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身许国,再难许卿” 后面的三个字他写的极慢,但他神色温柔,没有丝毫不耐,好像要用尽一生来记住这个名字。 一笔一划,皆镌刻入心。 一捺一撇,皆情之所钟。 魏可期 最后一笔落下,布满伤痕的手终究无声地坠落于地,再难回响。 ~~~~~~~~~~~~~~~~~~~~~~~~~~~~~~~~~~~~~~~~ 绝笔信一送上去,此事很快便闹大了,朝廷命官竟然被人逼到如此境地。那些原本不吭声的人也彻底被激怒了,纷纷上书表明自己的愤慨,一定要一个说法。 陛下先是震惊,事情闹到如此地步,是她万不曾想到的。她找来几个负责此事的人,责问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支支吾吾的不敢开口,圣上一看又怎不明了,她将桌上的折子摔到那几个人的头上。 “你们想造反不成!” 她忙派人去狱中查看苏可辞的情况,得到的却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陪同的顾眠在看见白色罩布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不会的,他仍存着一分侥幸,怎么会呢?那人向来是最重承诺的,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明明答应过他要好好活下去的,明明.....都说好了呀....怎么把他一个人留在原地呢? 怎么... 会变成这样.... 顾眠未能顾及到礼节,只是跌跌撞撞地扑到了那具尸体边,他刚开始还努力扼制住哭声,可是真的难过啊,难过到即便身旁尽是陌生之人,还是会情难自抑,痛哭失声 “可辞,怎会如此!” 圣上在看到那具尸体时,压抑不住内心的怒气,抬脚便踹向身边的一位始作俑者,气极: “朕就是这样让你们好生照顾的!” 那具尸体伤痕遍布,处处触目惊心,简直让人难以想象生前遭到了何种折磨。 事情荒诞到这个地步,朝廷命官竟活生生被人拷打致死,终究是忍无可忍了。六部尚书纷纷发难,表示要是圣上不严肃处理此事,他们便集体致士。 之前不做声的人也站了出来,大有要把这群人渣弄死的节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可辞的妻子悬梁自尽的消息传了过来。 ~~~~~~~~~~~~~~~~~~~~~~~~~~~~~~~~~~~~~~ 魏可期见到绝笔信的那一刻,她近乎快要昏厥倒地。他要去赴死,她知道的。那个人一开始便知道那份奏折会惹来杀身之祸,但他还是做了,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她那个满是书生气的丈夫认真地告诉她,这是他应该去做的事。 “如果人人不敢言,天下何辜!苍生何辜!” 她是不懂得这些的,但她没有拦他,只是默默为他整理好上朝的官服和仪态。 做完这些后,那人一如既往地,温柔地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但他直到上了轿子,还是终究没有说从前的那句话,那句千百次上朝前跟她说的话: “等我” 她泪水决堤,跌跌撞撞地跑向那人离开的方向,想要拦住他,可她未曾,她知道的,那人心意已决。 自那天后,她便整日在大厅中枯坐着,也不说话,他们家仆人少,也没几个敢上前劝阻的。 直到现在,她展开信,看到那句话。 其实下面还有一句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的泪不住的流淌,浸湿了信纸。 去就去吧,她随他去便是了。 ---- 可叹 “此身许国,再难许卿” 所以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第28章 何为人间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一时之间,举朝愤慨,人人恨不能将那群人渣得而诛之。 “荒唐!事情竟荒唐至如此地步!” 一向德高望重的李公在朝堂上气的胡子都竖了起来。 朝间议论纷纷,纷纷抗议: “这干的都是什么事啊” “奸人当道!” 陛下微抬手,示意安静,可还是压不住众人心底的那团怒火。 “今天他们敢杀朝廷命官,我看他们明天就敢杀诸位王爷!” “谁说不是呢?” “安静” 武皇终于开口,众人终于安静了下来,可还是愤愤不平地看向那个人。 “此事,朕会给诸位爱卿一个交代的。” 众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许,纷纷称赞陛下贤明。 她其实对这件事并不怎么上心,但众怒难平,必须要有一个替死鬼。 同时,她也意识到,这群替她办事的人其实也会欺瞒她,甚至仗着她的权力想要推翻她。 那么,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率先被处理的是丘神勣,丘神勣被处死后,又有人告周兴与丘神勣通谋。天后命来俊臣审问。 来大人自然与周兴很熟,他接到武则天的命令后,若无其事地与周兴一起吃饭。 酒席之中,来大人意味深长地开口: “如果一个囚犯态度非常顽固,死不承认谋反,周兄会用什么办法对付他?” 周兴满嘴酒气,嗤笑回答: “这还不容易吗?取一个大瓮,用炭在四周燃烧。然后令囚犯进入瓮中,在这种情况下,什么事他会不承认?” 他说完,还很是得意,隔空朝来大人举了下酒杯。 来俊臣笑眯眯的,也不表态,只是过后令人按照周兴的说法布置了一个用炭火炙烤的大瓮。 才大摇大摆地来到周兴府上,这时才说: “有内状告兄台谋反,请兄入此瓮!” 周兴他一向跋扈,向来都是他折磨的别人,哪有别人敢这么对他。 顿时面如土色,磕头求饶,承认自己谋反。 来大人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回去禀告陛下。 陛下倒还留些许情面,将其流放到岭南,不取周兴性命。 陛下不取,自有人取,更何况周兴的仇家多的是,半路就被人取了性命,死因不明。 ~~~~~~~~~~~~~~~~~~~~~~~~~~~~~~~~~~~~ 混乱的时刻,太平并不在朝中,她也没出去躲避风头,而是义无反顾地投入了那无休无止的争斗中。 自她再次出嫁后,便恳求母后,搬出了长安城,来到了自己的封地。说是恳求,其实她们二人都清楚,清楚此行要去做些什么,要面对的,是怎样的豺狼虎豹。 “太平” 离别时,武皇并没有握着她的手,做些依依惜别状,只是又简简单单唤了她一声。 “行,我走了”她点头微颌并没有表露什么情绪,只是简单表示自己明白了,她知道母亲的意思,也知道肩上的重任。 风雨交加夜,而她再次启程,离开帝都,去往未知的远方。 武皇在原地站了许久,知道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眼帘处。 “陛下这又是何苦?”旁边的老太监将暖炉接下,甚为不解。 陛下明明是担心公主此行艰险难测,想说些体己话,怎的到最后,却什么也不曾说。 “向明” “诶,老奴在”老太监并没有丝毫惊慌,他是她的亲信,自然是清楚几分面前人的脾性的。 “她已经不需要,已经不需要朕的嘱托了”陛下声音渐低,此刻,她怕也只是一个担心女儿远游的母亲罢了。 老太监正想照常开口安慰几句,却见武皇毫不留情地转身。 “走吧” 她的目光深邃又冰冷 “还有很多事未做,不用花费精力在这等闲事上。” “是”老太监赶忙低头跟上。 ~~~~~~~~~~~~~~~~~~~~~~~~~~~~~~~~~~~~~~ “籍之” 孟昭骑着栗色的高头大马,陪同在太平身边。 他面露为难又揶揄道: “情况怕是有些棘手,至少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糕” “讲” “西北的大多数游牧民族在十几年前接受了朝廷招安,只有黎埔等几部仍不顺从,游荡在边境外烧杀抢掠。朝廷几党本想彻底缴清这一余孽,还没来的及动手,前线却传来消息,说黎埔等异类已被简癸一部赶至清水河一带。朝廷听闻此事,大喜过望,当即又赏赐给简癸许多锦帛财物,以示我大唐实力强盛和对邻邦的慷慨友好。” “这么顺利?” 孟昭笑了一下,接着太平的疑惑道:“当时朝中也不乏有人怀疑,但几番派人前去调查,确有如此好事,且至此以后,边境平安无事数十年。朝中对此也就不再追究,只当是政治权衡的自然产物罢了。” “但....”孟昭眉头微皱,正打算继续讲下去时,前进的队伍却突然发生了骚乱,有人挡住了去路。 “你们是朝堂上派下来的人是吧?”一位衣衫褴褛的妇人,神志不清地挡在道路中间。疯言疯语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那妇人不管不顾地大声哀嚎着,哭天抢地地用头砸着满是沙石的地面,鲜血流落狼狈不堪的面颊,令人不忍直视。 “滚开滚开!再挡着路!就把你剁成肉酱!” 为首的将领,凶神恶煞地驱赶着眼前这只恼人的苍蝇,真是晦气,才刚到达目的地,就听见这么凄惨的哭声,那以后的仗可怎么打?呸呸呸,真是不吉利! “为何事而长哭于野?”殿下伸手拦住了那位将领,关切问道。 那妇人闻言愣了愣,木讷地看了她几眼,继续痛哭,像是要把心中的委屈都倾倒出来。 哭声更加恼人了,随行的将士们都是一肚子气,本来行军就已经让人疲惫不堪了,现在还遇上这种倒霉事,真是晦气! “籍之这样讲她怕是听不明白”孟昭适时地提醒。 “哦,绑上,堵上嘴,带回去”殿下干净利落地下达了命令,没有丝毫犹豫。 两名士兵顿时一跃而上,将此人五花大绑地抬在肩上,本以为这样就能消停些,不曾想那妇人却是更为惊恐了,挣扎了好一会,力气大的不像话,中途换了好几个士兵牵制才最终安稳下来。这妇人眼见没有希望,只能不停地流着眼泪。 “方才讲到何处了?” 殿下旁若无人地问着。 孟昭瞧了瞧四周,见大多数士兵都耷拉着脑袋,这才放心开口道:“但上官大人前阵子的消息,却发现有几个部落一直在积蓄实力,吞并周围势力,近来又几度骚扰边境护市,其用意,怕是昭然若揭。” “此事定然谋划已久,但朝中竟无任何消息,实在是太过奇怪。” “到了” 孟昭正打算继续讲下去,却被殿下打断。 巍峨的城池在一片荒芜中是那么的显眼,落日的余晖洒在城墙上,金辉蔓延了数十里而不绝,漫天鸦响,鸟儿振翅于长空,枯脉盘枝错节地朝天空展示它那狰狞的面目,向远方的来客展示它的利爪与獠牙。 城门处却是热闹的很,城中大小官员成排地列队迎接,他们用鲜花和彩绸装饰着单调的城门,穿着满是异域风情的服装,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滑稽和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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