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但脚下生了根似的,不动弹。 “还有话要说?”闻人歌挑眉。 “是。”柏长风缓缓点头,昨晚想了一晚上终于决定不问出口的那个问题又涌到了嘴边。 “据我所知,”她慢吞吞的,声音很轻,“除了春忙,还有秋忙。” 面对这颇显无厘头的一句,闻人歌先是一怔,随后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她歪了歪脑袋,伸出手,“那就约定一下?” 柏长风第一次伸出了手,轻轻握了握。 “约定了。” ----- 当日下午,刚到家睡了不到三小时困得不行的黑豹骤然被人从犬舍里揪了起来。 “闻闻,”柏长风塞给它那个软垫,示意黑豹嗅闻,又忐忑地往它狗嘴里塞了个篮子,篮子里是油纸包好的重重一摞东西,“认识路吗?” 黑豹反应了半天,尾巴骤然一耷拉。 又要跑一趟啊。 “回来给你加鸡腿。”柏长风用力摸摸它脑袋。 黑豹呜呜两声,有气无力地爬起来,放下篮子,喝了两口水,小跑着出发了。 柏长风目送它远去,又回到自己乱糟糟的书房,忐忑不安地坐下,深呼吸。 …… 山上,傍晚,闻人歌见到了一只风尘仆仆的狗子,叼着篮子,轻盈从窗户中跃进来。 “黑豹?”闻人歌讶异。 大黑狗把篮子往地上一放,就瘫在一旁开始喘气了。 闻人歌上前,翻开那厚厚一层油纸包,看见里面的东西,一怔。 厚厚一摞书。 有启蒙读物,数理教材,还有历史,文学,小说,甚至底下还有两本珍贵的魔法师初级和中级教材。 哦对了,还有一罐糖。 闻人歌忍不住笑了,伸手摸摸脏兮兮喘气的狗子,“辛苦了,黑豹。” 黑豹吐着舌头,眼睛一闭,直接关机睡觉。 “醒醒,黑豹,我让厨房给你烤只兔子。” 狗狗开机,欢快地围着闻人歌甩尾巴。 闻人歌笑笑,轻轻揉着狗狗的脑袋,若有所思。 “黑豹,你说我回点什么礼物好呢?” …… 翌日,在山上吃得肚皮溜圆的狗子又滴滴溜溜甩着尾巴回来了,嘴里依然叼着那个篮子,送到了柏长风手边。 显然是有东西的。 柏长风小心翼翼揭开那层油布,篮子里赫然是一大块包装完整的小蛋糕,还有一张纸,上面笔迹龙飞凤舞,却是写了一张蛋糕配方。 【这可是独门配方,轻易不告诉人的哟~】 最后还画了一个笑脸。 柏长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摸摸黑豹的肚皮,笑骂一句,“难怪要给你喂饱了才能带回来。” 她说完,又定定看了那张纸许久,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黑豹,”她突然轻声道,“明天再去一趟。” 黑豹无所谓——虽然去的时候比较累,但能大吃一顿,且回来轻松,小小的脑瓜子琢磨一下,觉得还是赚的。 但柏长风还在纠结——还没想好要送什么。 山上缺什么?缺粮,缺马,缺武器装备。 可这些都是违禁品中的违禁品,她不敢给。 或许……就送一封信可以吗? 不不不,不行,太怪了。 不能送给山寨,那就送给个人吧。 她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开始翻箱倒柜。 当黑豹看见她翻出了一身名贵保暖且相当相当相当厚重的貂皮大衣时,狗子的尾巴一下就耷拉了下来。
第330章 风与歌(7) 面对柏长风送来的貂皮大衣,闻人歌委实是头疼了很久。 “黑豹,这个过于贵重了。”她摸了摸那手感极好的绒毛,对着趴在地上吐舌头喘气的大黑狗说。 直觉告诉她能被小伯爵拿出来送人的恐怕都不是什么普通貂,搞不好是只魔兽。 她将大衣原封不动装好,打算放回黑豹背上的巨大篮子中。上一秒趴在地上喘气的黑豹一个激灵,当场给闻人歌表演了一下什么叫鸡飞狗跳,一个虎跃跳出窗子,又转身站在门口,不爽地冲着闻人歌不断吠叫。 “黑豹!”闻人歌哭笑不得,起身去捉它,“这个我真不能收。” 黑豹一拧身,跑远了,在闻人歌碰不到的地方继续骂骂咧咧。 闻人歌捂额,良久,叹口气,还是将貂皮大衣收好,暂时束之高阁,又上前摸了摸四天跑了三趟变得灰扑扑的狗子,“黑豹,要不要洗个澡?” 黑豹扯了扯耳朵,再次一拧身跑远了。 “得,我就知道不管什么狗都不爱洗澡。”闻人歌哭笑不得,也不勉强了,坐在屋前的台阶上,愁眉苦脸,“黑豹,你说我得回点什么礼呢?” 她自认和小伯爵还没熟到能玩“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这一套,如果说之前送书还算在她意料之内,属于带柏长风参观山寨后的预期回报的话,这件貂皮大衣简直就是烫手山芋了。 她伸手招了招,黑豹观察一会,溜溜哒哒小跑回来,将还算干净的脑袋塞到她手上,温顺趴下,困得眯起眼睛。 第二天,柏长风一直直勾勾盯着窗外的路口,眼神期待。 然后就看见了一只拉拉着脸走一步晃三步的苦逼狗子。 她一惊,以为闻人歌不肯收那件礼物,赶紧上前打开篮子。 篮子中并不是自己送出去的大衣,而是比第一次自己送上山时还要多得多的书——不,不能说是书,更像是稿纸,有些甚至还没装订成册。 那些纸是最粗糙的草纸,墨也劣质,写出来的字迹断断续续。看时间也有早晚,有些已经被翻卷边了了,有些还算新。 柏长风迟疑了一会,随意翻开最上面的一册。 【9月13日,天气晴,被尤拉西斯捡回来的第三天。无聊,腿还在痛,尤拉西斯说骨头断了,我估摸着还有风湿,因为膝盖也疼……救命,我还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有风湿了!】 柏长风大脑一下宕机了。 这是……日记? 她把日记全都送给自己了? 脸刷的一下变得涨红,她手足无措地将那册日记丢下。可草纸的结构实在过于松散,就这么一扔就有几页摇摇欲坠,她又慌忙将其捡起来,小心放好。 一低头,又发现还有一张崭新的白纸,她深吸口气,小心翼翼打开。 【请不要紧张,】白纸上依然是龙飞凤舞的字迹,【这些算不上日记,正经人谁写日记啊!里面也不涉及隐私,除了偶尔有日常的牢骚抱怨之外,都是些我对这个世界的研究和思考,或许会对您有些帮助】 柏长风先是松了口气,可见到那敬称,心一下提了起来,用力抿着唇,仿佛在文字间看到了个被自己的热心吓得疏远了的闻人歌。 【要是没有帮助也没办法了,你送的这玩意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要觉得没用下次我就只能卖了自己还了】还好下一段语气就变了回来,那个嬉笑怒骂的狡黠女人又回来了,【小伯爵呀,以后别送东西了,我怕把山寨卖了都还不起】 【要是有事想问,写信就好】 最后依然画了个笑脸。 柏长风来来回回反复阅读这短短几句话,唇角不由自主的高高扬起,吐出一口浊气,抿抿唇,小心翼翼将其放入抽屉中。 再拿起那本草纸,翻看一遍,果然,除了寥寥几篇充满怨念的牢骚外,大部分都是洋洋洒洒挥斥方遒的论述。 大到地区农民考察,工人考察,社会调研,分析报告,小到对帝国某个新政策的评价,推敲其背后的政经深意,甚至以小见大见微知著,通过报纸揣测帝都的政/治斗/争风波。 柏长风逐渐看呆了。 这真是那个足不出户体弱多病的女人写的么?尽管其中有些分析让她觉得别扭——那口吻过于平视了甚至蔑视了,仿佛帝都达官显贵的那些波澜云谲的争斗只是小孩子过家家,而她考察中更看重的一些“普通百姓生活水平质量”之类无关轻重的考察又详尽到了让她觉得啰嗦的程度。 但这依然是篇令人震撼的雄文,通过地理、民族、风俗习惯、经济水平各种方面进行分析,通过一个冷静而别致的视角,揭开了她眼前一块朦胧的幕布。 她放下那本草纸册,过了许久,骤然吐出一口浊气。 闻人歌,大才。 她脑中蹦出一个词。 她应该去帝都和那群肚子里弯弯绕绕的家伙斗智斗勇,而不是留在山寨上。 柏长风差点就打算给闻人歌写封推荐信。她在帝都有身居高位的朋友,闻人歌如果去可以直接从核心智库做起。 笔都拿起来了,柏长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对,那家伙是要造反的。 她蔫蔫地放下笔,愣了好一会,突然抬头。 “黑豹,你明天再去一趟。” 很少有狗能够像猫一样炸毛的,但黑豹做到了。它毛发都膨胀了起来,发出一两声尖锐的爆鸣,由于不敢对柏长风龇牙,它只能委屈巴巴夹着尾巴走来走去,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柏长风轻咳一声,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不用带很重的东西的。” 她从桌上拿起一摞白纸,在最上面放一支笔,在黑豹面前晃了晃,放入篮子里,“就这么沉。” 草纸质量还是太差了,写这么重要的东西,得用最好的。 黑豹摇头晃脑,看起来像是在思考。 “一根牛棒骨。” 黑豹的口水哗的就流了下来,抖抖身子,抬头挺胸,迈着马儿般的盛装舞步就往外跑。 “等等,”柏长风好笑地叫住它,“休息一天,明天去吧。” 她眼眸柔和,伸手一下一下捋着黑豹的毛发,“我写封回信,以及……” 她一下揪住黑豹的后脖颈,“你该洗澡了。” 翌日,在葡萄藤下看书的闻人歌听见了草丛被拨开的窸窣声,抬头看到了一只干干净净的漂亮小狗,嘴里叼着小篮子。 “不是说不用带东西了么?”闻人歌无奈轻笑,打开小篮子,一怔,随后微微挑眉。 里面只是一摞纸和笔,最上面是一封信,盖着玫瑰与剑交织的漂亮印戳。 【你送来的册子我还没读完,】一打开,进入眼帘的就是干脆而苍劲的笔触,与自己的信一样,同样没有那些固定的格式和称呼,仿佛这不是一封信,只是一次落在纸上的熟稔交谈,【刨去我觉得别扭的那些表述,是很厉害的文章 。】 “那当然,”闻人歌轻笑,自言自语,“这可是我的专业。” 【所以送来纸笔,以后的文章 请不要写在草纸上了,草纸吸湿,不便保存整理,之前的文字请允许我誊抄一遍,抄完之后会将原册和誊抄版一并送还,还望应允。】 “啧,写东西都这么一板一眼的家伙。”闻人歌感慨,随手扯来一张白纸,大笔一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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