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玉衡扭头,剑眉凛冽:“公主整日把那几个字挂在嘴边,跟街巷里的妇人一样烦人。” 这回换水弋语塞。 一把抓起冷月色的斗篷,司玉衡长腿跨出板凳,抖开斗篷, 披在水弋单薄的肩上,还把帽子拉起来罩住水弋的头顶:“按着你的尺寸做的,公主喜欢还是不喜欢?” 里面嵌有白色的绒毛,柔软暖和, 水弋思索半晌,问:“是那晚白狐的皮毛做的, 对吗?” 司玉衡颔首, 又问了一遍:“公主可喜欢?” 水弋双手摘下帽子:“喜欢。” 司玉衡唇角微微勾起:“你天天往外跑, 天冷了,别冻病了。” 水弋静悄悄从后面抱着司玉衡的腰, 额头抵在清瘦的脊背上,道:“将军关心我,我很开心。” 又在做戏。 司玉衡扒开她的手,淡定地坐回板凳上。 “将军不信我。” 司玉衡:“自然不信。” 且说冬去春来,月亮水重新注入骁国,举国同庆。 与此同时,一道圣旨翻山越岭,通过层层关卡,送到司玉衡所在军营。 司玉衡挽起袖口,凑近鼻尖轻闻,娇养的手洗出来的衣服果然不一样,袖子上仿佛还残留着少女的体香。 “将军,圣旨到。” 司玉衡蹙眉,想了半晌,方想起来天边还有个皇兄,他好端端颁圣旨作甚。 从主帐出来,一干人员单膝跪地,大张旗鼓地接旨。 司玉衡撩开下摆,膝盖堪堪点地。 来人说皇恩浩荡,神神叨叨把圣旨放在司玉衡手心,叮嘱:“圣上让将军自行判断。” 是一道密旨,皇上不远万里送圣旨问司玉衡的意见,假若她这边过关,密旨便不再是密旨。 司玉衡后脚蹬地,忽地拔高,明晃晃打开圣旨,快速扫完全文,愈看眸子里的戾气愈重,皇兄怎么还痴人说梦了。 她胡乱卷起圣旨,进去主帐,不消片刻,里面传来摔杯砸碗的声音。 赵生汉和阿蒙对看一眼,摸不清她突然发疯的缘由,圣旨里到底是何内容。 少许,司玉衡又出来了,站在前排的几个人反射性后退几步。 司玉衡嗓音冷冽:“有事明日再议。” 她从让开的道中央走过,宣旨的宦官早就躲到一边,唯恐保不住项上人头。 从马厩里牵出马,扬尘而去。 这个时间,公主许是在河边浣衣,司玉衡策马狂奔,冲到河边遽然勒住缰绳,马前蹄扬到半空,忽地落下,砸出两个浅坑。 水弋双手通红,不解地看她。 几个月不到,水弋个子往上长了一些,眉眼如画,薄唇轻启:“将军有事要和我说?” 司玉衡放开马,让它上一边待着。 踱步走上前,克制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圣上下旨,让十三公主进宫。” 说着把圣旨递给水弋,水弋展开看了,天灵盖恍若受到重击,几度组织不了语言,她深深呼吸两次:“这么说,我要成为将军的皇嫂了?” 她想说的竟然是这个。 司玉衡站定,一路吹着风过来,清醒了大半。 “激将法对我没用,你去与不去,对我而言,大差不差。” 水弋几月前说的话,司玉衡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水弋上齿尖牙咬进舌尖,尝到了明显的血腥味,兀自生了会儿闷气,最后放软傲骨,伸手勾住司玉衡的脖颈。 “帮我。” 司玉衡犹如没有心的木头:“圣旨已到,覆水难收。公主准备收起野心和衣物,不日便启程。” 话虽如此,司玉衡怎么可能把水弋放走。 水弋又搂紧了些,冷漠地叙说自己的请求:“玉衡,你的话比圣旨管用,只需一封回信,我就不用去了。” 司玉衡不为所动:“公主高估我了,我只是臣子,做不了主。” 闻言,水弋脸色陡然一变,幽冷万分,趁司玉衡不备,抢过她手里的圣旨,扬起手,等不及阻拦就扔进月亮河里。 湍急的河流把龙纹黄布冲走,司玉衡眼睁睁看着,不作打捞的举动。 水弋双唇在笑,眸子里冷如寒潭:“将军怎么一不小心把圣旨弄丢了,我还没来得及看,将军该如何向大羽皇帝做交代?” 司玉衡无奈摇头,嘲道:“治标不治本。公主有力气,就等着几百道圣旨到手里,总有你扔不动的时候。不过,也得看看你有没有命接到那么多,违抗圣旨,罪责不轻。” 水弋美目慢眨:“你睡过的女人要拱手让给别人?也行,在龙床上我就叫你的名字,不知皇上会怎么说。” 幻想一下水弋说的画面,连忙打住。司玉衡喉咙发紧,犯恶心。 心底的怒气消散得差不多,再逗水弋怕她急了咬人,司玉衡轻叹:“以后要听话一点,不要专门和我对着干。” 水弋把剑拔弩张的样子收敛起来,温顺地道:“行。” 司玉衡把水弋眉眼边的碎发别到小巧的耳朵后面,修长的手指放在圆圆的后脑勺,低头咬到水润下唇,慢慢地撕咬。 水弋双手垂在身侧,说起来这是初次认真地亲吻,水弋张开唇,随着节奏迎上去。 一只香臂缠着司玉衡的脖子,另一只在别处为非作歹。 司玉衡捉住四处游走的那只手,抽身站稳,警告:“青天白日之下,公主管好手,不要乱摸。” 水弋虚虚地握紧手心,留不住稍纵即逝的温度。 见状,司玉衡五指穿过她的手指,牵起人往回走:“为了断绝圣上的念头,我直接把你要到我身边。” 水弋不喜不怒:“若我不能实现大业,我就要一辈子跟着将军,无名无分,沦为笑柄。” 司玉衡清楚要害:“女子不能成婚,我给不了你身份。水弋你尽管往上走,有朝一日就能脱离我。” 水弋深思过后,道:“将军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你可以换个说法,皇上会同意的。” “可我不乐意,我把你圈在我身边,早晚看着,总比你去别处好。”司玉衡说起这话,心中没有惊涛骇浪。 对水弋有几分真情都不重要,司玉衡只知道,她要把罔顾人伦的小兽栓在屋子里,本就是互相利用而已,水弋可以得到她日思夜想的,而司玉衡只要这有限时间里的占有权。 司玉衡的呼吸渐渐失去控制,心口钝炖发疼。 水弋险些跟不上她的步伐,走一会儿,跑一会儿,始终追不到近在眼前的背影。 紧握的双手扣在一起,水弋由她牵引,心里暗暗发誓,要冲破她画下的枷锁,不能动摇。 已身在陡壁上,失足则化为齑粉。 司玉衡闷着头往前走,逐渐收起戾气,终于把那口浊气吐出来。 系统也赶趟似的,插进一脚。 【转身抚摸水弋头顶,好感值+15。】 并不是说这个小举动可以加这么多好感值,而是司玉衡前面做了铺垫,现在需要收尾。 司玉衡脚步慢下来,水弋进入神游状态许久,直直撞到司玉衡后背上。 林子里阳光稀少,阴森森的有点冷。司玉衡温柔地摸着水弋的长发,提醒道:“你很聪明,可是公主,不要把计谋用错地方,我能把你捧起来,也能把你摔进泥地。” 水弋握住司玉衡的手腕:“将军,我选择你的那天起,就懂得这个道理。” 司玉衡听到机械声,干净地收了手:“你走高就会忘记,有不该有的念头时,要及时告诉自己,是谁帮你走到这个位置。” 谁知,水弋拽住司玉衡的手不让她抽手,反而把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贴在心口:“司玉衡,你能感受到,它不会伤害你。” 司玉衡不准她直接称呼那两个字,此刻水弋得寸进尺,连名带姓叫司玉衡。 手掌下和跳动的物体隔着一团柔软,小家伙跳得很平缓,不见说谎时的慌乱。 司玉衡双目低垂:“公主向来最为哄骗人,你无需向我承诺。” 水弋嘴角微微抽动,放开司玉衡的手。 二人同时回到军营,宦官还在胆战心惊地等待司玉衡的回应,司玉衡回来,废话不多说,修书一封交给他。 “务必转告陛下,臣驻守边疆数载,思及多方利益,觉得此事不妥。” 宦官左右看看,怯怯地道:“将军带出去的圣旨……” 水弋期待地望着司玉衡的侧脸,看她怎么编理由。 司玉衡无所谓地道:“骑马太快,丢在水里了,大人回去便如此交代,清楚了吗?” 宦官忙不迭道:“清楚了,清楚了。”
第29章 沙场·公主的计策10 烛光橙黄, 人影幢幢,初春的夜里还残留些许的凉。 密不透风的将军帐里,司玉衡长指夹着文书, 斜靠在扶椅上,把太师椅坐成了美人榻。 她乌亮的长发散落四处,稍微挪点位置, 整头秀发跟着移动。 司玉衡美目瞥向左侧,模样清冽, 目光纯净的公主提着衣袖坐在矮桌对面研墨。 所谓红袖添香,便是这般情景。 司玉衡眸子看向桌上, 伸手换了本小册子,状如无意提及:“近日城中风雨声不小。” 水弋惊艳绝伦的眼眸慢抬:“我没听懂将军的意思。” 她聪颖,会收敛光芒,不可能不懂。 司玉衡剖开繁琐的外衣,深入正题:“昨日,一名王族公子哥,当街议论十三公主以色侍人。” 水弋收回双手, 端坐在座位上,眸底平静。 “他两句话惹怒周遭的人,行人路过也停下来打抱不平,对他是破口大骂, 大打出手。我只是举个例子,诸如此类事, 数不胜数。这不是巧合, 对吧。” 水弋正襟危坐, 无畏无惧地直视司玉衡的眼眸,道:“花心思做了一盘好菜, 总要亲自尝尝味道,看看火候够不够。” 她不光要演给子民看,末了还要验收成果。 司玉衡转动身体,身躯正对着水弋,手腕放在膝盖上:“结果公主还满意吗?” 水弋:“皆在意料之中,谈不上欣喜。” 司玉衡继而道:“单单知道公主在他们心中是何等地位就可以了,万一你父王又或是你叔父更得民心,胳膊拧不过大腿,你白忙活了。” 听到以上言语,水弋的瞳眸有水光闪过,漂亮得不像话。 “他们自认天潢贵胄,生来不凡,都是看着上面,拉拢大臣,扩大势力,鲜有精力关心民心,从下方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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