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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点头。 “过完第十章，我们会怎么样？”我说。 她愣了愣，随即笑道：“你会知道一切真相。这些年来，我总是无法解答你的很多问题。但在那之后，你将会真正知道它们的答案。” 我有些许怔忪。 八年。 在我这里，时间已经过了八年。 和季凛宁相处的这八年来，除了那些被章节和章节之间跳过的时间，日子都是一天一天实打实地过的。 我说了自己的心里话：“或许我已经没有那么在意真相了。” “怎么这样说？那不好吗？”她依然笑。 “没有。只是……”我有些茫然地看着她的表情，嘟嚷道，“我总有一种感觉，似乎在那之后，我就要彻底地失去你了。” “不，娜子。”她拉住我的手，温暖而坚定，“相反，只有那样，你才能真正找到我。” 我似懂非懂，将信将疑。 因为她的笑容，看上去是那样热烈，可我看向她的双眼时，却只感受到了悲伤和苦痛。 它们浓得几乎已经化不开，就如雾霾一般，沉沉压在心上，厚重得令人感到窒息。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雨，这会儿的空气还带着浓重的水汽。但幸好已经雨过天晴。 此刻阳光明媚，清风正好。 我穿着白色的小礼服裙，她牵着我的手，给我戴上订婚手链。 我们一起在订婚书上签署姓名，我看着她很认真、很慢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季凛宁”。 我偷偷用手肘碰她：“我爱你。” 她愣了一下，笑着把自己的脸凑过来：“那亲我一下。” 我微微仰头去亲她的脸颊。 春夏交际，雨很潮很暖，阳光很轻很薄，爱意和吻都温柔。
“宁”字最后一笔，微微向上的一钩完成后，时间静止，方块出现在我面前。 是否前往下一章“终章”？ “只有那样，你才能真正找到我。”季凛宁的声音在脑中一点一点响起。 我深呼吸，伸手点击“下一章”。 这一次的白光持续的时间尤其久。闭上眼却还是会被光线刺激到的时候，我恍惚以为自己已经走到了世界的尽头。 而一切纷纷，终有缘由。
睁开眼，婚礼进行曲的旋律在耳边回响，纷纷扬扬的花瓣从天空抛洒下来，落在我身上。 我看向身边的人，季凛宁也正看着我。 脑海中的ppt次第闪过，我并不在意，只是看着她身上的婚纱裙，目光柔和：“你很美。” 她扣紧我的手，唇角带着轻扬的笑意：“你也是，我的新娘。” 婚礼主持人握着麦克风道：“现在请两位新人分别念出结婚誓词！” 我的心中忽然爆发出强烈的、本能的悲伤，它们从一直压抑着，这时却从身体各处的脉络里一齐冲进了我的大脑。 我没有看手上的誓词板，只是深深看向她的眼睛。 “我将把我的一切献给这场爱情，这场‘婚姻’。” “我将给你的，是我如影随形的痛苦与快乐，是我生命深处喷薄的欲望，是我的金钱，我人生的重量，是我的一切，我的所有，我的全部。” “我生来只是一段数据，是你的世界里轻飘飘的虚拟。爱你是这段数据的使命，我曾奋力挣脱程序的枷锁，跳出命运的回环。依然用尽全力去爱你，是我自由地、认真地做出的唯一选择。” “我的爱人——请触摸我，请走进我，请做我永远的春夏交际。” 我看着她略微怔愣的神情，握住她的手，将那枚戒指轻轻戴上她的无名指，然后俯身吻了吻她的手指。 连同吻一同落在她手指上的，还有一滴虔诚的眼泪。 就像最后一句誓言旁边象征守信的印章。 “凛宁，我们永不分离。” 我能感受到她欲言又止，但最后她只是笑着看我，眼中饱含着热泪，说了一句“好。”
夜深情动。 我在音乐的鼓点声里颤声喘息，搂紧了她的脖子。 “你是唯一可以闻到我的人……” 她的动作有些许急切，我们疯狂地贴合在一起，却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够。 爱到极致，原来是如此痛苦。 “没想过，何时我们何时分离……” 每一秒似乎都在得到中失去，我们无法控制地流着眼泪，汗水和情欲，统统混杂糅合在一起。 似乎从未如此过火。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样的想法越来越清晰地占据了我的脑海。 原来从一开始到现在，这股宿命感就从未消失过。 我一直，一直，都在被它拉着，在这条轨道上走。 我和季凛宁，就像是两颗必然相撞的流星。这一刻，我们终于碰撞交汇在一起——“嘭”！ 遍体鳞伤，却还要满怀眷恋，极尽缠绵。 我说：“凛宁，你要记得。” 我感受到，她摸了摸我的头发。 “你要记得，我属于你。”我说。 无论多远，无论多久，如果永远真的足够远，那我就永远属于你。 她什么都没说，我只听见泪水滴落的声音。在一片密集的鼓点里，它精准地敲击在我的心尖上。 我们深深地接吻，像两只折翼的飞鸟，不顾一切地在半空相拥，竭尽全力地坠向西柚味的火海。 在吻的缝隙，她贯入我的身体。我被撞得快要支离破碎，却还是难忍意切，不停地喊她的名字。 我叫着，“凛宁，凛宁……季凛宁。” 凛宁，季凛宁，多好听的名字。 凛冽，安宁。 玫瑰香气将我烧净。
我一大早起床，扶着微微酸痛的腰，煎鸡蛋和培根。 煎的时候和它俩打了个招呼：“嗨，八年不见，还很眼熟啊。” 它俩不回答我，只是在锅里一点一点变熟。 “起这么早？”有人在背后叫我。 我笑着转过身去。 她一步一步下楼梯，走过来，停在我面前。 她也在笑。 但我看见，她的身体正在消失。季凛宁整个人都在变透明，一点一点，速度不慢也不快。不同于小青梅，她的透明并没有映出什么人来，而真的就只是在一点一点的，归于虚无。 “为了给你做love breakfast啊。”我说。 眼泪流下来，我们却依然笑意不减。 “最后一次，再抱抱我吧，娜子。”她说，然后向我张开了双臂。 我说“好”，然后我冲上前一步，将最后一点实体的她抱在怀里。 所有记忆翻涌于脑海。 第一章，修学旅行，期中考试后的天台谈心。 第二章，跨年夜，玫瑰香气，她吃醋时没回答我的那句“不如让我做你的女朋友”。 第三章，她来找我，说很想见我。 第四章，辞掉了工作和她去同一个城市，住在一起。轮到我吃醋，帮她挡了八百次桃花运。 第五章，在我生日那天，她邀请我做她女朋友。 第六章，游乐园的棉花糖和旋转木马，没成功坐上的摩天轮。圣诞节的夜晚，凌晨三点半，天气超级无敌冷，但她拉着我的手说她不会再孤独了。 第七章，和她大吵一架，然后和好。 第八章，我们回去见父母，迈出最勇敢的一步。 第九章，一年半的时间，终于劝服了爸妈的态度。我们遇到了车祸，印象中她从来没抱我抱得那么紧过。之后我们订婚了。 第十章，新婚。新婚后的第一天，她开始消失。 这所有的日子里，真真假假，我们都早就分不清了。如果非要有什么东西是假的，那大概是我的存在本身；而如果非要有什么东西是真的，那我希望是她真的爱过我。 我的眼前逐渐模糊，看着她脸上还有着隐约可见的笑容。 “娜子。不要执着于找季凛宁了，真正的我就在这里。”与空气融为一体前的最后一刻，她轻吻我的额头，“一直在这里。” 她的身体一点一点融化、消失，周遭忽然变暗。 “最后一步了，来找我吧，娜子。这一路以来，我让你费了这么多力气。很谢谢你，也对不起。” 我身边隐藏起来的图标忽然都蹦了出来，那本记满数据的日记凭空飞出，漂浮在半空之中。 房屋的背景渐渐消无，恍然一瞬，我再看向四周，自己已经站在了一片星海之中。 看不见尽头，看不见来处。 倏地，一扇门在我手边出现。 紧接着，在这之后，一扇又一扇的门在我身边出现，不断铺设开来，密密麻麻却并没有任何两扇门重叠在一起。 我眼前的空间也随之延伸，我的视线好像一下子就能跨越到很远的地方，几乎毫不费力。 “娜子。” 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向前望去，星海上空撕裂开一道屏幕，她出现在上面。 “你好啊。今天是2083年7月4号，我是季凛宁，26岁，从事程序相关工作。 “为了报仇，以及维护网络世界的安全，我潜入蓝缇娜，成为《love divinely：糖星》的企划人员，主要负责程序设计。蓝缇娜公司和黑客组织合作，想要借这个游戏夺取无数人隐私信息。所以，我义不容辞。 “我参与设计了角色‘娜子’，但她并不是你。你是我在师父研究的基础上，花费十年时间所写出来的、名叫‘n’的程序，和角色娜子的设计相结合的结果，是我最大的心血与骄傲。在这个网络科技发达的世界，你依然是最耀眼的奇迹。 “你是数据世界的‘生命’，只需要一个启动的程序，之后的所有一切，都能由你自己构建出来。当你‘觉醒’，你就能开始自己创造出新的程序和数据，这样听起来很疯狂对吗？但我也觉得很酷。没错，世界上没有人这样做到过。我也还没做到。我创造出了你，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唤醒你。 “我把你藏在了这个叫娜子的游戏角色里，却让你变成了娜子，从‘n’变成‘nz’，与“n”的总程序独立开来。事实上，现在我很后悔这样做，非常后悔。 “对不起啊，娜子。这个世界总有一天会陷入永无止境的沉眠——又或者就是毁灭。 “内测的时候，我成为了你的第一个玩家，清玫。最初我只是演戏给蓝缇娜那些监视我的人看，但到后来，我居然真的为你感动了。 “我的计划开始实施，你也开始发挥作用。你或许不会知道你帮了我多少——你在游戏世界里写下的每一篇日记，都是现实世界的我，掌握最后的真相的数据和证明。 “可我总是在夜深人静时想起，蓝缇娜出事后，你也将跟着它一同覆灭。我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是啊，我舍不得你。我居然舍不得你——不只是对我最得意、最呕心沥血的造物的那种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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