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不等女帝陛下追问,张须陀自觉解释道:“此阵法名为拘天,以天道为阵心,再由百名练气士辅之成阵。” “天道?” “正是,李长安曾身负天道补漏,虽已破解,但如同筋骨受创,一旦再次触及必定旧伤复发,更何况九天之上犹有众仙,倾向我北契的那几位定然不会袖手旁观,而且相信陛下也有所察觉,几个时辰前,武当山的动静可不小,眼下头顶上那些位指不定正憋了一肚子火气没出发呢。” 几位宗师听的目瞪口呆,就连宇文盛及都不禁暗自咂舌。 不料耶律楚才竟冷笑连连,“也就是说这座大阵是专为李长安准备的?老帝师当真是好大的手笔,不过张须陀,若是没有朕的命令,你胆敢擅自起阵,就算今日战败,朕也会留着一口气收拾掉你们道宗。” 张须陀心惊胆战,“不敢不敢,但凭陛下吩咐。” 耶律楚才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再言语,转头望向已然向古阳关发起冲锋的前方战线。 北契大军的排兵布阵十分中规中矩,像是从兵法典籍上照班下来的,中路由阵型最为雄厚的步军压阵,两翼则各有一支万人左右的精骑,又以五千骑为一轮,负责轮番向城头进行密集攒射,用以压制城头的弓弩,掩护中路大军快速推进。 对于本就不擅于攻城的北契而言,选择这般稳妥的战术也无可厚非,但在两军兵力悬殊极大的情形下,就不免有些耀武扬威的意味。 你北雍不是号称铁骑甲天下嘛,还说什么一骑可敌三骑,那今日便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对决,莫说我北契四十五万大军以多欺少! 随着冲锋号角传遍整座战场,恭候多时的巨石箭雨铺天盖地泼向城头,就在此时,一道青虹重重坠落在城头与攻城大军之间,扬起的尘土夹杂着狂风搬的气机,犹如海面之上一股滔天巨浪朝吹向大军,霎那间激射向城头的箭矢巨石仿佛凝滞了一瞬,而后或倒飞出去,或化作齑粉,数百巨石更是当空炸裂,底下来不及躲闪的攻城步卒眨眼便被飞射而来的碎石当场砸死不下百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稍稍阻滞了大军前进的步伐,当那些冲在最前线的北契士卒看清城头下那一袭白金蟒袍,不禁人人都傻眼了。 北雍王出城了!? 她怎么敢!? 城头之上,擂鼓声不曾停息。 那袭白金蟒袍踏着鼓声缓步向前,原本尚在冲锋途中的北契士卒不由自主慢下了脚步,最后甚至停了下来。 举刀持盾的攻城步卒面面相觑,望着那一步步走来的蟒袍,有人情不自禁吞咽唾沫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骑卒坐下战马没来由的躁动不安,本能的往后倒退。 下一刻,他们便看见了一幕毕生难忘的恐怖景象。 古阳关那道高耸的城墙之后,缓缓浮现出星星点点的银光,起先是几百,然后是上千,犹如田埂间的萤火,越来越多,越来越亮。 当他们真正看清那一柄柄在阳光下寒光凛冽的北雍刀时,已经来不及了,上万把刀呼啸着掠过城头,如同冲锋陷阵的北雍铁骑,一头扎进北契大军之中! 每一把刀都带着势如破竹的凶狠力道,视盾牌铁甲如无物,贯穿之后将人死死钉在地面上,四条腿的骑军也没能跑过飞刀,连人带马都被毫不留情的一穿而过,有些锋芒更胜的飞刀甚至在一连穿透几骑之后,才被嵌死在最后一具尸首的胸膛里。若有失手的,没扎进血肉,而是一刀栽进了大地,也要留下一个蒲团大小的坑洞。 敌军忙着逃命或者被杀兴许没人认得出,但城内的北雍将士已是热泪盈眶,这些从他们头顶飞过的北雍刀不是第六代新刀,全都是旧刀,有些卷了刀刃,有些断了刀尖,有些完整却破败不堪,大多数刀身上还残留着当时的暗红血迹,它们生前的主人无一不是战死在这片荒北大漠中的北雍将士! 今日,它们重见光明,便是要替主人再战一回! 北雍铁骑,人不退,刀亦不退! 五万把北雍刀,足足落了半炷香。 攻城大军前线人马大乱,血肉横飞之间当场死绝五千多人,放眼千百年来,也没有哪一朝哪一战出现过这种不可理喻的惨象,出师未捷身先死?这根本就是竖起靶子送人头,古阳关到现在不说一兵一卒,连一支箭都没射出过城头! 石归海嘴张的老大,不可置信道:“这样也行!?她李长安未免太嚣张了!” 其余几人心照不宣的都闷不做声,同时驾驭上万把刀,岂是区区凡人可以为之?李长安的修为境界恐怕已超出天地,他们这些尚在地上苦苦挣扎的小鱼小虾还是不惹为妙。 随着古阳关城头一声擂鼓重响,厚重城门缓缓打开,宁折一马当先,其身后铁骑如潮水般驰骋而出,那袭蟒袍依旧在铁骑洪流中闲庭信步。 曹十兵策马靠近,微微俯身唤道:“王爷。” 李长安微笑不语。 这位在燕字军中被评为实力最深不可测的玄甲武将当即心下了然,点了点头,便随骑军往前而去。 几万北雍骑军出城,并未意料之中的列阵再冲锋,对于这些常年游走在关外的精锐骑卒而言,途中变化阵型早已如同家常便饭,令那些北契万夫长更加吃惊的是,这支骑军根本不是冲着两翼去的,而是直直撞向了中路的步卒方阵,于是不等北契的攻城大军重振旗鼓,便又迎来了一拨当头一击的猛烈冲撞。 北契大军一时间竟被打懵了,虽说不安常理偶有奇效,但这支骑军完全就是自寻死路,仅凭几万骑就想凿穿阵型厚重的步阵无异于痴人说梦,等到两翼北契骑军包抄过来围堵截杀,轻松就能将这支骑军全数歼灭。 但这场大战,注定不同寻常。 当李长安逐渐开始加快步伐,擂鼓台上那袭白衣跃下城头,落在战场之中,落在李长安身边。 随后又有数道身影从城头跃下,一道道落在两人左右。 挑灯剑在手的叶白首落在洛阳身侧,轻声笑道:“昔年山阳城,在下没能为国尽力,实乃一大憾事,如今护我中原,总算没再错过,今日能与诸位并肩而战,生死无悔!” 走在李长安身边的老鬼嗤之以鼻:“读了几年破书就会拽文嚼字,打仗归打仗,老子可没想把命搭上。” 老和尚没打算出风头,装作没听见,旁边小和尚却附和了一句:“老施主言之有理,贪生怕死乃人之常情。” 老鬼气的吹胡子瞪眼:“小光头你再说一遍!?” 年轻剑魁陆难行摘下背负的王越剑,似是对自己说道:“别的不求,只求别给这柄剑丢脸就成。” 背着一柄等人高巨剑的贺烯朝仍旧沉默寡言,眯眼望向前方的大军,只是如今的他不在落魄,胸中似有豪情万丈,只待一吐为快! 众人之中,唯独她腰悬双刀的南泉柳缓缓抬手放在刀柄上,眼神熠熠生辉,今日过后,便要让江湖上不再只是以剑为尊! 太白剑录堂的那对年轻师兄妹,来的较迟,只得走在最边上,左公明瞥了一眼更迟一步的武当老真人,笑着道:“听说大真人四十余年未曾出关,不知如今剑术如何,待到战事结束,在下想向真人讨教一番,还望真人莫要推辞。” 老真人微微一笑,算是答应了。 仿佛与众人格格不入的两名年轻天师也没什么豪言壮语,不甘自影自怜的卜天寿开口道:“既然王爷提前打了个样,不如来场赌注,咱们当中谁杀敌最多便让王爷把天下第一人的位置让给他,诸位意下如何?” 谭济道微微皱眉,没有言语。 其余众人神色各异,都拿眼偷偷打量那袭蟒袍的神色,眼神中不乏有些跃跃欲试。虽说只是一时兴起当不得真,但能让这位口头承认,传出去也是莫大的尊荣。 李长安朗声笑道:“可以,今日就请诸位放手厮杀!” 前方战场厮杀震天,左公明与刘太贞最先动身,双双朝右侧掠去,“那在下二人便给诸位前辈开阵!”数此 陆难行紧随其后,“我与你们一道!” 三个道教中人不约而同往左侧前掠,一直不曾开口的谭济道破天荒朝武当老真人微笑道:“不曾想,南天师北武当竟有并肩为战的一日。” 老真人洒然一笑:“敌寇当前,何需分你我。” 两个和尚却在此时停下了脚步,无名老僧双手合十道:“王爷,贫僧师徒二人就在此镇守城门。” 小和尚原地跏趺而坐,开始闭目诵经。 其余几位宗师亦是各自向左右两侧前掠而去,李长安抬头仰望,只见半空中一道青衣长虹划过,宛如一道流星砸在北契大军的正中央! 老鬼哈哈大笑:“就知道慕容这丫头,舍不得不来!” 李长安无奈一笑,抬手招来一柄浸满鲜血的旧式雍刀,然后对身边的白衣道:“我先去了。” 洛阳淡然一笑:“我随后就到。” 北契大军左右两翼骑卒正欲往中路截断那支自投罗网的骑军,便见几道身影突兀闪现拦住了去路,东越洗剑池那对“双子剑”一马当先冲入骑军之中,一群人当中这对兄弟境界并不算高,只堪堪一品金刚,但此二人之间感应极强,双剑合璧天衣无缝,且剑剑封喉,眨眼之间便有十数骑当场毙命。 后头紧随而来的左公明不甘示弱,笑着道:“怎能让他们抢去了头功,师妹我们也一起上!” 刘太贞满脸极不情愿,但眼见自家师兄不管不顾就杀了进去,只得轻叹口气,跟了上去。 极具宗师风范的叶白首自不会跟小辈们争功,这位名满江湖的“青钱先生”负剑在背,脚步悠然,不紧不慢跟在四人身后收拾那些漏网之鱼。也正是如此,他才有闲工夫瞧见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正当左右两翼被杀的人仰马翻之际,一道青白剑虹从战场之上掠过,如清风般穿过北雍骑军阵营,直直撞向中路! 那袭白金蟒袍所过之处,周身三丈无人可活,不是被剑气直接撕扯成碎块,便是被无形气机撞飞出去,尚未落地就已气绝身亡。原本陷入苦战的北雍骑军纷纷跟随在那道身影之后,继续冲杀,形势因此骤然扭转,那些攻城步卒犹如割稻草般成片成片倒下。 直到此时,北契大军才恍然醒悟。 北雍这是取长补短,攻城只能依赖步卒,所以用最精锐的骑卒收割他们的步卒,甚至不惜冒险出城。那些武道宗师的目的就更明了,不仅仅是牵制他们的骑军,而是能杀多少则杀多少!如此一来,便能最大限度弥补两军之间的兵力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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