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澄条件性反射,“没什么!” “你收了江浮多少钱?” “四……林老师,我没收江小姐钱。” 江浮镇定如常地坐回窗台边缘,时而望向窗外。 等到夜幕降临,万籁俱寂,她才将鸭舌帽拉低,朝林声走来。 阿尔亚和林虞年纪相仿,在病房里聊了一天,这时已经累得沉沉睡去,而冯澄早已经离开医院回了酒店。 林声正给乔颂今发消息,江浮走过去时,无意间看到了她们的小半截聊天内容。 【你们进展如何?】 【还好。】 江浮没有多想乔颂今口中的“进展”指什么,她屈起食指敲了敲林声旁边的桌子,严肃正色,像经常喊学生去办公室的老师。 “和我下楼。” 林声关了手机抬头时,江浮已经率先出了病房。她看了眼病床上熟睡的二人,放轻脚步跟上去,而后关灯带上了门。 时间已经很晚,走廊里只有医护来往。两人的异国面孔,很快吸引了前台的注意。 那高眉深目的医护热心地朝二人走来,问得客气礼貌,“两位小姐,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不必了。”林声说着就抬腿离开,走了两步不见江浮跟来,又回头将人拉上。等走到楼梯拐角,她才松开江浮的手腕。 “你要做什么?” 江浮摸了摸手腕,以行动作答。 在一众医护疑惑的目光中,她带着林声离开了楼区,踩着厚雪来到医院后那片白桦林。 “十四年前,你在尘音发过一条微博,说很喜欢旅鸫的叫声,好几次专程去罕尔岛,只可惜都没有录上。” “这几天我一直在关注这片白桦林,或许是默尔斯的冬天来得太急,有两只旅鸫没能及时南飞越冬,不得已留在这里栖枝。” 江浮说着,向林声发出邀请,“今晚,我想帮你弥补这个遗憾。” 简短的话语藏满期待,环绕在林声心头,久久不散。她原以为江浮管理尘音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她会认真翻阅过去的每一条博文。 当初没能录到旅鸫的鸣叫,林声的确怀有遗憾。这些年浸淫娱乐圈,很多执念都已消磨在时间长河。她刻意不去想起,现在江浮却要带着她重拾遗憾。 世上有那么多人,偏偏是江浮。 “用手机录的话,会把杂音都混在其中,效果太好,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江浮摇摇头,“不用手机。” 她在白桦林里辨认了好久,最后扒开一处耸起的小雪堆。 放着的东西显露于前。 里面赫然是一套小型录音设备。 “今天我和冯澄在市集里找了好久,因为不懂这里的语言,要找卖录音设备的店铺就得多。我们一路走一路问,结果兜兜转转,发现要找的店铺就在起点处。” 其实自然录音选晚上比较合适,可以完美避开嘈杂时段。只是默尔斯医院坐落远郊,车辆行人罕至,旅鸫深夜又不啼叫。江浮紧赶慢赶,在傍晚前和冯澄把设备放在了这里。 林声踩雪走来,在江浮身后投下一片阴影。 她看着江浮蹲下身认真调试设备,用SD卡读取下午录到的片段,心中忽而涌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感受。 “你今天出去,就是为了这个吗?” “也不对,准确的说,是为了录旅鸫叫声给你,我怕晚点它们会飞走,再也不回来。” 江浮的话不疾不徐,轻轻砸在林声心底,激起旷久不灭的回响。伴着调频后在白桦林间响起的旅鸫叫声,她的心湖渐起微澜,再也无法平静。 从未有人如此在乎她的感受,偏偏是江浮。 她问:“为什么?” “只是觉得,你或许会开心。” 林虞病了这么久,早已耗干了林声对生活的热忱。 江浮的出发点很简单,纯粹得没有任何利益勾连。她只希望能凭自己绵薄微力,让林声重新对未来抱有期待。 在成功把录音片段导入手机后,江浮立即脱掉手套,在寒风中剪辑调音。 “给这段旅鸫叫声取个名字吧,林声,稍后我会把它放进尘音的典录里,像你当年一样。” 林声淡漠惯了,总是不习惯接受他人的好意,她刻意使话语变得生硬,“每个人都有自己转动的轴心,你可以不为我做这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浮就变得越来越坦诚,不再掩饰自己的内心。或许那夜林声醉酒后说出双亲离世的过往,就是改变她的契机。 “你就是我的轴心,做这些,我甘之如饴。” 你就是我的轴心。 林声不敢再看江浮的眼睛。 即使寒风萧索,她还是感受到了堆叠的潮热。 沉寂多年的心像被柔软的棉花拂过,泛起涩然的轻微痒意。
第90章 (二更) 在病房陪护两周后,林虞体征平稳,离彻底恢复却还有大半个月。 这次来默尔斯做手术,孟行恪从头到尾都安排妥当,自然不是对林声的弥补。 他和莫良安的商业争斗打得火热,无法容忍最好的一张牌烂在手里。之前同意让江浮随行,附有一个条件。在林虞情况稳定后,林声必须即刻回国,投入新剧事宜。 自从上次浮声杀青宴后,林声就再没接过任何剧本和活动通告。不是导演们不敢用她,而是她自己不愿意拍戏。 陪护两周的时间不长不短,林声让冯澄订票回国,筹备新剧事宜。而阿尔亚和林虞留在后头,等彻底恢复再由专机送回。 那夜在默尔斯医院下的白桦林里,是林声和江浮最后一次听到旅鸫的鸣叫。 它们没有飞走,而是冻死在了暴雪压枝的寒夜,冻僵的身体依偎着靠在白桦木的高处。 按江浮的意思,林声给那段录音起了名字。 向阳。 因为第二天雪停之后,两只旅鸫时常呆的枝桠上,冒出了一片小小的嫩芽,在深冬的暖阳里倔强地挺了过来。 典录放上尘音之后,刚开始没有激起什么水花。可她们回国当夜,更新的视频陆续有了点赞和回复,并且热度越来越高。 【今夕是何年,十四年,又十四年。】 【账号易主了吗,这么多年忽然更新,我一直在等你。】 【当初最后一条博文是遗憾没录到旅鸫鸣叫,现在把终点作起始,命运真是神奇的际遇。】 【当初关注你时才中学,现在已是家庭砥柱,压力无处不在,听你的典录是唯一的放松与消遣。】 …… 江浮把手机递来,林声偏头不愿意看,她就字正腔圆地把高赞评论读出来。 “你还想录什么,在空窗期我可以留意。” 这些日子在默尔斯江浮也没闲着,她在病房陪护时总是抱着电脑写书,决定尽早把新文完结,然后给自己放个小假。 “没有。”林声说。 江浮皱眉,“你又这样,你总这样,又不是逼你说喜欢我,有那么难以启齿吗?” 她嘴快说完,立刻反应过来。 可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只能硬着头皮伪装。 林声似乎没有听清那几个字眼,又或许听清了却不愿意挑破,只是摆手将阿绵赶走。 “我现在的确没有什么想收录的声音,十四年时间太长,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江浮仍在坚持,“可我的两百天总要有事情做,你进组拍戏,把我关在海湾算什么?” 这一番话彻底把林声问住,她已经不记得两百天的口头约定过去了多久。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刻意模糊,没有把两百天当成精确无误的期限,可以延长作数十年,也可以明天就崩裂。 两百天是江浮的意思,林声说过不会主动干涉。 “这是规则。” “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林声的回避让江浮闷得难受,说完就坐在旁边,势必要等到林声松口。上次她雨夜离开,把阿绵关在海湾,它记恨到现在,看到她走来就绕道,转而跑去蹭林声的小腿。 林声叹了口气,最终妥协,她起身上楼,“你跟我来。” 阿绵欢快地叫唤几声,屁颠颠跟上去。 “不是你。”林声避开阿绵的亲昵举动。 她看向仍旧窝在沙发里的江浮,把自己的更多过去摆在面前。 “当年还留有很多录音带,只是变故发生得太快太急,我没来得及处理。现在全堆在海湾老宅的小阁楼,你如果想,就跟我来。” 海湾老宅有小阁楼,江浮是知道的,但自从入住第一天开始,她就没有上去看过。除了二楼书房,这是她唯二不去涉足的地方。 这间阁楼从十四年前就开始封禁,林声进去时特地戴了口罩,闷潮气息还是混着灰尘直冲鼻腔,在肺里横冲直撞。 阁楼虽大,却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浮尘落满各处,杂物堆里积满蜘蛛网,就连墙壁也变得灰扑扑的十分老旧。 阿绵才八岁,从没涉足过这里,很是好奇地歪头到处看。它跳到这里又蹦到那里,使本就沉闷的空气更加浑浊。 存放录音带的大木箱上积满厚灰,林声爱干净,她没有找到可以清扫的掸子,于是站在阁楼深处不再有动作。 江浮主动请缨,想上去帮忙开木柜。 “我来吧。” 手还没碰到木箱,就被拦了下来。 江浮疑惑抬头,却见林声反常地主动呼叫阿绵。 “过来,阿绵。” 阿绵停止扑腾,它抖了抖浓密毛发里的灰尘,开心地屁颠颠跑来。只是还没碰到林声,就被半路截停。 “你到上面去。”林声指了指那个积满灰尘的昂贵木箱。 阿绵听话地照做,它见林声朝自己靠近,立刻翻滚了下露出肚皮。 本以为能得到亲昵的抚摸,没想到林声径直按住了它硕大的身躯,从头到尾把那雕花木箱拖了一遍。 江浮:“!” 阿绵:“!!” 它的主人,拿它当毛掸擦箱子! 阿绵低头看着肚皮上黑了大块,触电似的胡乱舞动。在它收不住攻势冲出阁楼的瞬间,江浮啪一声关上了门。 林声打开那沉重的木箱,里面放着数百张崭新的录音带。可过去那么多年,有些地方滑带失效在所难免,不可能就这么读取出来放到尘音的典录上。 二楼书房那些录音设备已经被工人移出,专门腾了间屋子作录音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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