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品侍读,升为从四品大理寺少卿。 又是越阶晋升。 秋澈一瞬间思绪万千,临走前给传旨的福子塞了两块银子……嗯,银子是从公主手里拿的。 福子便告诉她,今日下朝之后,皇后去过一趟景阳宫。 他只提了这一句,秋澈便立刻明白了,她能升职,有皇后一大半的功劳。 大概是为了感念秋澈没有暴露出她和金吾卫统领的私情,也大概是为了威慑,她给皇帝吹了耳旁风——让秋澈升职,好处可多着。 比如吴相虽然没法打压,但可以提高秋澈的地位,借此暗示皇帝其实是信了秋澈的结案结果的,要吴相最好小心点,夹着尾巴做人。 又比如,升了秋澈的职,让她由侍读调职到大理寺,不在皇帝跟前做事,看似升迁,又有些贬谪的意思。 大臣们哪怕觉得再离谱,也没办法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他昏聩。 要骂也是骂秋澈,给皇帝灌了迷魂汤,让皇帝这么宠信她。 当然,这对皇后本身也是有好处的—— 既可以卖秋澈一个人情,告诉她,你升职是我的功劳。也是在暗示她,最好闭紧嘴巴,不要把私通的事传出去。 秋澈已经被调离宫中,到时候,是皇后的耳边风吹得快,还是她这个从四品小官的弹劾来的快,那可说不准了。 可她看似是在帮秋澈,实则秋澈自己看得分明——在这舆论正风尖浪口时,她升职,反而会让自己处于更加危险的位置。 从古至今,就没有哪个像她这样,十八岁中了状元,不到半年,就由从七品升到了从四品的。 她几乎能想象到那些看她不顺眼的大臣们,私底下都会如何咬牙切齿。 ——这次升职,可谓是皆大欢喜。 除了吴相等人。 秋澈暗中叹气,知道培养自己的势力已经迫在眉睫了。 这还只是第一次交锋,往后这样的局面,还会有很多次。 她上了马车,让玉砚赶车掉头回了公主府。 不远处的巷子口,一道黑色的身影短暂地伫立了片刻,很快消失了。 杨裘来信询问情况——他身为从七品小官,是没法上朝议事的,并不知晓今天都发生了什么。 秋澈便简单地回信交代了一下事情经过。又在书房坐了片刻,整理好了二次草案的撰写手稿。 待她再回神时,天又已经黑了。 依然是李青梧敲门,这次端来的是莲藕排骨汤。 秋澈说:“多谢,放着吧,我待会儿喝。” 李青梧却说:“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秋澈眨了下眼,抬头:“可我上次也喝了。” 李青梧平静道:“喝的冷的,然后第二天还闹肚子了。” 秋澈:“……” 她没想到李青梧原来对此早就心知肚明,无言以对,只好先把汤端过来,一口口喝了。 “公主府的厨子手艺倒是比秋府好多了,”她没话找话般笑道,“就是感觉盐放少了,但很好吃。” 李青梧“嗯”了一声:“我会让厨子改进一下的。” 秋澈喝完了,把碗放在一边,打算自己拿走,见李青梧还在一旁站着,犹疑道:“有事吗?” 李青梧眨了下眼,轻声说:“应该是我问你,还有事吗?” 秋澈想了想:“我卷宗处理得差不多了。怎么了?” 李青梧抿抿唇,在旁边的桌案边坐了下来,道:“我想了想,还是有必要和你坦白。” 秋澈慢半拍地意识到了什么:“嗯?” “我们是盟友——这是你说的,所以,我想有些事,你也有知情的权利。”李青梧缓缓道。 秋澈思索了下,看她表情,大概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如果不方便,其实可以不用说。” “没什么不方便的,”李青梧轻声道,“我对我的母亲没有多少感情,也并不了解多少,我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大夏、成为我父皇的妃子的。” “只是在小时候的某一天,我在她的遗物里,发现了‘折骨草’的存在。又阴差阳错迷晕了侍卫,在宫女的帮助下逃出去玩了一个下午——我跟你说过的。” 李青梧顿了顿,大概是又想起了那个惨死的宫女,略有些仓促地垂眼,道: “她的遗物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草药,冷宫无岁月,她常捣鼓的就是这些东西。” “但自从知道了折骨草的功效,又知道了这药名叫折骨草,来自南夷后。我便不敢再乱翻。” “我其实没有瞒着你什么,因为除了我母亲南夷人的身份,我确实不知道她的任何过去。” 李青梧抬眼看着她,语气认真道,“因为怕你不信,又觉得或许无关紧要,所以一直犹豫是否要说出来……” “我并非有意要瞒着你,不过,若是我早些将这些说出口,或许你就能有所准备,不会在今日的朝会上受人刁难了。” “总之……很抱歉。” “我似乎,总在拖累你。”!
第38章 前世 她说完这些,双方都沉默了很久。 秋澈抬了下手,最后在她脑袋上,安抚孩子一样摸了摸,轻声说:“没事的。” “其实你不说的话也没关系,没有影响到什么。” 李青梧为她的举动微微一愣,勉强笑了下,只当她还在安慰自己。 秋澈平淡地转移话题道:“最近不是在忙着经营铺子吗,跟我聊聊,如何了?” 李青梧便也不再说下去。 她想了想,起身去了自己的书桌前,拿了几个本子过来,犹豫道:“我正要和你商量……我觉得,这几个铺子掌柜都得换。铺子近半个月的账都入不敷出。我寻访时,查到他们手上都有贪污。” 秋澈有些疑惑:“换就换了,你觉得行就可以。跟我商量什么?” 李青梧红了脸,结结巴巴说:“因为是嫁妆,所以……如今是我们两个人的财产。” 才需要一起商量。 秋澈失笑:“我又并非真的是你夫君……这些事,你自己决定就好,我对这些都没什么思路,只能负责旁听。” 李青梧垂眸,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件事。” “我觉得这些铺子卖的东西都太普通了,都是些过时的胭脂水粉,连衣裳款式都很老旧,要么太贵,平民百姓买不起,要么太廉价,穿着都并不贴身舒适……这些也是铺子入不敷出的最大原因。” 在秋澈鼓励的目光下,她慢吞吞地补全了后面的话:“我想试试,寻人做些新花样儿。” 秋澈认真想了想,点头:“倒也不错,可以寻些有经验的手工人……” “不是,”李青梧轻声打断了她,略有些羞赧道,“我是想,自己设计。” 她忐忑地补充道:“我对书画与刺绣方面还算擅长,所以想自己试试。” 秋澈诧异地顿住话头。 随即迅速道:“那当然也没问题。” 秋澈说完,忽然又想起,上辈子她也对李青梧说过,让她找找自己喜欢的事,不要总是围着自己转。 后来对方被她打包送到江南,似乎也真的听进去了她的劝,一直在做这些小本生意。 十年后秋澈位居丞相时,李青梧已经在江南打响了自己的名声。 她灵光一闪,问:“既然要做新款,自然也要有个新的名字。我听人说,凡是大铺子,都有自己的名号,你要不要也给自己名下的商铺也取个名号?” “这个倒是没想过,”李青梧像是没想到她会想的这么远,愣了下,但也没拒绝,试探道,“不若,你帮我想一个?” 秋澈假装沉吟片刻:“那就叫朱颜如何?” 这是李青梧上辈子的商号。 “朱颜……”李青梧喃喃了一遍,不知想到了什么,淡淡勾了勾唇,“好,那就叫这个吧。” 秋澈略带复杂地瞥了她一眼。 李青梧又和她聊了几句关于整改店铺的想法,她打算先关停铺子,从衣裳铺子开始改。 找几个帮工,将里面还能用的面料都选出来留下,试着用废弃的布料去做新款。 不论她说什么,秋澈都表示支持。 可计划定好了,该如何设计衣裳,李青梧还没什么头绪。 “若是要设计新式衣裳,你可以去找瑶台,”秋澈暗示说,“她向来对这些新奇事物的点子多,或许能对你有些启发。” 李青梧顿了下,目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问:“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秋澈一愣:“没有,不过月余。” 李青梧“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秋澈便在面前的纸卷上写了那句瑶台的暗语给她,告诉她有事可以直接走红袖招后门去找瑶台。 递过去时,秋澈有种仿佛时空错乱了的感觉。 上一世李青梧为她牵过的人脉线,这辈子,兜兜转转,竟然又由秋澈亲自牵了回去。 像是一个轮回,最后阴差阳错地闭了环。 李青梧捏着那张纸条,不知在垂眸想些什么。 很久,她低声问:“你真的觉得,我以女子之身经商,没有问题吗?” 她有时候看着秋澈理所当然的表情,时常也会有一种,女人这样做确实没有问题的错觉。 好像凡事都只需要专心去做,就一定能达成目标。 可她偏偏,又总是不自觉地被对方这种镇定淡然的神情所吸引。 秋澈顿了顿:“李青梧。” 这是她第一次,不喊公主,不喊殿下,也没有玩笑般地称呼“娘子”或者“夫人”,而是正正经经的一句大名。 李青梧不自觉就挺直了腰身,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声音已经先出口了:“嗯?” “不要总给还没发生过的事设想结局,”秋澈淡淡道,“朝前走就好了。” “就算真的有什么,也有我在你身后。” 她女扮男装参加科考都不怕,李青梧怎么经营个店铺,就这么畏手畏脚? 不知李青梧听没听懂她的意思,反正秋澈说完,她就又低下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秋澈伸了个懒腰,从她身侧走过去,道:“你忙吧。我先去洗漱。” 李青梧“嗯”了一声。 秋澈都走到门口了,又突然退了几步,拍了拍她的肩膀。 “关于你今天告诉我的那些——” 李青梧抬头,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她眨了下眼。 这张脸露出茫然的神情时实在太有蛊惑性,即便秋澈不是男人,也被迷惑得思绪微妙停顿了一下。 她卡了一下,才重新转动起停滞的脑袋,接着说: “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允许自己拥有一段不堪的过去,也该接纳自己走过的所有错路。” 就像她接纳自己上辈子走错的那段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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