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那么长,你还这样年轻,不会止步于此。” “——我们都不会。” …… 李青梧当晚又做了个梦。 这次梦有点长,也比上一次更清晰了。 她一抬头,看见自己正坐在公主府的卧房。 房间里空空荡荡,而她手里还拿着一把木梳,似乎在发呆。 李青梧下意识起身,想寻找什么。 但走了两步,她又反应过来,迟钝地想,她想找什么呢?记不清了。 这是她嫁入秋家的第三个月。 也是秋澈与她分房而睡的第三个月。 她整日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什么。 ……不管在忙什么,总归是见不到她的面的。 茯苓有时也在她面前叹气,难免露出几分怨念来。 这么久没有同房入寝过,旁人都知道,李青梧有多不得夫君宠爱。 刚嫁进门就被厌弃,实在是独一份的。 茯苓觉得驸马实在不通人情,哪怕在外人面前给殿下几分面子也好。 李青梧却不觉得。 她知道对方是为上次的意外而感到别扭羞愧,所以不敢和她碰面。 但没关系,李青梧想。 金銮殿上她为了保住秋澈性命,三拜九叩请求赐婚时,就已经决定好了。 哪怕知道对方是女子,她也必须嫁,这样才能平息那些丑闻谣言。 嫁都嫁了,就这样互相扶持着过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被人发现与秋澈厮混在一处时,李青梧一开始其实也是惶恐的。 悲哀,惶恐。 又有种难言的庆幸。 庆幸李式确实如她所想,因此厌恶了她,也不再关注她了。 她嫁出了宫,离开了那个困了她十几年的牢笼。 她自由了。 嫁给秋澈之后,日子异常安宁。 ——除了秋澈那个兄长经常会突然上门,莫名其妙和她闲聊搭讪,说着说着就突然想要占她便宜,又常被茯苓拎着扫帚乱棍打出门以外。 她和秋澈其实见过的面不多,三个月,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李青梧能做的,只有趁着她回府后在书房办事的功夫,偶尔敲门进去嘘寒问暖一番。 或是奉茶,或是端汤,又或是添衣。 可她以为的贴心,对秋澈来说,似乎是一种困扰。 有一次半夜敲响书房门,秋澈大概实在是忍不住了,放下笔杆,问她,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李青梧妥帖地福身,如同所有的,普通的妻子一般,规规矩矩地回:“妾身的事,就是服侍夫君。” 秋澈冷冷地说不需要。 她建议李青梧出门左转,找找自己的事做。 说实话,李青梧那一刹那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几分怀疑。 然后她摸摸自己的脸,想到对方少年的样貌下其实是个女子,这种怀疑又很快消失了。 她意识到,这样日久天长的温情体贴攻势,对秋澈没有用。 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深宫里长大的女子,最擅长的事无非就只有那几样。 勾引,温情。 前者对秋澈不适用,后者对方根本不吃。 她便也歇了心思,不再频繁出现在秋澈面前。 只是偶尔看着对方忙碌充实的身影,心中也会有那么几分隐晦的羡慕。 羡慕同为女人,秋澈却可以随时随地走出这方天地,拥有自己的俸禄、自己的事业,不需要依附于男人而活。 她学了十几年的教养礼仪告诉她,这是不对的。 可她的心却说,她向往这样的生活。 但因为没办法拥有这样的生活,所以她的目光开始频繁地停留在了秋澈这个人身上。 她开始向往秋澈。 说不清是向往她的人,还是在向往她的人生。 后来闲来无事,出门闲逛时,她遇到了瑶台。 ——这位其实在往后的岁月里,与她相处不多,却同样给了她许多宝贵建议的朋友。 大概是看出她在公主府里过得并不算如意,有一日,瑶台突然告诉她,她会算命。 那时她们关系已经相当不错了。 李青梧便也笑着回问:“那你算到过什么?” 瑶台意味深长地说:“我算过,你们会一世安稳幸福的。” 李青梧愣住。 瑶台又说:“别总是苦着一张脸,你们如今感情不好,也许只是,那个时机还没到呢?” 李青梧问:我们? 瑶台指指她,又指了指公主府,说:你,和你的“夫君”。 李青梧就笑,只当她在开玩笑。 常在后院的日子枯燥乏味,李青梧想到了那些陪嫁的铺子。 她听从了秋澈的建议,开始巡视铺子,整改店面。 期间又采纳了许多瑶台的建议,生意有了些起色。 秋澈也因此,与她的关系拉近了些,时常问问她生意上的情况。 瑶台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李青梧抿唇笑着,依然没说信,只是莫名的,也对她这个毫无理由的“预言”升起了几分希望。 但生意着手做了一半,还有许多方面未曾落实,就在她几乎真的以为,日子会像瑶台所说,一日日变好时。 秋澈忽然带来消息—— 她要李青梧离开京城,去江南的秋家老宅。 李青梧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 只是刚升起的,满心对未来的期许,忽然都落了空。 她看着这个嫁了近半年,却很少正眼看过她几次的“夫君”。 再一次对自己感到了挫败。 她名动京城的才貌、温柔体贴的性情,向来是掌控男人心的利器。 可偏偏,秋澈是个女人。 在秋澈面前,她一无所有,也一无是处。 所以秋澈要她走,她甚至没有理由反驳对方,也没有理由质问一句为什么。 更没有理由选择继续留下。 于是沉默片刻后,她选择点头,说:“好。” 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不是吗? 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反应。 李青梧走的那天,朝京下了今年以来的第一场雪。 秋澈说要送她,于是李青梧便撑着伞,打算与茯苓一起等在秋府门口。 路过偏殿时,她听见了里面传来了很大的争吵声。 听声音,像是秋澈和她的父亲。 ——那个李青梧见得不多的“公公”。 茯苓悄声问她,要不要去看一眼。 李青梧站在雪里愣愣的,很久没有说话。 她听见秋澈难得愤怒的声音,又带着几分疲惫:“若非是你们下药,我怎么会和她……怎么会不得不娶她进门?!” “我已为你们所谓的计划做了太多让步,不要欺人太甚!” 争吵声里,还有秋初冬同样愤怒的谴责声。 李青梧却已经无心再听。 她脚步微微趔趄了一下。 直到此时,李青梧才知道,那天御花园中,秋澈原来并不是心甘情愿和她滚在一起的。 她也是被算计的。 那场荒唐的情‘事之中,中了药的,不止李青梧一人。 李青梧抬手,慢慢捂住脸。 有冰晶的触感落在眼角,一时间不知是雪花,还是泪珠。 她只是想笑。 因为觉得可笑。 可笑她这一生,一直活在算计与被算计之中。 连嫁的“夫君”原来也根本就不想娶她。 若非药物影响,哪怕那天李青梧再狼狈,以秋澈坐怀不乱的君子之风,恐怕也根本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 她怎么现在才明白呢? 半晌,她听见茯苓喊她:“殿下。” “您脸色有些不好,要不要……” 李青梧摇头,说: 走吧。 茯苓问:不等了吗? 李青梧没有再说话。 她披着一件白色狐裘,拎着一件包袱,就这样带着一个丫鬟一个侍卫,只身离开了秋府。 再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那天的雪真的很大,离京的马车几乎寸步难行。 像是冥冥之中,真的有神灵在挽留她的脚步。 只是她执意要走,没人能留。 于是往后十年,李青梧每一次回京的路程,都变得无比艰涩悠长。 如同这天一样,寸步难行。 永远都比预料之中,晚了一步。
第39章 争吵 半夜,秋澈翻了个身。 迷迷糊糊一睁眼,发现身边坐着个人影。 消瘦,垂着头。 秋澈一个激灵,身体比反应更快,抬腿就要踢过去。 又在对方转头看过来时,生生在不到一寸的距离,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李青梧长发散落,月光下,神色莫名恍惚地盯着她。 秋澈狠狠吐出一口气:“你……半夜坐在这干什么?” 和上一世不同,这次她们为了营造恩爱的假象,一直是同居在一处的。 不过双方都很有分寸,即便中间什么都没有,也从不越界。 像这样一声不吭半夜坐起来的操作,秋澈是真没见过。 不怪她草木皆兵。 李青梧没说话。 过了会儿,她转过头,看向窗外,声音很轻地说:“我做了个梦。” 秋澈心头一跳,骤然放松下来的神经一下子有些松弛的困意。 可心跳比她的大脑更快地预感到了什么,这种奇怪的预感,使得她立刻脱口而出问了一句废话:“噩梦吗?” “……嗯。” 秋澈干巴巴“哦”了一声,“只是梦,不用当真。” 李青梧低着头,良久才说:“如果。” 秋澈半眯着眼,几乎又要睡过去了,闻言含糊地回:“什么?” “如果我一直无法帮到你的话,”李青梧轻声道,“你会把我送走吗?” 她仿佛无意般提起:“送到其他地方,譬如……你们秋家在江南的老宅。”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秋澈几乎立刻清醒过来。 她浑身都紧绷起来,只是神色还如常慵懒,仿佛还陷在困意里,语气懒散地反问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上一世秋澈为了不让秋家父子对李青梧下手,成亲的第三个月,就将她送走了。 李青梧临走前,秋初冬得知消息,还跑来公主府跟她大闹了一场,指责她不该送走李青梧,话里话外都义正辞严。 如果不是秋澈已经从茯苓那里知道,秋哲几乎每天都要来骚扰李青梧,她还真的有可能信了。 那次争吵太精疲力尽,等秋澈回过神,才发现李青梧已经走了。 秋澈连送她一次都没来得及。 李青梧突然说这话…… 难道,她当初一闪而过的预感没错? 李青梧也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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