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我做个自我介绍吗?”时山水撩开耳朵边的头发。 这个动作让她额头上的淤青露出来,那一块地方肿了起来,看来摔得不轻。 司玉衡视线慢移,抱手半坐在床上,听见时山水阴阳怪气地说话。 听母亲说过了,面前这位是舞蹈家,荣获诸多奖项,也是她谈了六年的女朋友。在她进入手术室时,时山水固执地为她输血,试图以此建立某种联系。 现在有个问题,司玉衡记得所有人,唯独不记得时山水。 见司玉衡不回应,时山水磨着后槽牙,气愤地看病床上眼神呆滞无神的人。 “司玉衡,你但凡有点良心,也不会把我忘记了。” 司玉衡抬手打断她:“这事我也很抱歉,可是你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让我很难接受。” 时山水冷笑:“我看你是病的不是腰子,是大脑。” 听了这些话,司玉衡非但没有生气,还从中品到熟悉的味道。大概以前也是这样口无遮拦地拌嘴,事态严重了,就发展为吵架。 “不要和病人大声说话,我需要消息。”司玉衡应对自如。 时山水忽地有点急了,问:“你究竟要怎么样才会想起我?” 司玉衡认真思索一阵,朝时山水伸出修长的手:“过来。” 她自从醒来,完全不想动,喝口水都觉得累。 时山水放下脚,踱步过去,与她十指紧扣,拉起来亲亲白皙手背。 “这样记起来了吗?” 柔软的唇落在肌肤上,司玉衡摇头:“没有。” 时山水又去吻骨节分明的手指,红唇扫过的地方似被火燎过,司玉衡不由眼眶有些湿润。 “这样呢?” “没有。” 精致的面容慢慢靠近,温热的双唇轻轻点过额头。 时山水问:“还是没感觉?” 司玉衡泪水从眼角滑落,缓慢摇头:“还是没有。” 说完,她伸手勾住时山水脖颈,仰头吻到颤抖的唇。 回忆被某个障碍挡住了,情感正被一点一点唤醒,司玉衡渴望这样的亲密接触,好像这样就能弥补记忆的缺憾。 时山水皓齿一用力,咬破了司玉衡的下唇,把她推倒在床上。 司玉衡拇指擦掉鲜血,满脸无辜。 时山水做了一次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复心情。 “在你想起来之前,不能碰我。” 司玉衡:“行吧。” 接下来几天都是时山水在照顾司玉衡,日常相处是一碰即碎的相敬如宾模式。 司玉衡出院后,无事便坐在楼顶,吹着风等时山水过来。什么也不用干,快习惯了这种懒散。 今天等了半天,也不见时山水的身影。 司玉衡打电话去问,得知时山水在排练,放了她鸽子。 挂断电话,司玉衡气不打一出来,时山水最近对她爱答不理,见面也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显然是厌倦成天哄人的生活。 司玉衡气不过,开车出去找人。 原本想去练舞室,在一个分岔路口,司玉衡猛打方向盘,去了演出中心。 站在门口,司玉衡独自站立一会儿,才掀开红色门帘走进去,座位上空无一人,时山水身着黑色芭蕾舞服装,站在宽敞的舞台上。 她踮起脚尖张开双臂的那刻犹如张开翅膀,与被困在此处的古典音乐声共舞。司玉衡一步步走下去,每走一步都是一种新的感觉折磨。 有一只大手,捡起她脑海里零星的画面,拼命想整合出一章完整的画。 司玉衡右边脑袋隐隐作痛,对习以为常的疼痛表示完全无动于衷,她盯着舞台上轻盈转圈、身段优美的时山水,一秒也不能移开眼睛。 她们相识于一场演出,那时候司玉衡坐在最前面一排,无意和台上的时山水对上视线,两双冷漠的眸子竟也能擦出火花。 一曲舞毕,二人一上一下站着。 司玉衡按着记忆中的对话,说:“你好,今天的表演非常精彩,我很喜欢。” 时山水闻言蹙眉,泪花闪烁。 “你看人还是看舞蹈?” “前半部分看人,后半部分看舞。” “舞好看还是人好看?” “对我来说,有着同样的吸引力。” 时山水破涕为笑,坐在舞台边,长腿自然垂下,问:“所以,你刚才是在看我还是看舞蹈。” 司玉衡向前一步,牵起略显清瘦的手:“看你。” 说着,低头在圆润的膝盖上落吻。 时山水下巴处的泪水汇聚成晶莹剔透的圆珠,啪嗒掉在膝盖上。 “抱我下来。” “好。” 司玉衡张开怀抱,时山水半边身子靠上去,但也没将全身重量压下来,更多是依靠自己的力量下到地面。 司玉衡拥着她不愿放手,低声问道:“要是我还是记不起来,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时山水吸吸鼻子:“对,我没必要把一辈子浪费在薄情寡义的人身上。” “你应该想办法,让我重新爱上你。” 时山水轻拍她的背,像安抚受伤的哺乳类大兽。 “想了,应该是奏效了。要是再不行,我们应该就此别过。” “你先放手,力气那么大,勒得我喘不过气。” 司玉衡赖她身上:“感觉像过了几辈子一样。” 时山水推她:“轻点,放开。我去换衣服,然后我们回家。” 司玉衡缓慢松手,如蒙大赦的时山水瞪她一眼,交代:“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司玉衡点头。 时山水离开后,才觉得这里空荡无比,一排排的空位呈现出观众缺席的姿态。 记起和时山水的过往,终于补上这一块记忆空缺,司玉衡的人生才算完整。 约定好缠绕一辈子的未来重新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无论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有,只要有对方陪伴在身边,都是可以克服的。 他们都说司玉衡这回起死复生是奇迹,对爱她的人来说失而复得的感觉将永远烙印在心上。司玉衡也觉得,大梦一场,醒来时那么多双关切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对她而言,何尝不是重新获得。 除了亲人,还有不离不弃的爱人,司玉衡每一寸与这个世界再次紧紧扣在一起。 只有失去过,才知道拥有的事物是多么宝贵。 时山水换好衣服,款款而来,她不紧不慢,直视司玉衡双眼。 在这个对望里,无法计算的对方影子一闪而过。 正如司玉衡说的,像经历了几辈子的苦难,两人无法将准确的感觉叙述出来,可它们的确存在过。 回去的路上,司玉衡问时山水:“比赛结果出来了吗?” 时山水嘴角微微上扬:“你觉得呢?” 司玉衡:“好,我知道了。” 当初司玉衡进入手术室,二人约定,不管手术能否成功,时山水都要按照正常轨迹生活,带着司玉衡的信念一起,去看世界去感受生活。 无疑,时山水做得很好。 二人执手走到家门口,正如当年那一幕,异口同声地说。 “我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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