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欲拭去美人眼角泪珠,却不防那人小心谨慎后退了一步,武承嗣也不尴尬,自得地笑了笑,看来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公主,在求遍权臣的同时,怕也是少不得被登徒子轻浮调戏过。 瞧瞧这位曾是天之骄子,被誉为大唐明珠的公主殿下,到最后,还不是得来低声下气地求他? 这么想着,武承嗣心里是愈发轻松自得,行为言语亦是愈发放肆,甚至简直可以说下流到不堪入耳的地步。 “公主躲什么呢?微臣又不像那些个小年轻那般猴急”他轻佻地绕着那位公主殿下,踱着慢悠悠的步伐,眼神像极了在市场上挑拣商品时的挑剔,当然,亦多了几分对美色的垂涎和毫无遮拦的欲色。 突然,他的手抚上那人的肩膀:“微臣不过是要与公主殿下做桩交易罢了” 太平的神色愈发莫测,尽管肩上的触感简直快要令她作呕,但还是无奈言道:“武尚书请讲” “公主怎么还不明白呢?臣第一次见到年纪尚轻的公主时,臣的心就已经完全被殿下您的天人之姿俘获” 武承嗣缓缓踱步到那人面前,笑得一往情深:“如今天命赠予了微臣这个机会。所以,公主您何不招我为驸马?况且你我为族亲,子嗣的血统将更为纯正,不是吗?” “那本宫又何必来求你救薛绍?”公主殿下深吸了口气,忍着不耐道。 “微臣可以保证薛公子至少不会在牢里饿死,不是么?”武承嗣笑得开朗,像是打小算盘终于得逞的那种喜悦,真是难得啊,有一天竟轮到他来要挟这位长安城的天骄,哈...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何况公主求了那么多人,再拒绝臣的好意,又有何用呢?不如考虑考虑?” 太平站着没动,死咬着后槽牙,笑得不明所以 真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太平笑得整个肩膀都在耸动 真是.....自己竟沦落到求这帮垃圾的地步.....真.....真是!..可笑!... 她将自己的骄傲与脊梁寸寸折碎,看看能卖出几斤几两,原来....哈....哈哈......原来他娘的一文不值! 武承嗣疑惑不解又惊惧地看眼前人突然狂笑着捂住了右眼,本想后退两步,却措不及防被眼前人揪住衣领死死地抵在梨花椅上 “本宫给你们脸了是吧?”那人咬牙切齿,脖子上青筋毕露,全然失了平日里那份矜贵的皇家礼法 武承嗣脖子被狠狠扼住,一张小白脸很快便涨成了猪肝色,双腿徒劳地挣扎着 “公主...就不怕被陛下知道么?......”他本不该作死调戏这个疯子的,挣扎道 无人应答 不该的.....不该的......武承嗣眼角很快便落下泪来 “我是....陛下....最....宠信的...人!...” “陛下......不....会放..放过你....的”武承嗣死死攥住那人掐住他脖子的手,一个女人力气怎么这么大?!! “救....命...”被死死扼住的人已经开始翻着白眼,可失去理智的疯子始终不肯松开钳制在脆弱脖颈上的手 “光脚的不怕穿鞋,本就要死!拉你一个又何妨?!!”那人眼中猩红尽显,笑得既残忍又惊心动魄 她近乎是大笑道: “那又何妨!!!” “殿下!”府外的傅阶听到动静,闯了进来,却见武承嗣无力地抬着手向他求救,他赶忙箭步上前,拉开已经理智全失的公主殿下 武承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痛苦地□□着。 被拉开的人扶额咽沫,却也不像寻常人被拉开那般大喊大叫 只是淡然地朝傅阶点头伸手:“手巾” 傅阶看那人接过手巾后,优雅而仔细地擦着骨节分明的玉手,又拭去肩上不存在的落灰,淡定的不像正常人,仿佛他先前见到的那幕,就像做梦一般。 她弯腰俯身,礼貌又优雅,若是嘴里的话更动听的话 “若是本宫听到一点儿风声,你....呵” 她又发狠地踹了躺在地上的人一脚,听到痛苦的闷声后,她满意地笑了笑:“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傅阶!” 傅阶一个抬手,把一个黑色的药丸强硬喂进挣扎的人嘴里 “唔!” 武承嗣涕泪横流,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忙爬起身来用头砸着地面,声音颤颤巍巍:“不会!臣定不会!此事臣之还有公主知!若有,叫臣被五雷轰顶!” 傅阶看那人笑得矜持,转身抬腿便走,伴随着她出了武府,终于问出声来:“公主不担心将把柄落入小人手中么?不如...”他轻晃手中长剑,替公主掀开锦帘 此人不除,他仍心有不安。 “不过一介流氓,贪生怕死之徒,怕他作甚?!” 她又猛然转过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对这种混账东西!要比他更流氓!” 说完转身轻提裙摆,入金舆。不一会儿,疲惫不堪的声音又从金舆内缓缓传出:“去宫中,事到如今,也只能求那人了” 只能再次去哀求那位掌控生杀大权的人主。 那日,她在殿外跪了一天一夜,只求母后能放过无辜受连的丈夫,就算是不为他,也看在皇子的份上,放他一马。 不出意外,一向宠爱她的母后只是任她跪着,一句话也没说。 可笑......她竟然还仍存侥幸....希望那人菩萨心肠.....可笑..... 滂沱大雨,模糊了眼前的所有事物,半边身子已经完全麻木,只凭着最后那一丝侥幸吊着,才不至于轰然倒地。 她恍然听见殿门被打开的沉闷响声,很远,却又很近。 费力睁开眼后,入眸的并不是那身明黄,而是她此时此刻最不想见的人。 婉儿没说话,只是将大半的伞面向前倾去,遮住那人冷的发颤的身子。 公主求遍诸位大臣,却唯独漏了她,是在怪她,还是认定自己不会帮她.....她...不懂...所以保持沉默,任凭大雨将自已层层淹没,承受铺天盖地而来的悲伤。 太平缓慢地起身,钻心锥骨的痛汹涌的袭来,几欲令她昏厥倒地。 可面前的那个人伸手拥住了她。 终究,所有强撑的镇定与淡然在那个人面前溃不成军 命运一次又一次的羞辱,她只是.......想要......竭尽全力想要保护身旁人的.....可苍天....怎么就这么难......为什么.....她还是护不住.....身旁重要之人? 本以为自己长大,就不会重演幼时那场刻骨铭心的悲剧的......可为什么....之前是...现在亦如此?.... 眼睁睁见身旁重要之人被夺去生命,而她,却始终无能为力,不论多努力避免悲剧的发生,不管她多努力挣扎 可笑....原来就算被捧得金枝玉叶也救不了任何人...... 她要的真的不多,只是平安....在皇家....自己竟然还真以为只要置之事外...就可....呵....自己还真是天真啊.... 此身当真可恨,这般懦弱无能,这般愚钝不堪,以至于到这种时候只能任由命运践踏,竟然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当真可恨........ 怀中人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嘶吼,紧紧拥住了她,再无丝亳理智可言,只是一遍遍哽咽重复: 我....救不了....他 那人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 “我救....救不了...他们” 温热的泪水自胸襟前晕开,灼烧了她的整颗心脏。 那人像只无助的小兽,发声越发微弱,抽泣声被压抑的过狠,令那人近乎喘不过气来。 “我....唔.....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怀中人中像是跋涉万里后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力竭而倒。 “殿下!” “太平!” 镇定自若的人慌乱拥住怀中人,多年来在政场上游刃有余,泰然自若的面具彻底碎裂,只余孩童般的慌乱和无助。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落魄的贵公子一路爬行过来: “太平,救救我,求你救救我”他着实是慌的找不着路了,他已经找不到人可以救他了,苍白的脸上满是哀求和泪痕。 不等太平开口,他又梦魇似的开口: “你是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人!你一定能救我的!一定能!” “我不想死!不想死!” 他又突然否决地摇了摇头: “不!”“不!” “我不能死!我可是皇子的父亲!” 见太平始终沉默着,竟慌不择路道: “公主,臣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救救臣,臣不想死啊” 他掩面,泣不成声 长久的关押与折磨耗尽了他身为文人墨士的骨气,在强大的威逼与滔天的权势前,他选择了低头屈服,将那平日里的文士风骨尽数抛弃,踩碎,只是为了苟活下去。 太平悲哀地闭上了眼,长叹了口气后陡然升起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近乎荒谬的想法: 真是一点都不像她,那人只会坦然自若地受死,宁死亦不肯抛弃那身风骨和尊严 “太平!你说过会救我的!” “为什么你不救我,我可是你丈夫!” 平日里的谦谦君子此时歇斯底里,质问那个为他放下皇家尊严,四处求人,求遍神佛,沦为京城笑柄的妻子。 公主仍旧高烧不已,整个太医院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要命啊,真是要命啊。太医们叫苦不迭,料是使尽平生所学,可那折腾人的公主殿下仍是不醒 碰上这档子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晦气的很! 高烧终是退了下去,太医们纷纷松了口气,表示醒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不必担心,就此打道回府。 再借着一手消息,便于人前自顾叹息道:“真是用情至深啊” 婉儿仍守在奄奄奄一息的人身边,听那人无意识地不断重复一句话 “对不起” “对不起” 不知到底是对何人说,竟有滚烫的泪自眼角滑落,却被人轻轻揩去。 “没关系的,非殿下之过” “没关系” 不知到底是为何人答。 薛绍饿死狱中,公主自醒来一听到这个消息时,麻木冷漠的脸上并无丝毫变化,只是兀自沉默着,死一般沉默着。 死了? 连同她那如此简单的天真愿望一并死去。无意争权夺势,并非她所不能,是她不愿。她生来便已在金字塔顶端,这种东西,自出生起便萦绕她左右,本就是她的,何须去争夺? 但残酷的现实就这么血淋淋地摆在她面前。 事已至此!事已至此!她悲哀又清楚地知道:那个人不会停手,直至她熟稔这个残酷的法则. 万千宠爱又如何?无实权在手,皆是空话! 太平最近是愈发的冷淡和沉默,武皇对此却并不意外,她很清楚,她的皇儿只是需要时间来重新建塑价值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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