歇落于血泊中的鸟儿,溅起浓稠的血,将翅膀完全粘住,上头的血珠仍在一滴滴的滴落。 那原本青翠的群山,经历惨烈的战况后,仍残留着烧焦后的余烬,明明灭灭的火光衬的如今满目荒凉,黑压压的群山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真像地狱... “你看看,看看...外头...”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撂下话后,那人转身便走。 “他们本来可以活下去的...” 可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太平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身。 她突然就笑了,不可抑制的笑,笑到眼泪都控制不住,笑得极为凄凉和讽刺: “活下来啃草皮和粪土吗!?还是活下来眼睁睁看着妻儿子女一个个在他面前饿死!?” 傅阶猛地将手中酒杯掷于地,气急:“那也绝非你可以决定的事!” “傅阶!本宫就是这么个虚伪,残忍又冷漠的小人!” 她眼神深邃如海,大步流星离去。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过来!” 那道身影只是顿了一下,然后没有丝毫停留地离开。 他无言地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她常常会给他一种错觉。 此战前,那人便已经预料到敌军会埋伏在平陵城附近,并早早下了决定。她领一万人当作急先锋,先行。傅阶则带领大部队,距离先锋部队十几里的后方。 “公主,孤军深入是大忌!”他缓了一口气,试图让眼前人改变主意,接着道:“目前平陵城内形势不明,倘若突发意外,臣如何向陛下交待!” 太平讽刺地笑了笑: “她想必会很高兴的” 见他面色不虞,只好又解释道: “那一万人不过是诱饵,若是对方于此设下埋伏,你们亦可黄雀在后,将他们团团围住,歼灭敌军,指日可待。” “我知道” 她一怔,疑惑地看着他。 “可到那时,军队定然疲乏不堪,而公主又身处重重包围,如何能够突出重围?” 她自觉有些好笑,调侃地地看着傅阶,看着这位眼前突然认真的大哥,道: “青石再领着大军前来营救不就成了?” “况且青石兄身为堂堂大将军,鄙人不过是个无出路的谋士,此事由我去做,再为合适不过。” “可若万一呢?” 他苦苦劝着。 万一呢?万一像过往诸多次那般,她不是上天的宠儿该如何? “如今事已至此,青石怎的还是如此优柔寡断,拎不清主次呢?” 太平冷哼一声,提剑上马,高束的墨发于风中飞扬,语气轻狂自傲: “若万一,那便认命!” 她淋漓畅劲地大笑,策马扬沙离去,认命!呵!认命! 无妨,便将那该死的命运斩于马下! 无妨,人生一趟,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无妨,无神明庇佑亦无妨,她便是自己的神! 他看着那飞扬的尘土,沉默了,最终长叹一声,还是妥协了。 他看她领一万人,义无反顾地踏入那伏击圈中。 他看她一马当先,喊的是“将士们,跟我来!”而不是“兄弟们上!” 他看她与敌军厮杀,不顾身家性命地打,仿佛世上当真再无她可期之物,所以释然,所以畅快淋漓,所以没有丝毫的后顾之忧, 因为不对万物抱有期待,所以才表现出释然的悲哀。 仿佛他如今面前站的并非是有着七情六欲的人,而是全知全能的神,仿佛普天之下在她眼中,并无二致,一如过往那般,这样的人,真是冷静到可怕。 “公主呢?” 慢来一步的郭嶟疑惑地看向傅阶,讶异地看着眼前这个老大粗竟然眼睛都红了,似乎眼里仍有泪光闪动。 傅阶还没收拾好情绪,不自在地别过头去,指了指刚才殿下离开的方向。 郭嶟虽然一头雾水,但实在还有要事在身,先找到殿下再说。 他提起那碍事的官袍,赶忙跟了上去,眼见公主一只脚就要踏进房门,他只能气喘吁吁,高声喊道: “公子!” 太平回过头来,询问地看向他: “都办好了?” 郭嶟行了个礼,缓了一口气,这才说:“公子吩咐臣的事都办好了。丧事礼仪皆按侯爵形式来办。按公子的吩咐,将士们亦只驻扎在外城,不得侵扰抢掠百姓。至于抚慰安顿事宜,亦有条不紊地进行。” 郭嶟又深吸了一口气道: “仇将军并没有多加过问。听府上下人们说,仇将军整日待在书房里,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烂醉如泥” 太平眉头皱起,似是颇为嫌弃: “找个跟王夫人样貌性情相似,家世相似,又中意于他的女子给他送过去” “堂堂护边将军,如此颓废,视职责如同儿戏!耽于情爱,成何体统!” 太平又恨铁不成钢地补充了一句。 “是,公子” 郭嶟正要退下之际,又听殿下言: “这几日也是辛苦你,此事办完,便去歇会儿。至于你幺妹的事,本宫不会亏待了你。” 郭嶟恭谨道: “臣惶恐,能为公子办事,是臣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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