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罗忽然一阵沉默。 通敌卖国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今日岑玉秋带人去回廊坊抓人,竟是为这事。 难道王忠就是岑玉秋口中的“乌托人”?可他在漠北与她通信,至少已有十年,显然寸步都在大漠。 苏轻罗越想越不对劲,当年若不是她救过王忠,王忠也不会这么听她的话。可她却从未想过,当年王忠究竟是为何事受的伤。 “怎么了?”岑玉秋见她不说话,将头钻到她面前,却发现她脸色有些难看。 苏轻罗摆摆手,往后一缩,随口胡扯,“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钱伶。” “按照律例,钱府上下所有人明日都要被游街示众。”岑玉秋长叹一口气,惋惜道,“这是重罪,铁证如山,我们帮不了她。” 苏轻罗沉默不语。 到底也算是有过几面的交情,一时竟觉得心里头堵得慌。 岑玉秋见她愁苦,“不说这个了。” “嗯?”苏轻罗抬眼,等她的下文。 岑玉秋却忽的瞥见苏轻罗露出的手背处有红痕,伸手将她手轻轻捧握住抬起,“这是怎么了?” 苏轻罗哪里敢让她瞧见,匆匆忙忙将袖子拉下来。 至少等明日痕迹褪掉一些。 苏轻罗搬出方才给青鸾串通的话:“是我今日去新宅子,瞧见院里正好有几个树,便想着在那里做个秋千。这回来后,思来想去,便自己去找了绳子,瞧瞧有没有合适的。这不就,一不小心给弄着了。” 岑玉秋没有去拉她袖子,只是拧眉问道:“疼不疼?” 苏轻罗摇摇头,“扯红了而已,明日就消下去了。” “我去拿药。”岑玉秋站起身来。 苏轻罗掩住袖子,伸手将她拉住,“县主不要去了,真的不疼,明日就消了。” 岑玉秋拧眉。 苏轻罗手指扣在她的小指上,轻轻摇晃,“今日有些累,就寝罢。” 岑玉秋垂眸时,便瞧见她一双小鹿似的杏眼水汪汪的,惹得人心里头软成一片。 这一晚,苏轻罗辗转难眠,睡得并不好,以至于第二日起得晚了些。 青鸾推门进来,一如往常进屋给苏轻罗洗漱。 苏轻罗擦过脸,魂不守舍地坐在妆台面前,“县主又出门了?” “嗯。”青鸾应道,“今日县主出门时,随口问了我一句,说小姐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苏轻罗微微侧身,抬眼望着青鸾,“你怎么说?” 青鸾交代道:“我自然是将小姐昨日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说是你想做个秋千在院子里,找绳子的时候勒伤的。” “嗯,这样说便很好。”苏轻罗松一口气,“那她有没有多问什么?” 青鸾摇摇头,“没有。县主说,不要让小姐折腾这些了,跟她说一声,她会找匠人来弄。” “嗯。”苏轻罗随口应着,这本就是一时的瞎话罢了。 青鸾见她闷闷不乐,又想起来,“不过县主早上还交代,说今日钱府午时三刻要游街示众,小姐不想看就不要去见,那副场面怕是不太好看。” 苏轻罗摆摆手,“到底相识一场,恐怕这次一别,就不会再有下次了,还是去见见吧。” “好。” 既然要出门,青鸾自然要给她打扮得细致一些,随手拿了只珍珠钗。 苏轻罗瞧见那日与钱伶争抢的珍珠发钗,一时晃了神,伸手从青鸾手中拿过来,“不要戴这只了。” 说罢,她将发钗放入锦盒中。 “到底不是什么好事,素净些。” —— 钱府通敌卖国的事因官府告示,不过一个早晨便传遍整个漠北。钱府被抄家,所有钱银被纳入公库。而钱家经营的钱庄,便由漠北王府派人接手。 有人说,是钱府得罪了岑玉秋,所以惨遭“灭门”。也有人说,是钱百万贪心不足,这才落得个今日下场。 不过就是个早市的时间,传什么的都有。 午时三刻,钱府上下五十口,包括一众妾室与下人,全部戴上镣铐,以通敌卖国的罪名,被官府扣押游街示众。 苏轻罗独自一人出门,到茶肆坐下时,上面空无一人。 小二带着她上二楼雅座坐下,端来糕点与茶水。苏轻罗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时间怅然若失。 片刻之后,官府带着游街的队伍便走到这边来。 苏轻罗趴在栏杆上,戴着帷帽往下看,堪堪窥见几眼。 数十名衙役与岑玉秋带来的士兵将钱府上下围得水泄不通,又用锁链将两侧人群拉开,使人不得靠近。最前的位置是个拿着铜锣的衙役,敲打着,一边喊着:“钱府通敌,罪诛满门,游街示众,以示警醒。” 钱百万站在最前排,手脚都上了镣铐,身着囚服,披头散发,十分狼狈。 再次是钱夫人与钱伶,平日里如何风光无限,此时都是狼狈至极。钱夫人哭哭啼啼,钱伶却一直低着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前行,眼中没了光。 一从满戴珠翠的大小姐,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还要受众人唾弃喊打,对钱伶来说,还不如死了。 苏轻罗不知道这一夜在钱伶身上发生了什么,眼下只看到她眼中的万念俱灰。 令苏轻罗意外的是,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何鑫鑫。 今日的何鑫鑫依旧是穿着与昨日一样耀眼的明黄缎子,身边围了一圈仆役为她挡开人群。何鑫鑫一路就一直跟着钱伶,可她似乎并不是来看钱伶的笑话,满眼都是担忧。 钱伶往前走一步,何鑫鑫就要将边上的人推开,跟着她往前走一步。 “她已经跟一路了。”边上忽然有声音响起。 苏轻罗闻声回过头,看到的竟是身着白衣的王忠。 王忠此时抱剑站在她身侧栏杆的拐角处,贴墙站着,目光正好对上楼下游行的人群。 “你怎么来了?”苏轻罗问道。 “楼下分明这么热闹,楼上却一个人也没有,你就不觉得奇怪?”他今日穿着白衣,又抱着剑,眉宇之间多了一分肃杀之气。 经他这一提醒,苏轻罗便往四周看了一眼。 “这家店,里里外外都是岑玉秋的人。”王忠十分清楚她的小心思,他望着楼下经过的游行,毫无表情,“若不是她点了头,你怎能上得来。” 苏轻罗双手抖了一下,“那你岂不是暴露了?” “我就是一路跟着你过来的,若是她要动手早就动手了。”王忠说道。 苏轻罗侧过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冷静下来,“你有话同我说?” “我要离开漠北了。”王忠道。 眼下出关出城都难如登天,若是借着“县主夫人”这个身份,要带出去一个人倒是不难。 可苏轻罗眼下已经清楚他的身份,自然不会这样做。 “我是不会帮你离开的。”她笃定道。 王忠勾了勾唇,笑道:“不用你帮我。我今日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不出三日,你就会收到消息。” 楼下忽然敲响铜锣,苏轻罗眼底颤了颤。 “恩情还完了,我要做的事也做完了。今日一别,你我此后今生都不一定会再见。”王忠转过头,目光从游行的人身上落到苏轻罗身上,“苏二小姐,你要自己珍重。” “噔、噔、噔——”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声音沉稳,走得缓慢,不似小二的脚步。 苏轻罗回过头,就瞧见岑玉秋腰间挂着鞭子,手中提着剑走上来。 一身红衣,一如往常般艳丽得让人挪不开眼目,偏偏她眸中,沉如死水。 “先生,咱们又见面了。”
第49章 帷帽挡纱缝隙间,能窥见岑玉秋来时的模样。 楼下依旧是吵吵嚷嚷的街道,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被游街的钱府上下,无人在意茶楼发生什么。 苏轻罗坐在护栏处,身体僵直。 岑玉秋站在楼道口,便不再往前走来。 三人三处促足而立,隐约成了一个相互制衡的关系。 “县主,昨夜睡得可还好?”王忠从角落走出来,他手上抱着一柄铜色长剑,剑鞘镶嵌宝石,看着十分贵重。 岑玉秋望着王忠出来的方向,“还不错,有劳先生挂心。” 二人好似寻常人家见面的寒暄,言语中却透着一股杀意。 苏轻罗一时不知该如何与岑玉秋解释,自己与王忠之间的关系。 宽大的二楼显得静谧非常,与楼下敲锣打鼓的叫喊声截然不同。 忽的,楼下传来惊叫。 “救命啊!杀人啦!” “快跑啊!” “快跑快跑!” 在接二连三的叫喊声中,苏轻罗感受到了楼下的动乱。 正当她回过头时,就听到府衙喊着:“快围起来!” 就在此时,苏轻罗瞧见刚走出茶肆不远的钱百万猛然倒在地上,额头插着一支长箭,鲜血浸了衣襟一片。 苏轻罗看向王忠,可王忠分明一直在这里,根本没有时间出手。 王忠神色淡定,似乎早就料到今日会发生的事,轻笑一声,问向岑玉秋:“钱百万死了,县主不亲自去瞧瞧吗?” 岑玉秋冷着一张脸,“苍狼卫这么多人,还抓不住一个‘刺客’?” “县主果然很有信心。”王忠低低笑了声。 岑玉秋冷声道:“你自己跟我回去,还是我抓你回去?” 王忠瞄了一眼一旁的苏轻罗,对岑玉秋道:“似乎是我胜算大一些。” “你跟着我夫人一路,鬼鬼祟祟,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岑玉秋声音低沉,走向王忠时,直接将手中的剑扔给苏轻罗,一边解下腰上的赤色红鞭,飞速朝他甩了过去。 就见一只红色火龙飞窜而出,一个神龙摆尾,冲向王忠。 王忠反应极快,立即侧身躲开,却在这接二连三的招式中,还是因为闪避不及被抽中。 鞭子落在王忠的袖子上,随着“撕拉”一声,被切成两半。白衣翩翩,沾上血痕之后便尤为明显。 苏轻罗倒抽一口冷气,抱着岑玉秋的剑往边上挪去,走到一旁角落里。 只见二人大打出手,岑玉秋手脚并用,速度极快,又占着距离优势,向王忠鞭打而来时候,打得他措手不及,很快就被逼出手中剑与之对抗。 不一会儿,楼梯上传来“轰轰作响”的脚步声。 宋相宜带着人冲上来,见着这面景象,便命人先将苏轻罗护起来,“你们保护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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