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仍然没什么大反应,只是推辞: “儿臣需服丧” “你是大唐公主!” 太平保持了沉默。 “由不得你” 最后的通牒已下,多说何益? “儿臣领命”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太平才刚坐稳,两个结婚对象就被人挑好了,武三思,武攸暨。 公主殿下想了想武三思那仿佛写在脸上的野心,连想都没想,让前来请示的宫人回去汇报: “就说武三思太老了,也真他太后的丑” 宫人恭恭敬敬地退下: “是” 武皇听到宫人的回禀,并不生气,反倒是笑了笑,下了定论: “那便武攸暨” 随婚期临近,宫人们越发忙碌,里里外外,进进出出者络绎不绝,武皇正大张旗鼓地操办着女儿的婚礼。虽然是二婚,但隐约中仍有不输首婚的气势。 此时正值小暑,天气越发闷热,让人烦燥不己。 “都下去!没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许过来!”她疾声厉色,看着眼前垂头恭敬站着的一排宫人越发地气打不过一处来。 她猛地坐下,将桌上的一盏凉茶灌入喉咙,胸口起伏不定。 天空隐隐有雷鸣闪过,湖面悠地泛起涟漪。她望着滚滚云层中那亮紫色的闪电,抬手轻抚琴弦。 雨落,风起,琴声动。雨势渐大,风势渐起,琴音渐低,像是悬溺之人无望的挣扎,声调沉闷而哀伤。 一道炸雷,琴音陡然一转,越发清越激昂。 那青色的,似竹般的人撑着一柄纸伞自滂沱大雨中而来。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小径上的石头甚至迸起了四溅的火花。 她看的触目惊心,那人却对此无动于衷,只是望着她,踏雷鸣而来。 她直直地看着那人,原本昏暗的四周亮如白炽,那抹青更是整个天地间那唯一的亮色。 震耳欲聋的雷声随之传来,她的心脏断崖似的漏跳了几拍,神智恍然未醒,雷声掩盖了那人的声音。 她近乎呆滞,大脑仍处于宕机状态。 她并不想询问对方,因为她知道,知道那人轻唤了她一声: “公主” 再次乱了,乱了,全部乱了,她隐隐察觉到问题所在。 并非现在,而是在更久前,只是她当时误认...... 她自嘲地笑了,不,并非误认,是她,逃了,逃了个彻彻底底。 “公主,回宫吧” 婉儿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倦色,却仍然耐心地劝着她。 她将仍止不住颤抖的手藏入那宽大的广寒袖中,将眉皱起,警告对方玩命的危险行径: “没有下次” 那人低头落坐,瞧不见她的神情,只听她答了个: “是” 只是她后来万不会想到,一语成谶。 雨仍倾盆而下,她仍抚着琴,附着惊天动地,令万物臣服的雷鸣和那漫天的雨幕。 一如既往,而婉儿安静地坐在她身旁,一如幼时。 弹琴的人突然僵住,想来婉儿实是太累了,竟倾倒于她肩上,熟睡了过去。琴声戛然而止,过了许久,她才敢垂眸,细细端详婉儿筋疲力尽后的睡颜。 她抚平那小丘山般皱起的眉心,似要抚平万千她愁绪,她们在佛前共同许下的愿望。 婉儿向来是如此的光风霁月,以匡扶社稷为己任,和她见过的所有人皆不同。 母亲为的是至高无上的皇位,大臣们为着更高的俸禄和权力。 可唯独她明明已炙手可热,却仍体察人间疾苦,持一身清风正骨,关心着大唐兴衰荣辱,并为此献出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这种人一生能遇见一次,已是上上签。 她甚至于心中暗自庆幸,在那场无妄之灾中,幸好不是她......幸好......不是她。 那久久悬于半空的手遮住熟睡人的耳,替她微挡划破天际的响雷。 她才不信什么命中注定,什么劳子的签文,既然天不许,她就逆了这天! 文渊阁 “陛下,这有损公主名誉” 身穿明皇袍的人放下手中奏折,嘲讽地瞥了她一眼,语气中全是讽刺:“名声算是个什么东西,能吃吗?” “朕走到今天,名声早就一塌糊涂,什么男宠无数,违背妇德,谋权篡位,心狠手辣,六亲不认诸如此类,背后骂朕的人怕是得排开百里外,难道要朕低声下气地一一向那群自命清高的儒士解释!?” “尔等怎配!” 婉儿手中的紫毫停滞于宣纸之上,晕开了墨色暗迹,她低头,抬腕,却听见那人叹息: “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批判朕原先的功绩,揪住朕犯的所有错误,仿佛朕十恶不赦,可他们也就到此为止了,要是让他们上阵,岂会比朕做的更好!” “实干而非旁观,国家不需要一群只会议论的鸭子,它需要声名狼藉的一群狼” “太过偏颇” 婉儿的脑海里瞬息闪过一丝念头,却答: “臣知晓” 武府前 玄色为月将落,日将出之色,那身黑红色的衣袍此时便立于武攸暨面前。起初,他大惊失色,此人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书房,实是令人惊悚。 没等他大叫喊人,那人便摘下了那遮住半边脸庞的面具。还没来得及反应,本能已驱使他跪伏在地,战战兢兢地磕头道: “参见公主殿下” 那人只是默默地于他身侧踱来踱去,像是闲来无事被邀请来观看主人书房的客人。 武攸暨听着稳健的脚步声,心都要从嗓子眼跳了出来,在他濒临崩溃之际,那人轻声问了一句: “汝可爱汝妻” 那个本跪伏于地的儒弱男子,却在那一刻将脊梁直了起来,满声郑重的回答: “吾爱吾妻。” “若赐死汝妻,迎娶本宫,汝当如何” “自挂东南枝” 两人皆是一顿沉默。 “吾可救汝妻,但吾需你谨慎小心,将此事永远埋葬。若踏错一步,她将万劫不复” “公主但说无妨” 晨光入户,那身玄色愈发神秘。武攸暨听完那人的详细的计划,点了点头,表示愿意赴此不归路。 只是心中仍存着最后一个疑问,驱使他贸然开口: “公主为何要帮微臣?” “帮?” 那人讽刺地轻声低笑。 “要这么理解也可以,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各取所需何不乐哉?” “恕臣愚钝,臣仍不明白” “明白又有何用?” 那人仍轻笑着,似是世间已无事可令此人为之动容。 “姑且算是陷入泥沼的人挽救更为脆弱的折翼的鸟儿,仅此而已” 谈话己尽,她推开房门,呼吸着犹为清新的空气。 “真是难得” 她摆头笑了笑,像只幽灵般消失。 不过几月 太平再次出嫁,为此,武后赐死了那位无辜的女子。文武百官更是将此引为笑谈,更有些人因此上书劝谏,说是为此感到羞愧。 武攸暨保持了沉默,谨小慎微,接受了他不得不接受的一切。 此后,那位丢人现眼的殿下反倒毫无收敛,越发肆意妄为。 朝中大臣上书批判的奏折更是数不胜数,单是口水就能把殿下给淹死,更何况是那些令人啧啧称道的风流韵事如雪崩般铺天盖地而来。 可公主殿下仍是我行我素,毫不在意。群体的嘲讽本该逐渐平息,可就有那么位不知死活的大人公然挑衅,上书直言骂太平身为一国公主不知廉耻,整日流连于众卿府邸,不守规矩。 这骂都骂了,捎点小兵小将那也是理所应当的,顺带连同婉儿一起被批的是体无完肤。 恰巧那日武后召见了殿下,将此折递与她看,并表示任她处置,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骂人就算了,但骂到人家跟前可不是好玩的,那可是殿下,一句话就可以让你去地府报道的主。 那位大人惊心胆颤地梗了几天脖子,日等夜等,等来的却是几个刺目的批注: “关你屁事” “......士可杀,不可辱!” 那位大人愤怒了,死也要死的光荣,最好是名流青史!这......这......这算个什么玩意!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天,翻来覆去安慰自己最差也不过是豁出自己这条老命,但没关系嘛,至少博得了个好名声! 在那位大人的反复做死下,殿下终于不耐烦了,想来这位大人又得罪了不少婉儿的忠实粉丝,没费多少力气就把这位“谏臣”送到偏远地区让他颐养天年去了。 一时之间,群臣激愤,可奇怪的是很快大家伙都没声了,默契的像是提前打了声招呼。 当然,要是期待百年不开化的老古董们一夜之间集体开窍,那还不如去等等天上会不会掉下馅饼。 起码,那还靠谱些。 要是想让大臣们承认自己没事找事,那更是想都不要想。 大臣们是有那么些受到了封建思想的毒害,但又不是傻,个个跟人精似的。当政治权力转移,当大臣们发现自己的靠山的靠山是自己所不齿的人后,当发现妥协更有实际意义时,无谓的争论又有何用? 所以只能一边暗自痛骂那位无耻的殿下,一边安慰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 直谏忠言?名留青史?啧,那都是屁话!命都快没了,饭都快吃不上了,哪还顾得上那些虚名! 太平倒是没空管这些破事,她实在是太清楚了: 大权在握,所有合理或不合理的行为,都会由别人替你去解释。 尽管荒谬,但,合理。 尽管公主殿下有些不愿意承认,但潜意识里总有那么一抹色彩是和别人不一样的。纠结许久后,拧着眉的太平认命无奈提笔: “一派胡言,不足信也。” 他们说的,统统不要信。 心心念念的人却懊恼地盯着桌面上的宣纸,旁边还散落着一堆废纸。 无他,宣纸上的字她是怎么看怎么别扭,明明平常时信手拈来的字,此时在她眼里仿佛都走了形,变了样。索性把眼一闭,薄唇一咬,提笔回信。 虽无日思夜想,时时牵挂,但总是挥之不去的信到手后,公主殿下的脸无意识地绷紧了几分,沉寂许久的心竟有些忐忑,真是见鬼了。 回信很短,上面只写了一字: “知” 却是让公主殿下难得愉悦了好几天。 ----
第26章 大乱 朝内闹得天翻地覆,朝外自然也不甘人后。 总有人不安分的。 九月,徐敬业等以扶持庐陵王李显为号召,在扬州举兵反武,十多天内就聚合了十万部众。 武则天当即以左玉钤为大将军,李孝逸为扬州道大总管,率兵三十万前往征讨。 兵力的悬殊让战争进行的很快,再说造反这件事,你得大伙都支持你才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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