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固山以南的山脚,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三座北平步军方阵,且并非普通步卒,而是专为骑军而设的拒马阵!放眼望去,等人高的铁盾后头人头攒动,一眼看去根本分辨不出人数多少,即便坐在马背上也几乎望不到尽头。 那些佯装逃命的狡猾骑卒早已从方阵两侧,绕到了大阵后头。 那名万夫长根本来不及下令撤军,便见头顶乌泱泱一片箭雨遮天蔽日般铺洒而下,直接断去了他们的退路。 事到如今,傻子都知道中计了,但这七千多北契骑军别无选择,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锋。鼠慈 在广袤平原上,无论多大的喊杀声都传不出太远。 唯有交战中的双方士卒,听见了那一声声撞在铁盾上的马骨人骨发出的沉闷碎裂声。 绝境之下,七千北契骑军展现出了草原铁骑应有的悍然雄风,如同不久之前那支被他们斩杀于刀下的开山营一般,壮烈赴死。 只是临死之前,北平骑军又给了他们一记无比绝望的重击,早早埋伏在山脚下的另外五千北平骑,在他们撞向拒马阵之际,从侧面横冲而出,最后仅以战损百骑的轻微代价,轻易灭掉了这支原本近万人的北契骑军。 那名北契万夫长的尸首躺在距离拒马阵十步之遥,死不瞑目。 关青山策马来到跟前,一枪挑起这颗头颅抗在肩头,举目望向前方。 那里漫天尘土,大风飞扬,阵阵马蹄如雷鸣!
第532章 前一刻被北契骑军撞散的步卒方阵,不消多时便重新集结列阵,展现出的训练有素丝毫不输步军统领何季春麾下的主力军。属赐 这使得已经绕过北固山东面,原本准备继续投入战场的另一支北契骑军就此停滞不前。 以往战役中,北雍步卒几乎没有出现在距离城池百里以外的情形,毕竟关外地域广阔,四只脚的战马跑起来都费劲,就更别提两只脚且披甲持刀盾的步卒,一旦遇上了来去如风的北契骑卒简直与待宰的羔羊无异。 可眼下这支步卒大军显然与以往不同,虽然没能亲眼所见,但先前那支做为先锋军的己方骑军竟然半柱香不到便全军覆没,那可是整整七千呼延骑军啊!不是什么草原部族东拼西凑起来的散骑,而是驰骋沙场多年,且由呼延同宗一手带出来的马背悍卒啊! 北契骑军阵前,两名万夫长不由伸长了脖子眺望远处列阵森严的步军大阵,其中稍显年迈的一人啧啧道:“来的路上,姓谢的只说对方不过万骑,轻轻松松就能捞到大把战功,害得咱们火急火燎赶了一路,结果一万熊胆营死的干干净净,还留下这么个烂摊子,这哪里是什么天大的好事,跑来送死还差不多。”说着,他扭头朝身后望了一眼,“到头来别把咱们飞準营也全搭进去了,到时候老子可没脸下去见呼延将军。” 另一名万夫长脸色阴沉,啐了口唾沫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他娘的还计较那些有的没的,还嫌君子关一战我呼延军不够丢人?我卓彪不在乎什么战功,原先跟着大将军该捞的早都捞够了,不管那个狗娘养的谢时打的什么鬼主意,倘若真如他所言,燕家那个小娘们儿就在困龙关,我卓彪定要亲手割下她的人头挂在城头上!” 年迈些的万夫长瞥了一眼这位在呼延军中号称“神力”的同僚,没再言语。 阵营后头一名传令骑卒快马奔来,只向两名万夫长传达了两个字的军令。 撞阵! 在北契两万骑军冲锋之前,白袍营仅剩的杜康与陆双双师姐妹二人,领着关青山郭荃登上了北固山山头,眼前场景虽称不上满山尸横遍野,但从同归于尽的死状上能看出几个时辰前这处战场的惨烈程度,随行上山的百名矫健步卒在大帅关青山的命令下开始井然有序的将袍泽尸身搬运下山。 四人走到视野最宽阔的东面山头,凭借关青山的眼力也只能模糊辨别出五里开外那支北契大军的人数约莫在两三万之间,加上山脚下这支两万骑军,以及先前那一万骑,短短半日之内,北契竟在此集结了不下六万人数的庞大骑军,相当于君子关一战之后呼延军剩余的半数。 若说不是事先预谋,鬼都不信。 关青山看向身边那位眉头紧锁的北平老将,嗓音平淡道:“郭将军,接下来这场仗该如何打?北契一下折损了近万骑,定然不会再轻易上钩,拿余下不到三万步卒和七千骑硬拼能换对方多少人马?” 上任不过一年的北平军新统帅这般“不耻下问”,老将郭荃一时间竟有些百感交集,若老将军朱自成尚在,自己兴许还是那个寂寂无闻的老实副将,如今终于熬出了头,换来的却是一场不死不休的硬仗。也许过了今日,北平军将名存实亡,但郭荃没有丝毫遗憾,武将保家卫国战死沙场,乃天经地义!既投身行伍,便当有此觉悟! 定下心神,郭荃轻笑道:“大帅可曾听闻过昔年北魏那支大戟士,区区五千甲士却曾让当年的北府军吃足了苦头,拒马阵本就是为了对付骑军应运而生,长戟更是骑军的命中克星,来此之前,大帅不是曾问末将这些看起来如同累赘的兵刃有何用处,这便是有用之处。以往边关战事多发于平野沙地,极少有派上用场的时候,今日便叫这些北荒蛮子领教一下,何谓长戟之前,人马俱碎!” 关青山朝山脚下的步军大阵看去,方才重新结阵时,原本位于后方的两千名壮硕健卒被郭荃下令调到了阵营最前线,从山顶俯瞰才能看到,铁盾之后藏有一千杆长戟,每一杆都长达一丈多余,戟身皆由精铁所铸,坚硬之余不乏韧性,与东越的陌刀有相似之处,只是长短粗细有所不同,前者可以说专为拒马步卒量身订造,陌刀则为骑卒而生。但由于两种兵刃铸造工艺不同,原先旧北魏的铁匠大都死于战乱,加上战场上遗留下的长戟寥寥无几,故而造价十分昂贵,仅为数不多的一千杆就耗费了北雍王府近千两黄金。 郭荃收敛起笑意,接着又道:“大帅之前担忧谢时会分兵绕开北固山不无道理,只不过眼下看来他似是毫无这个打算,不若趁着这两万骑正面迎战之际,那五里之外的大军便该有所动静才是。” 关青山转而望向东面,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姓谢的小崽子要跟咱们死磕到底?他就不怕把呼延军的家底统统都交代在这里?” 郭荃思附一阵,微微摇头:“想必现下他已然知晓困龙关的守关大军尽数而出,只要打光我军兵马,困龙关便相当于一座无人驻守的空城,可谓一劳永逸。” 说到此处,关青山转头望向那个始终站在不远处,负剑而立的长衫剑客,“多亏燕大将军有先见之明,派来一位武道大宗师,不若叫北蛮子占了山头,那姓谢的小儿指不定又夹着尾巴不战而逃了。” 郭荃面色略有几分凝重道:“话虽如此,但末将始终想不明白,那谢时分明已察觉我军的意图,而且眼下显然是他更占据上风,为何还要拼死一战?” 关青山微眯起眼朝山脚下望去,淡淡道:“这就要当面问问本尊了。” 二人言谈之间,两万北契骑军开始撞阵。 率先冲出的三千骑在相距两百步时将战马的爆发力崔至顶峰,躲过一轮箭雨攒射,在下一轮箭雨来临之前,活下来的两千多骑便毫无阻碍的撞上了拒马大阵,只是两者相撞一瞬的血腥场景远远超出了常理,令两名见惯风雨的万夫长无比触目惊心。 以骑军破步阵,尤其是拒马阵,绝非明智之举,先锋骑卒必然要死于撞阵途中,可一旦冲撞出一个缺口,骑军便能发挥出其巨大的机动优势,画地为牢的步卒在他们刀下便犹如收割麦子一般轻而易举。 这三千骑无疑是三千死士,撞阵之前爆发出的冲劲,以及凭借战马狂奔带来的惯性,那股巨大的恐怖冲力顷刻之间便可将一名全副武装的持盾甲士当场撞死。 结果,在战马与铁盾相距仅不到几步之遥时,一根根样式奇怪的“长枪”从铁盾之后迅猛刺出,由于撞阵的北契骑军人马密集,使得这些“长枪”根本无需对准准头,几乎例无虚发,每一杆都狠狠将撞上来的人与马齐齐贯穿,而侥幸避开锋芒的北契骑卒无一例外被恭候多时的弓箭手一箭射下马背。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两千多骑,人与马,尽数战死于长戟之下! 当真应了郭荃那句,长戟之前,人马俱碎! 遥遥观战的两名万夫长目瞪口呆,更可怕的是,那些长达一丈有余的“长枪”异常坚韧,哪怕负责肩抗戟身的步卒因承受不住冲力与重量双膝跪地,有些甚至当场折断了肩骨腿骨,这些“长枪”在抽离尸首之前大多数也仅是弯曲而不崩断。 第二拨冲锋的骑军在瞧见这幅骇人景象后,不免心生胆怯,但无人敢擅自撤退,呼延军虽不及燕字军那般治军严苛,却人人身系一家老小,未免殃及全家,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冲锋。 毫无意外,第二拨呼延骑军依然尽数战死,人与马无一生还。 唯一的好消息是,那些可怖又可恶的“长枪”终于在人马不停送死的情形下折断了三百多杆,对方拒马阵前也随之战死几百名步卒,打开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缺口。 但,这是硬生生用五千骑性命换来的微小战果! 整整五千骑啊! 两名万夫长对望一眼,说不出一个字。 那位名叫卓彪的万夫长痛心之余怒火更盛,他咬牙切齿道:“狗娘养的谢时小儿,竟谎报军情哄骗咱们来送死,我现在就回去先宰了他再说其他!” 另一名万夫长到底年长些,仍旧神情沉稳道:“他是陛下钦定的南庭大将军,你临阵退缩已是死罪,若宰了他,陛下还能留你活口?就算不为你自身着想,总得顾忌一下你家中的妻儿老母吧?” 正在此时,阵营后方又有传令兵来报,八十里开外发现敌方援军行踪,疑似那位燕大将军本尊,请两位大人倾力一战,务必在援军抵达之前歼灭所有敌军。 年长些的万夫长苦笑了一下,“这下怎么说?打还是不打?” 卓彪脸色阴狠,沉默片刻,一把抽出腰间战刀,“暂且先放那小儿一马,待我宰了这帮该死的北雍军,回头再找他算账!中原那些孬种总夸他们北雍铁骑悍不畏死,老子早就听不惯了,我草原儿郎何尝不是英勇无畏,今日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何谓南庭第一精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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