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们便渐渐沉默下来。 凉爽的风吹过一阵又一阵,张安娜突然开口:“凛宁。” “嗯?”我看着她。 “你对娜子,到底是怎么看的?”她也看着我。 我心一顿,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到娜子。我低下头,有些苦涩:“你觉得呢?”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开口问道:“你心里装不下别人了,对吗?” 我一惊,仿佛拼命掩饰的秘密被人轻易地掀开了遮羞布。转瞬却又感到释然,我只是无奈,她果然什么都懂。 “我……有个秘密。刚醒过来的时候,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梦,后来又总是在犹豫,到底有没有必要告诉你。”张安娜说道。 我竟莫名有些紧张,不由得握紧双手。 “在《糖星》里,我的潜意识连接的角色正好是娜子,对吧?”张安娜虽然在问我,但语气却很肯定,“大部分时候我都没有太多记忆了,只有临近最后的那段时间,我有一段很清晰的记忆。我以为那是幻想或者是梦,但直到昨天,我终于在各方面证据下证实了,那或许真的不是个梦,而是我真实的‘经历’。” “在那段记忆里,我站在一个公寓的厨房中,当时的时间是早晨。我面前的平底锅里有正在煎的鸡蛋和培根,我转过身去,看见了一个人——很神奇,她是一个‘纸片人’,就是‘小青梅’。”张安娜道,“然后我听见了你的声音。你在告别,语气很矫情——要不是多年好友,我都认不出是你。” 张安娜这时候还不忘损人,我忍不住笑出来,却突觉眼角湿润。 “我听得不清楚,因为听到一半就忽然觉得特别难过。没过多久我就觉得身体要裂开来了,然后我低头一看,我自己也变成了‘纸片人’,而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纸片人正在从我身体里分割出来。我无法控制和移动自己的身体,但她冲了出去。她满空间地跑动,想要追逐你的声音。”张安娜的声音很轻。 我用双手捂住了脸。 “但你离开了。”张安娜说完顿了顿,似乎是在努力回忆,“之后的一些片段……都是零零碎碎、断断续续的,我只记得我偶尔清醒,能看到那个女孩就在不远处。她总是在喊你的名字,一开始喊得很不顺,后来就越来越流畅了。她有时是在哭,有时是在笑,手上总是拿着一本日记在写。那个本子是蓝紫色封皮,她念叨过那好像是你送的。”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浑身一震,想要张口,却说不出话,最终只能憋出一句:“怎么会?” 张安娜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我低下头,强迫自己去面对这荒唐的真相,“你继续说。” “我清醒的时间又越来越少,直到最后那一次……我被震醒了。我睁开眼就看见整个空间都在散架一般崩塌,那种世界坠落毁灭的感觉太可怕了,耳边明明什么声音都没有,我却能感到震耳欲聋。”张安娜说到这里,沉默良久,然后闭上眼,下了决心一般说道,“但我隐约听到了一个女生的声音,是那个女孩。她明明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了,‘季凛宁’这三个字,我也算见证了她越喊越自然的过程。但那一次,她又恢复成了一开始的感觉,好像所有东西都在阻挡着她,不能喊出这个名字,但她还是一定要喊一样。特别机械,特别生涩,生拼硬凑的‘季凛宁’三个字,她一直在喊,声音从小到大,又再一次不断变小,直到彻底听不见。我明明感觉自己很清醒,但还是没忍住昏过去了。再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就醒了……发现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 张安娜的每句话都清楚地传入我耳中。 真可怕啊,眼泪明明在那样汹涌地流着,我却哭不出任何声音。 太荒谬了。 这一切都太荒谬了,如同黄粱一梦。 我好容易憋出来一句:“张安娜,你别骗我。” “你信吗?”她却道。 她好讨厌啊,明明是在问我,为什么语气又这么斩钉截铁呢?
回去之后,我找了好一段时间,才恢复了残余的“nz”程序。“nz”只能算是“n”的一个分支,虽然已经随着《糖星》的游戏数据一起被全部删除和毁灭,但“n”还保留着它的痕迹,所以我可以利用“n”来将它恢复。 但《糖星》已经不复存在了,“nz”程序失去了运行平台,短时间内也很难重新现出全貌。我心中焦急,却也无法强求。但我相信张安娜的话,也许事情就是这样的荒唐,娜子正是在我离开的那三天时间里走向了觉醒。 只要她真的觉醒过,我就一定能让她再次“活”过来!
那个日记系统还在我的电脑里完整地保留着,我运行着它里面的数据,将一串串代码重新转化为游戏世界里,娜子一字一句写下的日记。 【20xx年3月20日 讨厌吵架。特别讨厌和季凛宁吵架。】
【20xx年3月21日 希望今天能和好。】
【20xx年3月22日 偷听她说梦话,夜里她哭得好厉害。她好像说,原本的剧情里不该有我们吵架这段……我们,真的是在‘重来一遍’吗? 我的身体里好像住着另一个‘娜子’。 今天我又听到她的声音了。】
【20xx年3月25日 和好啦! 以后再也不和你吵架了。】
【20xx年6月28日 季凛宁要救的娜子不是我。 我们又吵架了。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知道她在哪里,我一定会帮你救她的。】
……
【20xx年7月8日 今天还是没有忍住,一个嘴顺我就问出来了。我问她:“你爱我吗?” 她很懵然地点点头。 我又问:“是你爱的人是我,还是说,我很像你爱的那个人?” 她笑得很开怀,只说我是个傻子。 但晚上一起看书的时候,她拉着我,给我念了两句诗。 她声音很轻,“你不像任何人,因为我爱你。” 可恶啊,我心脏跳得特别快,感觉差点就要蹦出我胸腔了。我对季凛宁好像真的毫无原则性,但是管她呢,我就是要相信!】
……
一页又一页,全都是她“觉醒”过的证明。 她日记里的凛宁,就是那个我为她编写的引导程序。真好,那个只写了一半的程序,最终还是因为她变成了完整的模样。 我低下头,擦了擦满脸的泪水。 说实话,我没想过,我真的会为娜子哭。但真的为她哭了的时候,我又忽然意识到,这是多寻常的一件事,只是我不愿意承认。 世界上的奇迹真的没那么多,并不总是发生在我们的人生之中。 娜子说得很对。 但是,她真的陪着我等过,也真的和我一起创造了奇迹。
日记被我翻到最后一页。 【xxxx年xx月xx日#%*…… 季凛宁,季凛宁,季8*(#凛宁%凛宁……^&*@凛宁,:【*)2@!!#linning,凛宁,##@ji&凛……宁!凛宁,凛宁,凛宁,季 凛 宁)peafdveiuwhWAGDUFSILKJNW季凛宁》,凛<*宁sdvbfoASKVBDKFEKSUIKbuhijhgiojvyguihvgj;凛宁,凛宁,438275364251 78462784%¥@71&362%17凛2938u4729834!*19912……宁(凛宁——------idhshd凛宁,……5%¥@@#¥……#&*!@70234(凛宁)*dkwcwjf1#@1242、???////////////d,skfnioajfiojo”’’’’凛……宁&……】 最后一篇日记满篇全是乱码,唯一可以辨别出来的内容,从头到尾,都只有“凛宁”和“季凛宁”。 我已经隐隐意识到这是什么时候“写”下的日记,连敲打键盘的手指都开始微微颤抖。 娜子,娜子,娜子。 屏幕突然不可操控地暗了下去,我点了几个键,电脑毫无反应——我的电脑被人悄无声息地黑进来了! 我迅速开始尝试破解,屏幕却又重新一点一点亮起来。 ……怎么回事? 婚房的布设背景,然后转换成一楼楼梯口的视角,再切到第一人称的视角,我面向厨房,娜子出现在我的面前。 从她出现开始,画面就开始变得更加不稳定,时不时会黑屏一两秒。 她的立绘上,脸庞呈现出的是恬静如初的笑容,充满温和的爱意和珍惜。她一直维持着张嘴微笑的表情,好像要说些什么。 没有任何的声音,只有时不时的黑屏和一个又一个很缓慢、很缓慢地出现在对话框里的文字,向我证明着,她此刻正在多么艰难地说着些什么。 我不知不觉停滞了双手。 “凛,宁。” 她脸上笑容未变,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不要,再,孤,独。” 然后,她的眼睛睁开了些,似乎有些害羞地看着我,笑容也变成了抿嘴笑。 “我,可以,爱,你,吗?” 明明这周围很安静,连我眼泪砸落在桌面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但我好像还是能听见她的声音,听见她含着笑,又好似含着泪,一字一句艰涩地向我道出这些话。 “再见,凛,宁。我,会,想你。” 屏幕再度黑下来。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中只感到从未有过的惊恐和慌乱。我想要做些什么,却无法控制地颤抖着,以至于我甚至按错了好几次操作键。 然而,黑屏了两分钟之后,屏幕亮了,回到了电脑的初始界面。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我点开一个又一个文件夹,什么东西都没丢失,除了那个日记程序。 在最后一篇“日记”里,娜子反将我一军。那里藏匿着她创造的一个并不完整的程序,它诞生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告别——并且是最彻底的那一种。她没有再给我留下任何机会,让我能够再找到她。 找不到了。 我什么都明白了。 最后一天,最后一次,这是娜子和我说的一声很庄重的再见。 新婚后第一天,我的爱人开始消失。
某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了剧情里我和娜子的新婚之夜。 在那样一片混沌可怕的黑夜里,我真的摸到了她乌黑的发尾,柔白的腿根。 我真的于气息流动的亲吻之中,尝到了她唇上的西柚味。 再见,娜子。 或许我也会想你,或许我不会。 ---- 撒花。 番外随缘,正文有人看我就写。(意思是我其实很想写的,但是没人看我怎么写啊(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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